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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2.6万只臭虫飞入家门……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外文摘 热度: 13091
凯瑟琳·舒尔茨

  

  出门呼朋引伴、繁殖能力超强、吃东西不挑……来势汹汹的茶翅蝽正潜入美国人的住宅,毁坏美国人的庄稼。

  |“像恐怖片一样”|

  几年前,10月的一个夜晚,帕姆·斯通和伴侣保罗·齐默曼在家中楼下看电视,突然感到家里异常地冷。他们住在南卡罗来纳州兰德拉姆附近一座人字形小木屋里,楼上卧室通向一处室外平台。当时,南北卡罗来纳两州秋季来临,蚊子终于绝迹,夜间温度骤降。昨晚,他们把门留了一道缝,讓凉爽的空气进入房间。坐在电视机前的斯通突然想起这道门缝,于是上楼关门。

  齐默曼没上楼,却听到了斯通的尖叫。他冲上楼,两人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卧室墙壁上爬满了虫子,不是几十只,而是成百上千只。斯通知道它们是什么,因为她当年早些时候见过几只,还拍照发在脸书上问网友这是什么。不少人告诉她,这是一种叫“茶翅蝽”的臭虫。斯通当时想:噢,没听说过。但现在,它们遍布她卧室的每个角落。

  “就像恐怖片一样。”斯通回忆说。她和齐默曼拿来两把扫帚,开始刷墙。斯通是一名喜剧演员兼驯马师,齐默曼是一名园艺师。在发现臭虫前,两人下班回家都换上了背心短裤,非常不适合从事除虫工作。臭虫喜暖,因此不断往他们的身上撞。斯通和齐默曼不敢把它们杀死,因为臭虫被捏死的时候会释放浓烈的臭味,于是他们只能隔一阵子就把堆积起来的臭虫扔到门外,但每次开门,都有更多的臭虫飞进来。他们花了45分钟才把卧室打扫干净,精疲力竭,躺到床上,关上了灯。

  过了一会儿,什么东西开始在卧室里飞驰,听起来像是一只笨重的大黄蜂。两人从床上一跃而起,开灯检查。在寻找这只被漏掉的虫子时,斯通把墙上的一幅画摘下来检查,发现背面爬满了臭虫。她打开梳妆台抽屉,里面有更多的臭虫。这次,她和齐默曼才意识到,他们必须像面对“生化危机”一样处理这间卧室。“我们把所有东西都拆了。”斯通说。他们卸下床单枕套,把卧室搬空了。在检查门后窗帘时,他们发现褶皱里还藏着几百只臭虫。他们把臭虫都甩出去,然后将帘子拿到楼下洗干净。做完这些事情后,他们好几次尝试入睡,但睡不着。斯通说:“只要一关灯,我们就会听到四五只臭虫飞出来,撞到天花板上,掉到我们身上,这更恐怖,我们只好再把灯打开。”

  最后,两人整宿没睡,才把卧室收拾得差不多,自那以后,他们的生活再也没能完全摆脱臭虫。第二天,一只臭虫从斯通的吹风机里飞了出来。几天后,她刚套上一件帽衫,就发现里面藏着好几只臭虫,她赶紧把衣服扯了下来。还有一次,她骑上一匹马,立马又跳了下来,因为臭虫从马鞍的各个角落钻了出来。她从书本上弹掉臭虫,从珠宝盒里抽出它们的尸体。他们吃饭时,臭虫爬过餐桌;他们洗澡时,臭虫在热水的吸引下缓缓向他们爬去。斯通向我讲述这场遭遇时,一只臭虫爬过了她的切菜板,还有一只逃过了她家猫咪的爪子。

  斯通的遭遇并不独特,甚至在茶翅蝽入侵史中,她的经历都算不上严重。在斯通家遭遇臭虫的四年前,马里兰州一名野生动植物学家决定数一数他在家里消灭掉的茶翅蝽数量。六个月后,这一数字达到了26205只,他放弃了。根据昆虫学家的记录,大约在同一时期,弗吉尼亚州一个旱厕大小的棚子里发现了3万只茶翅蝽,一个面包盒里发现了4000只。西弗吉尼亚州一家银行的员工某天上班时,发现公司外墙上密密麻麻爬满了上百万只臭虫。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茶翅蝽喜欢大量聚集,更爱好“来者通吃”。要知道,很少有家庭害虫啃食庄稼的。跳蚤和床虱令人厌恶,但它们对于玉米地没什么杀伤力。反之,农作物害虫也基本不会给家庭带来威胁,比如棉铃象虫,几乎就没人在卧室里碰到过。然而,茶翅蝽既对美国农田造成威胁,又让美国家庭感到恶心。那么,茶翅蝽究竟是如何来到美国的?它们在这里都做了什么?这些故事既是经验之谈,也是警世寓言。如果你从未见过本文的主角茶翅蝽,那么我向你保证:快了。

  | 臭虫赴美记 |

  茶翅蝽是全球化的产物,原本生活在东亚。数百万年来,在多种捕食者的制衡下,它一直与大自然的其他物种相安无事。但在1998年9月21日,宾夕法尼亚州阿伦顿的一名男子带着几只神秘昆虫,来到该州州立大学昆虫学家卡伦·伯恩哈德的办公室。

  这些昆虫没有被伯恩哈德当场认出来,毕竟,要识别一种全美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昆虫还是挺难的。起初,伯恩哈德将这些神秘昆虫送去鉴别,被告知这是一种叫“褐蝽”的美国本土臭虫,不过她觉得不太对劲,因为褐蝽虽然有时也会出现在室内,但它并不是常见的家庭害虫,而所有向伯恩哈德咨询的人都说他们是在家里发现这种昆虫的。2001年秋天,伯恩哈德带着新一批昆虫前去拜访当时任教于康奈尔大学的昆虫学家理查德·赫伯克,短短几周后,赫伯克就认定这些昆虫是茶翅蝽,这是西半球首次识别出茶翅蝽。

  不久后,赫伯克来到宾夕法尼亚州实地考察。他见过不少臭虫,但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聚集的臭虫。“这幅景象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他说,“半空中,纱窗上,到处都是。我开了车窗,飞进来一大群,我还得仔细把它们赶走,免得带回来。我被它们的数量震惊了。”赫伯克和同事四处搜集相关文献记录,最终认定,第一批可证实的茶翅蝽极有可能于1996年从东亚经由海运来到阿伦顿。

  1999年,茶翅蝽首次出现在宾夕法尼亚州之外的地区——新泽西州。2003年,茶翅蝽抵达马里兰州,2004年进入西弗吉尼亚州和特拉华州,2007年来到俄亥俄州和纽约州。如今,尚未出现茶翅蝽的州屈指可数。过去几十年,在全球范围内,茶翅蝽入侵了加拿大、智利、保加利亚、俄罗斯、格鲁吉亚、塞尔维亚、罗马尼亚、匈牙利、希腊、瑞士、西班牙、意大利和法国,被法国人称为“魔鬼的图钉”。

  不言而喻,茶翅蝽并非自行抵达这些地方的。它们的飞行能力的确让人刮目相看,但正如赫伯克发现的,茶翅蝽也十分擅长搭便车,或者说偷渡。它们藏匿在汽车、拖拉机挂车、货箱等一切驶向别处的交通工具上。曾经有生物学家去距离很远的其他州开会,结果到了以后打开行李箱,惊恐地看到一只茶翅蝽爬了出来。

  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茶翅蝽抵达新地区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就像一场名义上晚上9点开始但实际上凌晨1点才真正进入氛围的舞会,在茶翅蝽抵达新地点和爆炸式繁殖之间存在一段很长的时间差。2010年,马里兰州茶翅蝽泛滥成灾,此时距离该地首次出现茶翅蝽已经过去七年。弗吉尼亚州2011年受到大量茶翅蝽侵袭,也是在该州第一次发现茶翅蝽七年之后。斯通家在2015年被茶翅蝽攻陷,也就是它抵达南卡罗来纳州四年之后。

  像曼哈顿这样人口密集的都市存在另外的问题,比如床虱、耗子和蟑螂,但这些地方很少遭到臭虫的大规模入侵。而小一些的城市、郊区和村镇则是臭虫的完美栖息地。在秋天、冬天和春天,成千上万只茶翅蝽进入私人住宅;到了夏天,它们则静悄悄地来到野外,开始摧毁花园、果园、树林和农场。

  |“出类拔萃的通才”|

  作为食物链顶端的人类,你可能没有注意到,吃一棵植物并非易事。和大多数生物一样,为了避免成为盘中餐,植物进化出了多种防御机制:厚厚的树皮、坚硬的叶片以及刺和毒。相应地,动物也进化出了破除这些防御的能力,例如用来啄食花蜜的长喙,以及吸收某些毒素的代谢途径。因此,大多数食草昆虫擅长食用某些特定的植物:白蜡树蛀虫专吃白蜡树,花旗松甲虫则爱吃花旗松。

  茶翅蝽则不然,它是出类拔萃的通才,以多种植物为食,具有高度杂食性。它吃白蜡树,也吃桦树、杜松树、樱桃树、鹅掌楸、枫树、七叶树、山茱萸、黑胡桃、香桃木、木蘭、柳树、梧桐树、铁杉、榆树和橡树。茶翅蝽还会吃很多你可能也会吃的食物:花椰菜、芦笋、番茄、茄子、秋葵、甜菜、卷心菜、羽衣甘蓝、甜椒和黄瓜。它也吃山核桃、榛子、啤酒花、葡萄、苹果、梨、树莓、黑莓、杏、蜜桃和油桃。它会像中世纪贵族一样吃无花果和榅桲,甚至还吃山葵、辣椒和胡椒。迄今为止,科学家已经发现了250多种茶翅蝽食物。这些植物涉及美国农业和园艺的方方面面:果树、浆果、坚果、观赏植物和行栽作物。

  马里兰大学昆虫学家迈克尔·劳普说,茶翅蝽的宿主范围“广泛得不可思议,堪比舞毒蛾和日本金龟子”。和这两种臭名昭著的虫子一样,茶翅蝽对美国农作物构成了严重威胁。2010年,美国农业部昆虫学家特蕾西·莱斯基成立了一个工作组,旨在研究茶翅蝽的生理构造和生态影响以及可持续的应对策略。当时,茶翅蝽在美国中大西洋地区呈爆发式增长:每棵果树上有几百只茶翅蝽在蠕动,每株玉米穗都有被茶翅蝽啃食的痕迹,农民在玉米田和大豆田里驾驶联合收割机时必须打开雨刷驱逐茶翅蝽。

  自那以后,茶翅蝽从原本的几个栖息地开始向全美扩张。由于受影响地区发生变化,加之茶翅蝽的食谱太广,研究人员很难评估它们造成的经济影响。2010年,联邦机构的科学家要求中大西洋地区的苹果种植者估计损失金额,结果超过3700万美元,而该地区每年的苹果种植业利润才2亿美元。同年,宾夕法尼亚州的桃农因为茶翅蝽损失了1500万美元,几乎是一半的收成,而马里兰州一些地区的桃树则全军覆没。在全美第四大桃产区新泽西州,茶翅蝽造成的损失最严重时甚至占当年收成的60%至90%。

  没有人统计过茶翅蝽对甜玉米、番茄、甜椒和青豆造成的损失,但没有人会否认数额巨大。而且,随着茶翅蝽来到其他地区定居,损失只会越来越严重。2016年,全美第三大苹果供应区密歇根州的苹果收成开始受损。再看桃子的主要产区加利福尼亚州、南卡罗来纳州和佐治亚州,在这些地方,茶翅蝽初来乍到,它们将在何时爆发、造成多大损失,目前还未可知。

  茶翅蝽不仅对佐治亚州的桃子感兴趣,还不放过当地的棉花。在俄勒冈州和华盛顿州,它们已经开始啃食榛子和浆果。2017年,茶翅蝽首次祸害加州杏仁。在全美范围内,葡萄园更是面临双重威胁,因为茶翅蝽不仅吃葡萄,还吃葡萄藤。更可怕的是,它们会在收获季钻到葡萄串中间,和葡萄一起被采摘。根据一项研究,每15公斤康科德紫葡萄中如果混进了25只及以上的茶翅蝽,葡萄汁味道就会发生变化。不过,有证据表明,人们倒是很难从发酵后的葡萄酒中品尝出茶翅蝽尸体的味道。

  |“昆虫中的悍马”|

  总体而言,茶翅蝽对农作物造成的损失一开始很容易被忽略。蝗虫把农田夷为平地,茶翅蝽则是潜伏型破坏者。例如,遭到茶翅蝽啃食的玉米最初不露痕迹,直到玉米穗脱落,暴露出干瘪的褐色玉米粒。同样,茶翅蝽通过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小孔吸食苹果汁,苹果外表依旧完好如初,只有在被吸干后,苹果才开始发黑、凹陷。雪上加霜的是,从小孔中流出来的含糖液体还会吸引其它昆虫,比如大黄蜂。

  遭到破坏的水果有时可以拿来榨汁,但这对果农来说无济于事,因为水果被加工后,价值就降低了八九成。而且,这些水果往往连榨汁都不够格,因为它们的味道已经发生变化:茶翅蝽还会在吸食水果汁液的同时释放出一种呼朋引伴的化学物质,这种物质会留在水果里,影响果汁的口感。

  不过,食品加工商有时候会出于另一个原因拒收产自茶翅蝽重灾区的水果:杀虫剂。所有果农都会使用一定剂量的杀虫剂,只要用量低于一定水平,农药残留就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茶翅蝽重灾区的农药使用量有时会超标,因为杀虫剂对茶翅蝽的效果非常一般。康奈尔大学昆虫学家彼得·延奇称茶翅蝽为“昆虫中的悍马”:一种全副武装、防御能力最大化的生物。它的腿很长,能够高高站在食物表面,与农药的接触十分有限。它从植物内部开始吸食,而农药只停留在植物表面。理论上讲,它可能通过腹部的呼吸孔吸入某种致命的化学物质,但含有这种化学物质的农药也会杀死益虫。拟除虫菊酯类农药对美国本土臭虫很有效,也一度对茶翅蝽产生了效果,不过一两天后,看似已经死掉的茶翅蝽中,有1/3以上再次复活,淡定地重操旧业。

  茶翅蝽没有被消灭,美国生态系统、农场、农民和消费者却遭到了严重打击。劳普说,茶翅蝽的到来“基本上抹除了30年来美国在环境和经济方面的除虫成就”。部分地区的杀虫剂用量在多年缓慢减少后,突增至原来水平的四倍。农民以前常常采用其他虫害治理手段,辅以少量农药,眼下却开始每周打药。高剂量的农药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虫害,但不是可持续之道,因为频率、浓度和花费都太高。

  茶翅蝽的故事还未结束。不过,它也并非一无是处。研究外来物种已有41年之久的劳普说,茶翅蝽的到来是“美国入侵生物史上最高产的事件之一”,因为它吸引了美国科学界前所未有的关注,由此带来了几百万的基金、几十个硕博学位以及规模庞大的合作关系网,合作方包括联邦政府、赠地学院、常春藤大学、环保组织、贸易团体、小农场主、农贸企业等。“从研究的角度来看,”劳普说,“茶翅蝽是美国昆虫学发展最大的推动力之一。”

  [编译自美国《纽约客》]

  编辑:要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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