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非洲“奥德赛”|

　　“尼日利亚真是个好地方！”32岁的“诺莱坞”影星玛乌利·加沃笑道。尼日利亚电影业蓬勃发展，因此有了这一美誉。加沃并不像刻板印象中的非洲移民那样，乘着一条漏水的小船，艰难地横渡地中海。他在加纳出生长大，原是一名会计，后来进入了模特行业。不久，他便来到尼日利亚，在电影行业赚起了大钱。许多非洲人都有类似的经历，只不过大部分人没有加沃活得这么风光。在塞内加尔首都达喀尔的一处市场，25岁的几内亚青年易卜拉欣·巴里靠卖牛肝为生。此前，他在科特迪瓦跑出租。相比之下，在塞内加尔找份工作要简单得多。巴里现在每天能赚4.5美元。他说：“我会在这儿干一段时间，赚点钱，然后回家。”

　　对非洲人而言，移民欧洲日益困难，除非他们掌握了稀缺技能，比如医术或者球技过人。2008年至2018年，发放给撒哈拉以南非洲居民的欧洲工作许可证减少了一半。欧洲政府耗费巨资加强边境管控，并和北非国家联手行动，阻止移民船出海，甚至不惜采取粗暴手段。成功抵达欧洲的非洲移民数量呈断崖式下降。如果想要移民欧洲却没有工作许可证，就必须向蛇头支付巨资。

　　因此，拼搏进取的非洲人一直在家乡附近的区域迁徙。这些移居国外的人当中，只有18%前往欧洲，约70%去的是非洲其他国家。根据联合国的数据，2010年至2020年，非洲内部的移民人数增至1900万，增幅超过40%。

　　目前，非洲大陆人口中的移民比例（2%）仍低于全球平均水平（3.5%）。迁移就要花钱：一个人想要移民找工作，至少需要一趟车费和几晚的住宿费。许多非洲人当下还负担不起这笔费用，但迟早有一天可以。研究发现，随着贫穷国家日益富裕，越来越多的国民会选择迁移，直到年均收入达到1万美元左右。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人均年收入是3800美元，因此还有很大的增长空间。

　　非洲人口也在增长，增速为每年2.7%，是南亚地区增速的两倍多。人口增长并不会必然导致更高的移民率，但明显增加了潜在移民的绝对数。可以确定的是，到2050年，选择迁移的非洲人——其中很多是年轻人——将是今天的两倍。

　　人口迁移为非洲提供了机遇。移民勤劳的品性和掌握的技能可以提高生产率，他们支付的税金能资助公共服务，他们还会把钱汇回老家。当他们重返故乡时，会带来全新的理念和有价值的人脉。眼下摆在非洲各国政府面前的问题是：应该协助非洲人民迁移，还是加设更多障碍？一些迹象表明，多数政府选择了前者。

| 十字路口 |

　　非洲各国签订了一份覆盖整片大陆的自由贸易协议。非洲联盟虽然比欧盟组织松散，却更致力于推动地区融合。非盟提出了一项允许在非洲大陆内部自由迁移的协议。只是目前为止，没有多少政府正式批准了这项协议。

　　有些非洲国家依然把人口迁移视为一件麻烦事，因此严格限制迁移。边境守卫经常会骚扰、滞留移民，并向他们索要钱款。一个国家承认的资格证书，到了另一个国家可能形同废纸。另外，汇钱回家的代价也高得出奇：汇款200美元需要支付16美元的手续费。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有理由相信这些限制终将解除。非洲有着悠久的迁移历史。早在殖民时期之前，游牧民族就频繁出入今天的国界线，商业车队在撒哈拉沙漠长途跋涉，许多非洲人会在旱季迁徙，雨季才回来。非洲国家独立后，部分领导人就一直在推动建立无边界大陆，加纳的泛非主义者克瓦米·恩克鲁玛就是很好的例子。但是，恩克魯玛的梦想没有获得广泛支持，就连他本人也未能一如既往地贯彻该主张。1957年，他通过了一项驱逐法案，把加纳反对派的尼日利亚籍支持者全部驱逐出境。1958年至1996年，共有16个非洲国家发起了23次大规模移民驱逐行动。到2050年，选择迁移的非洲人将是今天的两倍。

　　不过，非洲一体化理想促成了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简称西共体）的诞生。1979年，西共体达成了一项免签协议，承诺在15年内，共同体成员国的所有公民都有权在其他成员国境内工作和创业。这一权利至今仍然有效，至少在书面上是如此。几内亚人巴里不需要签证，就能直接移居塞内加尔从事屠宰工作。电影明星加沃认为此举有着重大意义，“如果我们有更多这样办实事的共同体，我们还能做更多事情。”

　　绝大部分西共体成员国尊重公民的免签权利，但做生意的权利却有名无实。“几乎所有成员国都违反了规定。”国际移民组织的弗兰兹·塞勒斯汀说。有些国家依然设法为本地人保留相关产业。

　　其他区域性集团也允许一定程度的自由迁移。东非共同体七个成员国几乎都给彼此的公民提供免签入境许可，其中一半国家取消了工作证费用。非洲南部和中部的区域性集团也在效仿这一做法，但进度远远落后于西非和东非。

　　在南非，许多政客把国内失业问题归咎于移民。2019年，武装暴徒洗劫并烧毁了移民经营的店铺。“南非每天都弥漫着仇外情绪。”移居南非的津巴布韦人蒂莫西·桑维尼说。

| 旧话重提 |

　　移民有时确实会和当地人争抢工作，这一点很难避免，但他们也在花钱消费，这反过来创造了其他就业机会。挪威科技大学的科斯坦萨·比亚瓦希发现，从地方角度来看，男性移民导致南非本地人就业率走低，但并没有减少他们的收入。世界银行的一项研究发现，从省级角度来看，移民既提升了本地就业率，也提高了工资水平。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也发现，从地区角度来看，新的移民提升了南非的就业率和工资水平。

　　从大部分可衡量的层面来看，移民给当地人带来了益处。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发现，非洲移民同时促进了输入国和输出国的制造业发展。据估计，一个国家移民数量增加1%，等同于制造业产出增长0.2%到0.4%。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移民带来了技能和理念。移民的受教育程度越高，这种影响就越大。

　　在科特迪瓦，移民只占总人口的10%，却贡献了约19%的国内生产总值。移民的生产率比当地人更高，因为他们多半是劳动适龄人口。而且，他们通常能带来互补性技术。有些移民被雇来填补市场空缺，有些则去了需要其专业技能的行业。

　　许多移民依然和祖国保持联系，这也能促进贸易发展。自2014年以来，卢旺达、肯尼亚和乌干达都允许自由跨境，移民只需携带身份证即可。卢旺达发展委员会表示，此举在两年之内就把跨境贸易总额提升了50%。

　　从迁徙中获益最大的是移民自己。毫无疑问，他们更愿意移居到工资水平更高的国家，比如南非。那里的工资是津巴布韦或者莫桑比克的五倍多，这也是为什么南非生活着70万津巴布韦人和35万莫桑比克人。来自布基纳法索的约140万移民目前生活在科特迪瓦，后者的人均收入是前者的两倍。

　　现年37岁的科思姆在贝宁找了三年的工作，最终还是选择来到尼日利亚当一名厨师。他在镇上一个繁华地段的餐厅找了份工作。他说：“在贝宁根本没有这样的工作机会。”虽然他抱怨尼日利亚通货膨胀严重，但还是推荐朋友们来这里。他现在存了一笔小钱，而且每个月都能给家里汇120美元。非洲各国政府逐渐意识到，移民的到来有利于经济增长。

　　这样的汇款是很重要的。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在2019年，有将近500亿美元流入了撒哈拉以南非洲，轻松超越了同年310亿美元的国外直接投资。来自非洲大陆内部的汇款高于来自欧洲的。世界银行的迪利普·拉塔指出，这些在非洲内部流动的汇款能更有力地减少贫困。

　　在国外待过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把尖端技术带回家乡，同时还带来了另一样东西——美食。

　　重返家园的移民还带来了另一项好处。里斯本大学的卡蒂亚·巴蒂斯塔发现，相较于没有出国经历的莫桑比克人来说，那些出国后重返家园的人，创业几率高出25%。巴蒂斯塔还发现，生活在莫桑比克同一个村庄的村民，如果某一家有人出过国，那么这家人参加选举投票的可能性比其他家庭高出15%。

　　移民还能传播先进的理念。在国外待过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把尖端技术带回家乡，同时还带来了另一样东西——美食。“只要是你想吃的餐厅，都能在阿比让找到。”科特迪瓦非洲一体化和侨民部的伊西亚卡·科纳特骄傲地说，“这里就像伦敦。”

| 来者不拒 |

　　非洲领导人可能会发现，鼓励移民比他们预想的更受欢迎。民调机构盖洛普的数据显示，在排外情绪最严重的南非，29%的人不喜欢和外国人做邻居，但在科特迪瓦，仅4%的人持有这种观点。在全球对外来人口最包容的20个国家中，有9个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在西非，60%的人希望移民数量保持原样或者继续增长。

　　部分非洲领导人已经开始推进更自由的迁移。贝宁、冈比亚和塞舌尔向全体非洲人民提供免签旅行。至少34个非洲国家已经签订了一项计划，希望打造出一个单一航空市场，进一步推动非洲各国之间的航行自由。

　　有些非洲国家正试图把移民纳入政府发展规划中，科特迪瓦就是其中的代表。“我们必须清楚地告诉大家：移民对科特迪瓦来说是一个机遇。”该国非洲一体化部长阿尔西德·杰杰说，“科特迪瓦遵照《西共体自由行协议》，做得比任何国家都好。”他还补充说，移民能够以同样的费用获得同等的医疗和教育服务。事实也正是如此，调查发现，移民比当地人更愿意去健康中心。

　　这一切都将给移民的生活带来便利。七年前，乌干达人彼得·阿多亚来到肯尼亚，学会了斯瓦希里语，拿到了工作签证，开了一家美甲沙龙，还娶了一位本地媳妇。

　　[編译自英国《经济学人》]

　　编辑：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