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查妮塔·巴恩斯第一次听说“不买”运动时,她觉得这个想法太棒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巴恩斯今年32岁,是四个孩子的妈妈。在她忙着搬家时,朋友向她提起一个社交平台群,群里的人免费互赠东西,从绿植到钢琴,应有尽有。群里的人可以發帖求助索要一个梯子,或是免费赠送节日晚宴的剩余食材。
巴恩斯申请加入了自己所在社区的“不买”组织,很快就得到了此前她难以负担的沙发、卧室家具和厨房用具。巴恩斯在一次又一次的“不买”活动中,逐渐体会到了一个看似新奇实则古老的理念:分享所有,获得所需,提供所余。
如今,当无数美国人还在疯狂抢购,竭尽所能地清空他们的购物车时,巴恩斯却投身于“不买”运动中。这一运动的声势日益壮大,它倡导的理念非常简单,那就是“什么都不买”。
2013年,美国华盛顿州班布里奇岛上建立了一个超本地化的“循环礼物经济”网络。如今,它已经发展成无数个“不买”群体,共有430万名成员,遍布44个国家。该群体的成员可以索取或提供任何合法物品或服务,但商品买卖与物物交换是不被允许的。
在支持者们看来,与其说“不买”是一项消费者主义宣言,不如说它是针对当前社会弊病和经济压力的一剂良药。如今,美国的通货膨胀达到40年来的最高水平,而“不买”运动则恰恰提供了一种有效的节源方式,大大减少了浪费。此外,“不买”通过加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还能极大缓解疫情期间令人窒息的孤独感。
55岁的丽莎·克拉克是“不买”组织的创始人之一,她说,在礼物流通过程中,常常会出现不同成员想要同一件礼物的情况,但无论如何,最终决定权都在赠予者手中。这一互动过程在人与人之间建立了联系甚至是友谊,每个参与者都能从中受益。巴恩斯加入“不买”组织不久后, 就收获了沙发、卧室家具和厨房用具等她难以负担的生活必需品。当她有能力回馈社区时,她首先拿出了早产女儿以前的衣服,它们饱含着一个母亲的回忆与爱。
“人们已经孤立了太久,如今我们正在走出这种隔绝状态,以物品为媒介了解彼此。”克拉克说,“我们能够愉快地分享物品,甚至为此开怀大笑。”
| 富足的信号 |
克拉克在马萨诸塞州长大,在她家有个“万年梗”:冰箱里的所有奶酪都是蓝纹奶酪(一种长满霉菌的高级奶酪)。她那出生于经济大萧条年代的母亲总会将上面的霉菌刮下来,继续吃不长霉的部分。“她什么东西都不会浪费。”克拉克说。
正是这种经历塑造了她对消费的态度,进而催生了“不买”运动。克拉克说,这个运动的使命不仅在于减少消费,也让人们从中意识到了自己的富足。
克拉克第一次产生“不买”运动的点子是在2000年。当时,她作为一名纪录片导演,正与一队科学家一起前往位于尼泊尔边境的偏远山洞,那里曾是地球上人类的一支古老族群最后的定居之处。她说,自此之后的几个世纪,那里再无人烟。但是,他们发掘的文物证明了共享资源对人类的重要性。
克拉克说:“分享自己拥有的东西,在集体中照顾彼此,这是人类自古以来的传统。”然而,荷兰瓦赫宁根大学及研究中心消费者沟通和可持续发展方向的副教授丹尼尔·费舍尔称,随着时间的推移,基于满足人类普遍需求的分享方式已被消费行为所取代,我们以消费者自居,认为消费是满足自身需要的一种“自然而然”的方式。消费已经成了我们的第二层皮肤,我们常常不假思索地就开始购物。
消费是美国经济的支柱。零售数据和消费者信心指数作为经济健康状况的晴雨表受到密切关注。根据奥多比公司提供的数据,在“网络星期一”(“黑色星期五”之后的第一个星期一,美国最火爆的在线购物日),消费者每分钟的花费就高达1200万美元。
冲动购买产生的多巴胺只能让人们开心一阵子,但造成的后果却十分严重。美国国家科学院的数据显示,美国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塑料垃圾制造国,平均每个国民每年制造的塑料垃圾高达287磅。2020年《自然》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文章发出警示:过度消费以及对经济增长的片面追求已经带来了温室气体排放的爆炸式增长。
|“人人有物可分享”|
“不买”运动不仅使人们在获得所需、满足所愿的同时减少了浪费,还拉近了邻里间的距离。克雷桑·蒙格林说,“不买”已经成为她家多年来的习惯。2013年,家住西雅图的蒙格林帮助成立了当地第一个“不买”团体,如今,这座城市的“不买”团体数量已经超过100。
刚加入“不买”时,蒙格林的孩子还很小,她不停地给孩子购置新书、新玩具、新衣服,但用一阵子就会把它们丢掉,这让蒙格林觉得十分可惜。蒙格林今年51岁,据她估计,在后来的八年里,她送出了上千件东西,接收的东西相对而言少得多。看到自己以前用过的东西还在社区里流转,她觉得很有意思。比如,几年前她扔掉的一个儿童书架,如今已经抵达它的第五个新家。
蒙格林说,她很感激“不买”给她机会认识新朋友,回馈当地社区。在新冠疫情初期,她曾通过烘焙来纾解压力,常常在当地的“不买”群里索要面粉。“有人会给我送来面粉,我就把做好的面包放在门口台阶上供大家免费来取。”她说,“虽然当时我没有与这些人面对面交流,但却以这种方式融入了社区。”
安娜·巴尔塔瑟在2017年加入了加州克莱尔蒙特当地的“不买”组织,对她来说,当时最大的诱惑力是“免费的东西”。如今,她成了这个组织的管理者。她说,这个职位给她带来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些经历。
2019年3月,62岁的苏珊·伊藤决定加入“不买”组织试试。当时,她即将离开位于加州奥克兰的家,正在精简家里的东西。她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每天送出三到五件物品。來自西雅图的蒙格林在2013年帮助成立了当地第一个“不买”组织。据她估计,迄今为止,她已经送出了上千件物品。她很高兴看到自己以前的东西依然在社区里流通。
伊藤说,她画过一幅画,上面是一只长相奇特的狮子。以前,只要这幅画放在壁炉台上,就会引来家人们的嘲笑。然而,这幅画却在“不买”群体的孩子们中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夺大战”。“这幅被我家视作废品的画,没想到会给孩子们带来无限欢乐。”伊藤说。
伊藤还向邻居发出过请求,想要一台录像机来播放家中的旧录像带。很快就有人送来一台坏掉的播放器,她最终花了一年时间把录像机修好了,并看到了录像带的内容。有一卷是拍摄于1995年圣诞节的清晨,她的父母当时尚在人世。当看着画面中孩子们打开圣诞袜,父母在一旁耐心地帮忙布置帐篷、摆放娃娃等圣诞礼物时,伊藤激动地说:“看到他们在画面中走动、说话,我真是太感动了。太感谢‘不买了。”
| 大问题与小插曲 |
有时,这一无私的活动也会遇到棘手的难题。到目前为止,“不买”团体尚且受到地域的限制,成员人数上限在1000左右。克拉克说,因为一旦规模扩大,团队成员就会觉得人情味不足。她还坦言,把地域范围限制得太死也可能是一个“大问题”。
巴恩斯正通过“ 不买” 寻找赠送的童鞋。作为四个孩子的母亲,她从“不买”得到了许多生活用品,也通过给予他人收获了快乐。
“不买”运动不仅使人们在获得所需、满足所愿的同时减少了浪费,还拉近了邻里间的距离。
克拉克说,新的应用程序意在通过“消除地域界限”来解决这一问题,使用户能够自己选择共享范围。目前,可供用户选择的范围有一英里、三英里和六英里,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多选择。
“如果是在曼哈顿,一英里的范围就已经不小了。”克拉克说,“但是,我们发现有赞比亚的用户反映:‘离我最近的邻居也在20英里之外。因此,还需要有更多可供选择的范围,我们正在这方面不断努力。”
另外,组织成员在取物过程中也可能遇到麻烦,尤其对于有色人种而言。巴恩斯是非裔,她说,有一次,她到邻居家取物,来应门的男人以为她是个抢劫犯。虽然她带着两岁的孩子,并向那个人竭力解释,可他还是一直盯着她,并威胁说要报警。虽然,巴恩斯最终联系到了那个邻居家里能证实她身分的人,但那个男人还是没有向她道歉。
后来,巴恩斯向“不买”小组的其他成员分享了这段经历,并得知其他人也有类似遭遇,成员们的鼓励让她重新振作起来。他们一致决定开始在流通的物品上写名字,并将他们的活动告知周围邻居,以防各种麻烦的发生。
但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削弱巴恩斯对“不买”的热情。当她开始回馈社区时,第一件事就是送出以前给早产的女儿买的衣服。当为另一个早产儿母亲打包衣服时,她流泪了,因为这又让她回忆起女儿出生时的往事。“我当时就在想:‘天哪,请务必好好对待这些衣服!”巴恩斯说。
[编译自美国《华盛顿邮报》]
编辑:侯寅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