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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补习之都”有多卷?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外文摘 热度: 13825
曼西·乔克希 英文系小学生/编译

  

| 走进“卷王之城”|



  每年夏天,拉贾斯坦邦沙漠的热浪都会滚滚袭来,与此同时,火车会载满印度各地的学生赶往该邦东部城市科塔。这座城市虽小,却开满了补习学校,堪称印度的“补习之都”。粗略估算,每年会有15万学生到科塔补课,希望借此提高成绩,考入名校。他们中有不少来自印度最穷最苦的地区,是水果商贩、焊接工、货车司机、建筑工、清洁工、人力车夫的孩子。印度社会贪腐严重,不论是体制内还是体制外,想进步都得给好处费。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考进名校是普通人跻身精英阶层最靠谱的途径之一。高考会依据成绩给全国考生排名,家长为了提高孩子的成绩,让孩子有机会成为医生或工程师,常常不惜背负重债给孩子报补习班。

  科塔是一座“卷王之城”,整座城市弥漫着唯恐被人落下的恐惧。走进科塔,仿佛来到了印度式焦虑的“露天博物馆”。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学生宿舍、补习学校和食堂。街边小店的货架上除了洗发水、食用油等日用品外,还可以找到模拟试卷。小吃摊卖三角炸饺,都是用旧习题纸打包。书店书架上摆满了知名工程师的自传以及各式各样的成功学书籍。就连喝咖啡的马克杯上都印着:“你如果没有感到恐惧不安,只能说明你的梦想太微不足道了。”

  从很多方面看,科塔都反映了印度社会普遍存在的不平等现象。2022年,印度共有274万人报考工程学和医学专业,但录取名额只有64610个,260多万人最后都是陪跑。每年到科塔补习的学生中,只有很小一部分可以如愿考进名校。这些被称作“尖子生”的人在其他学生眼中是一种“符号”,代表着“只要有毅力、肯拼搏,就可以考上名校”。落榜的大多数人会选择继续补课,重复参加高考,直到无法承受补课的代价为止。有的会选择放弃,回村里找份临时工;有的会选择去差一些的学校,这些学校毕业生的收入和名校毕业生相比差距很大;有的则会完全退出劳动力市场,这部分人群中绝大多数是女性。17岁的戈文德·潘迪为了加强记忆,将公式写在墙上。

  科塔随处可见的学生宿舍

  虽然考上名校的概率低到令人绝望,但年轻人还是前仆后继地赶往科塔。开办补习学校也因此成为了一门火爆的生意。科塔共有300多家补习学校,每年的收入在3.5亿美元到4.5亿美元之间。其中,规模最大的是艾伦事业学校,目前学生总量已经突破100万。

| 科塔的崛起之路 |



  科塔的教培行业最早脱胎于维诺德·班萨尔的想法。班萨尔原本在科塔一家纺织厂当机械工程师。当时的科塔是一座工业城镇,人们除了到合成纤维厂和采石场打工外,没有多少选择。1974年,班萨尔确诊神经性肌肉萎缩,只能另谋出路,他开始给高中生补课。1985年,一位邻居的女儿在他的辅导下高分通过工程学入学考试,顺利考进印度理工学院。之后,左邻右舍的孩子都找他辅导功课。他带的学生,每年考进印度理工学院的越来越多:1990年13名,1993年23名,1995年49名。

  上世纪50年代,日本高中教师宫门创建了新的教学法,其核心要点是学习新知识点之前,必须将当前的知识点掌握牢固。受该教学法启发,班萨尔摸索出了自己的教学风格。他每天会抛给学生十个挑战性问题,称这是在给学生做“精神按摩”。“不留余力,全力以赴,彻底释放你的潜能。”班萨尔告诉学生,“这样做,你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结果,道理很简单,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曾经工作过的纺织厂是科塔最大的企业,等到工厂倒闭的时候,有数以千计的技工因此失业,同一时间,他却当上了明星补习学校的老板。

  2020年夏天的一个下午,班萨尔午觉睡到一半,突然被门口的喧闹声吵醒。原来,有一群人慕名而来,挤到了他家门口。工程学入学考试刚刚放榜,状元是他的学生,消息不胫而走。他当年考进名校的学生有近300名。班萨尔跟外面的人说自己学生招满了,实在没法再多招人了。“現场因此陷入混乱,最后只能请警察过来控制局面。”他的学生萨钦·贾说。

  多年来,班萨尔一直在扩大自己生意的规模,为了招更多的学生,他买下了附近的房屋,招聘了更多的老师。后来,他干脆建了一栋楼,里面共有120间教室。科塔大大小小的新补习学校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老板或是班萨尔在工厂的前同事,或是跟他一起教过课的老师。有补课需求的学生一年比一年多。为了吸引学生,这些机构都在复制班萨尔的教学风格。班萨尔手下的老教师,有很多不是被挖走了,就是自己出去单干。他为了确保学校的运营,又招了近200位储备教师。艾伦事业学校组织的迎新日

  18岁的萨乌尔维·库马里在上化学课。考试结束后,她希望有机会花一个月在科塔好好转转。

  科塔的补习学校为了提升知名度,不惜花费数百万美元打广告。为了将好苗子招入门下,有的学校甚至会遴选尖子生。只要学生愿意来,学校就可以提供搬家费、每月的生活补助以及宿舍。有一家学校甚至给一位学生的父亲开出了全职工作的优厚条件。学校如此大方,当然是为了宣传效果,只要有一名学生考进名校,就足以吸引数以千计的学弟学妹报名。

  印度每年的考试季从春天开始,贯穿夏天。考生首先要参加邦一级的统一毕业考试,跻身前列后才有资格参加名校联合入学考试,过五关斩六将争夺最后的名额。其间,补习学校为了确保自己的好苗子不被挖走,会安排他们在全封闭的环境复习。为了稳住他们,学校还会赠送公寓、摩托车以及现金。2022年9月,医学专业考试成绩公布当天,姆里纳·库特尼发现自己在全国名列前茅。然而有一个问题,有两家培训机构都宣称库特尼是自己的学生。原来,他既上过阿卡什学院分校的线下课,也上过艾伦事业学校的网课。阿卡什学院为了宣誓主权,专门组织了一次庆祝游行。库特尼站在敞篷吉普车里,脖戴花环,前方开道的是吹着喇叭、敲着鼓的乐队,以及举着他海报高调行进的学生。

|“兜售梦想的生意”|



  “科塔的学生可以分为两类:尖子生和普通生。”生物补习老师阿米特·谷普塔说,“一名尖子生可以吸引上千名普通生,机构就靠这个赚钱,我们做的是兜售梦想的生意。”按他的说法,尖子生指有望考进名校的学生,而普通生则指想法高于能力的大多数学生。“尖子生高低都能考进不错的学校。”谷普塔告诉我,“有名师指导,他们或许能考入更好的学校,但最重要的是,他们原本就有能力通过选拔性考试。教培行业能赚钱,靠的都是普通生。我们给他们植入了梦想,告诉他们:‘你也可以成为印度理工学院的学生。真相我们心知肚明,每年就招那么点人,普通生根本没机会上岸。”

  尽管如此,每一位来科塔补习的学生多多少少都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可以上岸。“科塔提供了良好的学习氛围。”一心想学医的补习生萨乌尔维·库马里说,“你出去散步,会看到埋头做习题册的学生;你去街边小摊喝茶放松,也会看到解题的学生。这些场景让你恨不得茶喝一半就赶紧跑回家继续读书,因为别人都在学习。放松意味着浪费时间,我们只有更加刻苦地学习。”

  科塔市中心有一座主题公园,里面是世界各地名胜古迹的复制品;附近商场有一间鬼屋;昌巴尔河是泛舟游览的好去处,游客还可以用手机在日落时分录手影戏。“等我被录取了,一定要去这些地方好好逛一逛。”库马里说。

| 可怕的压力 |



  没日没夜的学习,错过的生日派对和家庭聚会,经常产生的失落情绪,放弃的友情、爱好、新鲜空气以及年轻人本该有的体验,这一切混合起来,将科塔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高压锅,哪怕是看一部电影,也会被冠上“自毁前程”的标签。这种毫无人性的竞争文化将年轻人推向了崩溃的边缘。印度国家犯罪统计局的报告称,2021年共有13081名学生自杀,这是五年来的最高值,自杀的原因之一就是考试失利。自杀方式包括上吊、喝药和跳楼。2022年,科塔有15名学生自杀,仅12月12日这天就爆发了三起自杀事件,有两起还发生在同一栋宿舍楼。印度国家人权委员会为此要求拉贾斯坦邦加强对科塔教培行业的监管。四年前,阿尔曼·安萨里来到科塔,开始了自己的补习生涯。他连续四次落榜,但仍打算继续复读。

  拉达克里希纳神庙的墙壁上写满了祈祷。有一条写着:“神啊!请赐予我力量,让我可以连续3到5年每天都学习24个小时。”

  对于那些最后能考进名校的一小撮人而言,形势也在变得日益严峻。毕业后,印度的就业市场能否为他们提供足够多的岗位还是未知数。印度年轻人口规模庞大,有近6亿人在25岁以下,按理说,这样的人口结构会给印度经济带来前所未有的机会。不过事实证明,年轻人面临的就业形势不容乐观。印度经济监测中心最新的报告表明,2016年以来印度的劳动年龄人口增加了1.21亿,但工作岗位却减少了1000万个。报告还指出,印度本科生和研究生的失业率高达33%,这意味着毕业生不得不“屈尊”向下兼容。“这对一个国家的经济而言是非常糟糕的信号。”班加罗尔社会与经济变革研究所的教授英德拉吉特·巴拉格雅指出,“这会导致‘文凭病,学历每天都在贬值。”

  新冠疫情让印度损失了450万个工作岗位,疫情过后,印度想尽一切办法重振经济。与此同时,科塔的学生正在被各种担忧困扰:他们担心自己无法在周考取得好成绩;担心自己会患上登革热,没法上课;担心自己的努力无法换来家人期待的结果。水泥商贩之子阿比尤达亚·拉杰早在13岁就开启了自己的科塔补习之路,并打算在18岁参加名校联合入学考试。他说:“我的梦想是考进印度理工学院孟買分校。”他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四个年头,很少有机会和同村的朋友见面,也没时间结交新朋友。我问他为什么非要上这所学校,他盯着自己的脚看了一会儿,试探性地答道:“因为我觉得从那儿毕业后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

  [编译自美国《纽约时报》]

  编辑:要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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