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蔚文的小说《锦衣》写的是一个漂在上海的打工族女性对有品质衣物的渴念并意外享有的故事。前任女租客留下的衣物与用品展开了她对另一个物质世界的渴念,让一个尚在美好季节却没有条件打扮以至不胜烦恼的女子难以拒绝它的诱惑。
它们像天降的礼物,让她触摸到渴望已久的生活,也让她确认了好东西对人的生活的意义。小说通过一个女性偶然地体验到自己所理想的生活,表达了现代社会中,物质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性以及对人的命运的影响。
这些前任女租客“蔡小姐”留下的美好物件,让女主人公遽然间进入一个与她的生活反差极大的世界,不仅让她体验到她所渴念的生活值得拥有,也让她坚定着自己的追求,决计永远背弃老家的那种生活及其观念。老家的生活,给予少女时代和成年之后的她,都是物质的匮乏以及由此造成的自尊心受损,让她从未光鲜而只有黯淡。
这些衣物,使她体验到新的眼光:“自从她穿蔡小姐的衣服后,她能感觉到眼光落在衣服上折射后的态度。连公寓门口开便利店的阿姨也热情些。”“因为蔡小姐的衣物,在女同事们的眼里,她也许没那么廉价或随性了。这是她从她们的眼光中读出的。那眼光中包含了点惊讶,似是对她这个人的重新界定与认识。”衣服关乎的岂止是女性的虚荣心,它维系的是人在现代社会里的生活理想。
女主人公的生活理想,是这个时代赋予她的。城乡差别,贫富悬殊,是她在生活中时时处处切身感受到的,正因为有差距的存在,才有了向前的动力。
生活因有了可以支持仪式感的物品而升华。其实在民间从来就有对生命需要显现形式的哲理表述——“先敬罗衣后敬人”。吕美红将其阐释为“衣服仅仅是面料的连缀吗?仅仅只是蔽体御寒吗?不!它是符号,是标签,某种程度也是命运与道路”,与这间公寓以及蔡小姐留下的物件的碰撞,让她发现了自己对某种更好的生活与新我的渴望。
“见过飞翔,就不能再忍受匍匐”,有了大上海生活体验的她与男友分手。尽管大城市的奋斗之途动荡而不确定,但她愿意一试。
她虽然没有见过蔡小姐,可蔡小姐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似乎气息令她们有了一种联结。蔡小姐成了一个多少与她有关的熟人。她既是抽象的——只有中介说的‘蛮漂亮’,又是具象的,有气味和尺码”。不妨说,她的灵魂里已经有了蔡小姐。
她的形象正是这个时代许许多多女性的形象仪表。她们并不将“物”当作对立面,愿意以自我的奋斗去实现“物”所代表的美好生活。
小说如此真切地写出了这群女性在城市高度现代化时代里的生活梦想,让我们对人文性有了新的理解。人文性并不排斥物质,关键在于物质是否作为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的形式而存在。
对于人来说,衣物并非仅仅蔽体护羞,它更是审美意识的外化,是审美追求的客体,因此对衣物的要求首先是出自精神的需求,此乃人文精神的客体化。有品质的衣物与生活,它们构成了现代人的追求,与精神追求并不矛盾、对立。
主人公正是从这个层次上来向往物的,让生活现状变得更好是人无可厚非的追求,而这种追求需要被主体意识到的“物”来体现。
总之,《锦衣》是作家对于生活的独到发现,它给文学带来新的主题,引人重审物质生活与精神价值的关系。
陈蔚文的创造能力与艺术个性,在这篇小说里再一次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她擅长刻画处在低位的普通人的生存困境,真切地呈现他们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生活角落里的灵魂搏斗,让读者不知不觉间经受到精神风暴的洗礼,蓦然看见生活告诉给我们的另一种人生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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