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文体中,最难写作的,不是诗歌,不是小说,而是散文。
没错,是散文。
——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感叹。
或者说,这是写作《小虫子》后的感叹。
《小虫子》是我的童年。写作童年是所有作家的必修课。偏偏到了我写《小虫子》的时候,第一堂课就是不及格的。
《小虫子》第一稿被我删除了。
《小虫子》第二稿也被我删除了。
电脑的删除键实在太方便了,每次删除之后,笔记本电脑上一片空白,没有一只小虫子出现,一只可以拯救我的小虫子。
我是我父母的第十个孩子。
我出生的时候,父母都快成为爷爷和奶奶了。
多子女的贫困家庭里,那些歧视,那些饥饿,那些埋在灰尘之下的爱和被爱,都需要我慢慢咀嚼。
我最好的玩具,就是那些飞来飞去的小虫子。
白天和黑夜里,全是那些奇怪的好玩的小虫子。
在那个湿漉漉的平原上,小虫子太小太小了,而村庄又太老太老了。老芦。老穷。老起。老忙……还有我,叫老害。
寂寞的,无人关注的,野蛮生长的,老害。
老害无处可去,他只能和小虫子们为友为敌。
《小虫子》就是一个叫“老害”的孩子和小虫子们斗智斗勇的长篇故事。
但是,为什么就不能写好第一稿和第二稿呢?
因为那些小虫子飞过去了。
它们飞得那么快,那么坚决。
写作的偿还就变得非常艰难。事实上,我想写这篇《小虫子》想了快三十年了,那时我才二十多岁,这个念头出现后,又被我否定了。我当时天真地认为,还有许多比小虫子更重要的事呢!
三十年过去了,更重要的事恰恰就是那些陪伴我的小虫子。
蜻蜓。
天牛。
屎壳郎。
蚂蚱。
蚂蟥。
尺蠖。
袋蛾。
丽绿刺蛾。
……
它们都是我的好导师呢,引导那个在饥饿中幻想的孩子。
我必须重新开始。
于是,就有了这一稿的《小虫子》,第三人称的《小虫子》。
第三人称的《小虫子》,就是曾在这个星球上出现过又消失了的爱和恩情。
穷人家的爱和恩情,像院子里的那棵榆树的伤口慢慢渗出来的树汁。
榆树汁苦涩,但新鲜,蓬勃,几乎是独一无二的泉眼。在如此丰沛的泉眼灌溉下,我慢慢长出了一对虫子般的翅膀。
右边叫命定,左边叫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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