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渐渐落下去了。无边的夜色淹没了乌鲁木齐。
七月初,一个宁静的夜晚,董平租住的宿舍里,从未有过这般热闹。他的同窗好友一吃过晚饭,都陆续赶来,参加茶话会,欢送他去南疆工作。董平大学毕业,参加自治区春季人才交流大会,被录用为国家干部,即将启程去且末参加工作。
几张小桌子拼成的一张大桌子上,摆放着瓜子、花生、糖果、苹果、香蕉、橘子。每一位同学、好友的面前,都倒了一杯飘着淡淡清香的茶水。“这是我家乡今年春天产的茶叶,是妈妈亲手采摘、制作的。她特意让哥哥寄给我,大家品尝一下。”董平热情地招呼着:“来,大家嗑瓜子,吃水果,喝茶。”同窗好友围着桌子,磕着瓜子,吃着水果,喝着茶,微笑着,纷纷向董平祝贺。
“你是我们班上第一个参加工作的,祝贺你。”英语班的张好好首先开了头。
“两年的辛苦没有白费,终于有了丰厚的回报。就要参加工作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祝工作顺利,事业有成。” 室友、俄语班的学生周民富接着说。
“到了且末,一定要给我们来信,可别忘了我们呀。”
“记得我们在这里一起共度的两年时光,常回母校看看。”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相说着祝福的话,说得董平心里暖暖的,眼里闪烁着泪花。
“谢谢!”“感谢你们。”“我会记住大家的。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董平激动地说:“我会想念你们的,会经常给你们写信。”他以茶代酒,和同窗好友诉说着离情别意。
室友、法律班学生王晓东突然吹起了口琴,屋子里响起了熟悉的旋律《难忘今宵》。大家都挥动着双手,跟着节拍,一齐唱起来。“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神州万里同怀抱……青山在,人未老……共祝愿,祖国好。”董平和同窗好友一一握手,含泪告别。
两年的大学生活很快结束了。明天,他们即将离开母校,各奔东西。每个人都依依不舍,眼里闪着泪花,心里充满着伤感,充满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2
第二天一早,董平收拾好了行李,正准备动身。突然,听见有人在轻轻地敲门。打开门一看,是小玲,他吃了一惊。
“你怎么來了?”董平愣住了。“我怎么不能来啊?”小玲笑嘻嘻地望着他:“听说你就要去且末工作了。我今天专门请假过来,向你道喜。”“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且末工作的?”董平瞪大了眼睛。“是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我朋友的妹妹就在你们班。”“是谁?叫什么名字?”“就不告诉你。”小玲诡秘地一笑。“这么长时间,你不来看我,也不给我打电话,是怎么回事啊?”她接着问道。“我……我最近有些忙……实在对不起。”董平突然有些紧张,说话结结巴巴。“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说我的心里话。”小玲终于抛出了突然造访的真实意图。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能不能不去且末。且末在南疆,非常遥远。那里十分偏僻,条件非常艰苦。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在乌鲁木齐发展,好吗?”董平又吃了一惊。“我和小玲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今天,就要分别之际,她却说出这肺腑之言,莫非她真的看上我了?”但他转念一想,如果她真的喜欢我,就应该尊重我的选择。“我没去过且末,听说那里是很遥远,但我很想去看看,去锻炼,去长见识……”董平面有难色。“我要走了,去赶火车。多保重!”小玲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脱口说出了那些话,觉得自己今天变得很勇敢,虽然平时有几次她都想敞开心扉,想和董平好好谈谈心,谈未来,谈今后的打算,但一直没有勇气向他说出口。她想,今天要是不说出来,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知道你的性格倔强得像头牛,决定了的事,就一定去干。我不阻拦你,不坏你的好事,尊重你的选择,但也请你好好考虑我刚才说的话。想好了,随时告诉我。”小玲噙着泪水,哽咽着说。“好吧。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的。”这一刻,董平似乎真正理解了小玲。小玲激动地扑到他的怀里,两人深情拥抱。“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董平拎着皮箱,出了门,小玲跟在后面,把他送到火车站。两人又一次紧紧拥抱,依依惜别。
3
且末在哪里?董平从没去过,只知道在南疆,在巴州。
坐在奔驰的列车上,他想起两年前,第一次从老家安徽动身去新疆的情景。“那天,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真的很难受啊。高考落榜,孤身一人,远走他乡。唉……”他长叹了一口气。“艰难困苦都过去啦。这次虽然也是去远方,但我是去参加工作的,心情可不能像那天那样沮丧啊。”他振作了精神,安慰自己。“就要参加工作了,一定要高兴起来,不要再想那些不高兴的事了。”
列车驶出了乌鲁木齐城郊,在烈日炎炎的戈壁滩上奔驰着。董平抬起头,望着窗外。看着那一望无际黑褐色的戈壁滩,半天都见不到人烟,甚至一棵树,一个人影,没有一点生机,死气沉沉。他打了一个哈欠,困倦了,恹恹欲睡,很快睡着了。他一躺下来就睡了几个小时,睡得很香,很沉。最近几天,他实在很辛苦,也很疲惫。正好在火车上可以补补觉,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旅客同志们,前方站库尔勒就要到了。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广播突然把他吵醒。他很快去了盥洗室,洗了一把凉水脸,拎起皮箱,匆匆走到车门口,准备下车。
在库尔勒,董平带着《录用干部通知书》和毕业证,来到巴州人事局接洽。工作人员很快给他办理了报到证。在库尔勒,他只待了一天,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坐上了去且末的班车。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向且末进发。
汽车驶过了若羌,渐渐进入了沙漠地带。地上根本看不见路,司机全凭自己的印象和经验在沙漠上开车。七月的天气,沙漠里骄阳似火,热气蒸腾,热得像蒸笼,人都喘不过气来。汽车在沙漠上行走十分艰难,车轮卷起的沙尘弥漫着车身,进入了车厢。车厢里,灰蒙蒙的,沙尘直往身上扑。董平的脸上、鼻子里、脖子里都是细细的沙子。
汽车爬坡时,经常熄火抛锚。司机从汽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一根粗大的长木棍,将木棍垫在汽车的轮胎下,招呼着车上的乘客全都下来,一起推车。“一二三,一二三。”大家齐用力,在车后使劲向前推。车轮在沙子里不停地打着转,将沙子腾起来,抛在人的脸上、身上。汽车好不容易发动着了,爬上了坡,但走不了多久,又陷进沙子里。司机又拿出大木棍,车上的乘客又一次下来推车。这种情况,董平从未遇见过。他推完了车,又渴又累,坐在车里,沙尘包裹着全身。“唉,这路走得多艰难啊!”他仰起脖子,咕嘟嘟地喝了几口矿泉水。“照这样的速度,何时才能到达且末啊?”他后悔没有提前知道这路况,否则,会提前准备好口罩。他忍受着,煎熬着,盼着这段异常难走的沙漠路快快走完,快点到达且末。他缩着脖子,用一个衣角掩着鼻子,艰难呼吸。“要是在这里修一条柏油路,通到且末,那该多好啊。”他大胆地想象着,尽量想一些高兴、美好的事来安慰自己。但他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那要花多大的代价啊。”他立马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突然想起小玲了,她现在在干什么呢?汽车一路颠簸着,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妈妈,看,红柳。”车厢里,一个小女孩清脆的童音惊醒了他。他睁开眼睛,向窗外一看,嗬,好家伙,那么多的红柳,在浅水滩上密密丛丛地生长着。一群群牛羊低着头,在草地上吃草,像撒落在绿草地上的珍珠。清亮的河水蜿蜒流淌着,像一条白色的绸缎。白鸟鸣叫着,在水面上飞翔。“哇,好一幅风景画啊。”董平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太美啦,太美啦!”他高兴得差点儿叫出声,但他抑制了兴奋。这是且末城郊的风景。他知道,马上就要进县城了。他更加兴奋、激动,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
4
董平跟在一个皮肤白净、衣着讲究的青年男人身后,出了县政府大院,径直向县政府招待所走去。
这个青年男人是县人事局干部,在董平履行完报到手续后,按照局长的吩咐,他带着董平去了招待所。他对招待所所长说,董平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食宿由你们安排,费用由单位承担。交代完毕,他转身就走了。
董平在这里住下了,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他心里十分着急,想早点参加工作,可人事局迟迟没有给他安排。
一天,一个个头不高、皮肤黝黑、身板结实的中年男人在和他一个桌子吃早餐时问他:“你怎么一直都在这里?是干什么工作的?”“我是一名大学生,是人才交流到这里的。在人事局报完到后,他们就把我安顿在这里。”董平说:“都一个多月了,也没给我安排工作,我非常着急。”那中年男人听了,感到有些吃惊。“且末人才匮乏,怎么这么久都不给你安排工作?我过问一下。”“你要是能帮上忙,太好啦!”董平高兴极了。他哪里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是巴州下派来的县长助理王智军。大约三天后,人事局通知董平去县广播电视局上班。董平猜想,肯定是李助理过问了。
董平到县广播电视局报到,实际上,这个单位就在招待所对面,中间只隔了一条柏油马路。单位有一个院子,里面是一排用砖土建起的平房,是办公区,还有一个小小的家属院,里面住了几户人家。局长乌斯曼、副局长张建国亲自见了他,询问了他的一些情况,问他是哪里人、学历、专业、特长等等。之后,进行一项测试,要求董平写一篇新闻稿,限一日内交上来。董平一听,头大了。“如果让我写诗歌或是记叙文,我不怕。但要写新闻稿,我不会呀。因为从来没写过。”他挠着头,感到有些为难,但为了工作,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写什么?怎么写?”回去后,他躺在床上,想了老半天。最后,他想起附近有一个农贸市场。“要不,就去市場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写的。”他立即爬起来,拿了一个小本子和笔,就出去了。
市场里,人来人往,人声嘈杂。摊位较多,有卖菜的,卖水果的,卖牛羊肉的,也有卖葡萄干、杏干、核桃什么的。他在各个摊位前转来转去,最后驻足在蔬菜摊位前。“大妈,西红柿、辣子咋卖?”“西红柿一公斤五毛,辣子一公斤七毛。”“和去年这个时候相比,价格是涨了,还是降了?”“涨了,西红柿一公斤涨了一毛多,辣子涨了两毛多。”“为什么会涨呢?”“因为今年大旱,雨水少,蔬菜供应紧张。”“哦,谢谢!”董平又跑到别的摊位,询问大白菜、豇豆、土豆等价格,问清楚了现在和去年同期的价格,把询问的情况都一一记在小本子上。
回去后,他认真思考了一番,动笔写出了一篇六七百字的关于且末菜价的消息。写好后,又反复修改了几遍,觉得自己满意了,就定稿。第二天,他把稿子交给了张建国副局长。张副局长接过稿子,放在办公桌上,低下头,认真仔细地看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写的不错。”他抬起头。“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过来上班吧。单位一直缺笔杆子,你来了正好。”董平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松了一口气,回招待所去了。
他躺在床上想,明天就要上班了,会给我安排什么工作呢?肯定与文字有关吧。要不然,张副局长怎么会给我安排写文章的任务呢。他庆幸自己有一点文学功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明天上班,要注意一下形象。”他跳下床,站到镜子前,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些长了,得剪短一些。胡子拉碴的,得剃干净。”他转过身子,看见脚上的鞋有些破旧了。“得买一双新皮鞋。把自己好好拾掇一下,弄得精神一点。”董平背着包,上街去了。他进了理发店,又进了一家皮鞋专卖店。
第二天一早,董平把自己里里外外包装了一下,打扮得利利索索,像换了一个人,容光焕发,高高兴兴地上班去了。
5
下班后,院子里空空荡荡的。董平从宿舍里推出了一辆旧自行车,跟着好友董斯娃学骑车。这辆永久牌旧自行车是单位刚刚分配给他的。
自行车的原主人是县广播站一位四十多岁的记者薛学良,董平到单位上班后,他就被调到巴州报社当记者去了。董平接过了他的接力棒,当上了县广播站记者,同时还是局办秘书,也接过了他骑旧了的自行车。自行车的外形严重老化,油漆剥落,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骑起来叮叮当当作响。但董平想,好歹也是一辆自行车,又不用花钱买,就凑合着骑吧。
董平是在安徽一个小山村里长大的,那里偏僻落后,交通闭塞,不通公路。参加工作前,他没有骑过自行车。现在,突然有了自行车,惊喜之余,他想到的就是要尽快学会骑车,以方便今后出行。最近,每天下午下班后,他都跟着董斯娃学骑车。他认识董斯娃的时间不长,说得确切一点,就是在县政府招待所等候分配工作的那个时候认识的。董斯娃是四川人,在新疆当过兵,退役后,在喀什地委党校学习。期间,他随班上的学员一起集体到且末学习考察,在招待所住宿时,两人互相认识。后来,互相信件往来,成为好友。董斯娃从喀什地委党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且末县政府办公室当秘书。两人又见面了,在一个地方工作,关系更加密切,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两人都是单身汉,在一起搭伙做饭。董斯娃会做饭,董平不会,就主动给他当下手,买菜,刷锅洗碗。两人配合默契,亲如兄弟。
“胆子大一点,别怕。”董斯娃给董平鼓劲:“身子坐稳,坐直,不要动,眼睛向前看,脚要用力蹬脚踏子。”董平坐在车座上,晃晃悠悠,摇摇欲坠,嘴里不时地发出惊叫声。董斯娃扶着他,鼓励他往前走。连续学了几个下午,董平累得腰酸背痛,筋疲力尽,但基本上掌握了骑车的要领。接下来的几天,董平更是下足了功夫。他想趁热打铁,快快学会骑车。除了下午下班后练车,早上也开始练。他早早起床,先在院子里遛几圈,然后给自己壮壮胆,骑出了大门,到街上的大马路上转悠。街上的柏油路又宽又平,比在院子里骑车省力多了,不像院子里,都是稀稀松松的土壤,骑起来很费劲。而且院子不是很大,骑一会儿就要掉头,总是在转圈子。他呼吸着早晨新鲜的空气,骑着车,不知不觉,快到农贸市场了。一路上,几乎没碰见人。但快到农贸市场的一个十字路口时,他正骑得高兴,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中年妇女。他一惊慌,来不及刹车,就直接撞了上去。那妇女惊叫了一声,打了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在地。董平惊慌失措地从自行车上下来,惊恐地看着那妇女。女人气得破口大骂:“眼睛没有吗?这么宽的马路,还要撞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董平连声说了三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我现在正在学骑车,还没有学会。”女人镇定了下来,站直了身子,拍打着自行车弄到身上的尘土,气呼呼地走了。“幸亏没撞得厉害。”董平心里这才平静下来。“下次骑车,一定得小心,再也不能鲁莽了。”有了这次教训,董平骑车格外小心,再也没有发生撞人的事情,很快学会了骑车。以后,只要出行,他都骑着自行车,像一条鱼,在小城里穿梭往来。和步行相比,他觉得骑车要方便多了。
星期天,董平骑着自行车,跟着董斯娃,去乡下玩。从县城到乡村,都是石子路,车子骑在上面,颠颠簸簸,人坐在车上,一蹦一跳。骑的时间长了,颠的屁股生疼,非常难受。董斯娃的车况好,骑车的技术也好,他在前面骑,董平跟在后面。董平骑的是旧自行车,一路上,车子叮叮当当作响,像要散架似的。骑不了多久,就掉链子,董平只好停下来,将链子搭上去,再骑。董斯娃也帮他弄。但毕竟是旧自行车,无论怎么弄,都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在乡村公路上骑骑停停。公路两边都是高大粗壮的白杨树,像一道道绿色的屏障,守护着农田。树冠高大,直插云霄,枝叶茂密,密密匝匝,风吹着碧绿的树叶,飒飒作响。董斯娃认识很多四川老乡,董平跟着他到老乡家玩,待上两三个小时,吃了午饭,再回去。老乡种了很多地,都是大块的条田,一眼望不到边,有碧绿的玉米地,有金色的向日葵地,还有郁郁葱葱的菜地。他还跟着董斯娃去了一个榨油坊。棉花采收后,棉籽送到了榨油坊,榨出香气扑鼻的棉籽油。董平记得小时候在安徽老家,也曾去過榨油坊,不过榨的是菜籽油。在乡下转了一大圈,回到了县城,董平的屁股生疼,累得腿酸脚疼,疲惫不堪。不过,玩得很开心。乡下的风景好,空气新鲜,老乡淳朴善良,热情好客。周末,他经常和董斯娃一起骑车下乡,乐此不疲。
6
冬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冷。街道上的树,叶子都已落尽,裸露着光秃秃的树干。
董平到街上买回来铁皮炉子、炉筒子、火钳子,还买回了两吨煤炭,在屋子里开始架火取暖。他的宿舍是一间旧平房,原是单位的旧办公室。他将铁皮炉子放置在屋子的中央,在炉子的下面垫了几块红砖头,把炉筒安装在炉子上,将所有的炉筒一节节地衔接、安装好,再插进墙上的一个大孔洞里,煤烟就通过炉筒从炉子里排出去。同时,炉筒也会起到很好的散热作用。董平不会架火生炉子,虽然在上大学时,与室友一起住过一些日子,冬天屋子里也生炉子,但具体的活儿他几乎没干多少,基本上都是几个室友在干,因为他们都在新疆长大,从小就学会架火生炉子。现在,董平有些后悔了,当初为什么不向室友多学一些?如果当时学会了,多干些活,那该多好啊。他将一些旧报纸塞进炉膛里引火,上面再放上一些乌黑的煤块。点燃了报纸,眼看着报纸都快烧尽了,煤块还是烧不着。满屋子的烟呛得他直咳嗽。折腾了半天,煤块依然燃不着,炉膛里的火就是生不起来。他急得满头大汗,身上冷得直打寒颤。“光用报纸引火恐怕不行,得找一些干柴禾来。”他突然想起上大学期间室友生炉子的情景。“我去小陈那里看看,如果有干柴禾,借用一些。”小陈是县广播站的播音员,住在院子的西边,他屋子的斜对角,相距不远。他敲开了小陈的房门,顿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屋子里暖烘烘的。他向小陈请教生炉子的方法,小陈把她知道的,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又给了他一些干柴禾。董平抱着干柴禾,回去重新生炉子,按照小陈说的去做,炉膛里的火很快生起来了。煤块烧得通红,他开始做饭。吃完饭,烧热水,洗澡。
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他冷醒了。下床一看炉子,没有一点儿火星,再用手一摸,凉冰冰的。炉子里的火彻底熄灭了,董平的心拔凉拔凉的。他很快上了床,卷缩着,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身子,冻得像一团刺猬。“唉,还是没学会生炉子。看来,架火生炉子也是一门大学问啊。”他躺在床上想着,根本睡不着。“这后半夜的炉子怎样生才不灭?明天,还要继续请教小陈。”他浑身透凉,忍受着寒冷,一直挨到了天亮。
他又想起白天,在用电炉子做饭时,由于屋子里的电线老化,电线突然冒烟,差一点就要着火。情急之下,他用脸盆接上自来水,泼向冒烟的电线。董斯娃下班后,进到屋子里时,这触目惊心的一幕才刚刚过去。董平惊魂未定地站在那里,手里抓着脸盆,墙上在往下滴水,屋子里的烟还没完全散尽。“太危险了,你不能用水泼电线,会引起触电的。”董斯娃了解情况后,反复对他说:“今后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用水泼电线。否则,会引起触电身亡。”董平点点头,想想,不寒而栗,心有余悸。
“生活,是多么地不容易啊!要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存下去,活得好一些,舒服一些,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严酷的事实让董平突然悟出了生活的艰辛,人生的无奈,悟出了很多人生的哲理。
他想起去且末之前,小玲让他慎重考虑,建议他留在乌鲁木齐,和她一起在首府发展。他想,当时他是不是被录用为国家干部冲昏了头脑,一时冲动,才离开乌鲁木齐,离开了小玲,向南,向南,直至走到了遥远的且末。“即使这样,我也不后悔。”董平立马又否定了他刚才的念头。“这么小的困难就被吓倒,我还是男子汉吗?”他摇摇头,苦笑着。“绝不能动摇,绝不能退缩,我要坚强地在这里工作、生活下去。”
第二天,他收到了小玲的来信。这是他到且末后收到小玲写的第三封信。信中,小玲关切地询问他最近在且末生活、工作的情况,询问他对留在乌鲁木齐共同发展的问题考虑得怎么样。他捧着信,手在微微发抖。他想,也许,我应该听小玲的话,和她一起在乌鲁木齐发展,不该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来,吃这些苦。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决定既已做出,就一定要坚持走下去。
他提笔给小玲回信。“小玲,你好!……我在且末工作、生活都挺好的,慢慢地适应了。最近,学会了骑自行车,也学会了架火生炉子。这里的人淳朴、善良,单位的同事对我都很好,有困难,他们都及时帮助我,关心我。我十分感谢你让我留在乌鲁木齐发展,但我也建议你慎重考虑,能否来且末,和我一起发展,共同开创我们美好的明天……”
7
“董平,你过来一下。”小陈喊道:“张副局长让你带上本子和笔,到他办公室去一趟。”董平动作麻利,很快过去了。
“董平,你把这份文件看一下,县上这几天要来人检查档案。你兼一下档案管理员,把单位的档案整理好,准备好,迎接检查。”董平接过文件,认真仔细地看了,吃透了文件精神,又打开了档案柜,翻出许多材料,堆在一张大桌子上。他开始按文件要求归类、整理档案。
自从到单位上班,短短两个月,董平先后有了几个职务:局办秘书、广播站记者、档案管理员。身兼数职,他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领导对他的期望也越来越高。他心里清楚,自己是学英语专业的,对秘书、新闻、档案都一窍不通。什么都不懂,怎么能把工作干好呢?他想,不懂就学。只有多学习,多向老同志请教,才能把工作干好。学习,一定要抓紧时间学习。他自费征订了《秘书》《中国新闻》《中国档案》等杂志,又去新华书店买了许多新闻方面的书。有些书,在县新华书店买不上,他就拜托朋友在乌鲁木齐买,再寄给他。工作之余,他如饥似渴地学习业务知识。同时,更要学好英语,专业不能丢啊。自学英语,他不再拘泥于书本,而是拓宽学习面,注重从日常生活、工作中学习、汲取有用的知识。比如买东西时获得的产品使用说明书,有中英文对照的,他就把说明书收集起来,当作学习资料,认真对照学习。再比如,看到企业广告的资料,是中英文对照的,他也会把这些资料收集起来,一有时间,就认真学习、研读。他觉得这样学英语,接地气,不枯燥,人不累,有意义。拿到了英语专业自考大专毕业证书后,他继续参加新疆高等教育英语专业本科自学考试。他觉得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他每天起早贪黑,挑灯夜战,刻苦学习,像饥饿的婴儿吮吸着母亲甘甜的乳汁。
且末是以维吾尔族为主体的少数民族聚居地区,少数民族人口占百分之七八十,汉族仅占百分之二三十。因此,学习维吾尔语显得尤为重要。董平报名参加了县委党校举办的维吾尔语培训班。每天晚上去党校,学习维吾尔语。通过三个多月的紧张学习,基本掌握了维吾尔语的基础知识,学会了字母、音标,能读懂一些简单的文章,能进行简单的会话交流。他学以致用,经常主动地用维吾尔语与单位少数民族同事交流。
学习累了,疲倦了,他就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听听音乐,听听歌曲,唱唱歌。他喜欢王洛宾的歌《在那遥远的地方》《半个月亮爬上来》《达坂城的姑娘》,也喜欢《渴望》《好人一生平安》《牡丹之歌》《军港之夜》。他经常跟着磁带唱,忘记了劳累,忘记了烦恼。他觉得音乐真的很奇妙,有时能消除烦恼和忧伤,给他带来轻松和愉悦。
有时候,他到街上去散步,溜达。看看外面的世界,呼吸新鲜空气。一天傍晚,他沿着街道,走了好长时间,天都黑了,还在走着。突然起风了,不一会儿,沙尘漫天,风沙越来越大。一阵大风刮来,他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头晕、恶心,晕倒在地。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已躺在派出所的值班室。一位年轻的警察微笑着说:“你终于醒来了。”她递上一杯温开水。“喝口水吧。休息好了,我送你回家。”董平十分感动,没想到自己的体质竟然这么差,风一吹,就能吹倒,真是弱不禁风啊。平时,他只注重工作和学习,忽视了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决定,以后一定要增加营养,加强锻炼,把身体养好。
住在院子里的县广播站的一位汉族退休站长见到董平每天刻苦学习的情景,深受感动,非常敬佩,竖起大拇指,对他赞不绝口:“你这样一直坚持下去,将来不得了。后生可畏啊!”
晚上,学习完毕,他带着疲倦,上床休息。刚刚入睡,却听见窗户上“咚咚咚”的轻轻的敲击声。“谁啊?”“我是县政府招待所的老王,所里来了几个老外,他们说话我们听不懂,请你过去翻译一下。”“好的,稍等,马上就去。”董平迅速穿好衣裳,匆匆来到对面的招待所。在餐厅里,只见几个黄头发、白皮肤、蓝眼睛的老外围着桌子吃饭,喝啤酒。但他们的脸色不对劲,表情似乎很沮丧。董平首先用娴熟的英语跟他们打招呼,问好。接着,又用英语问他们:“Can I help you?(需要我帮忙吗?)”“Yes,yes.(是的,是的。)”“We want warm beer,but she give us cool beer.(我们想要温啤酒,但她给我们凉啤酒。”“Oh,I see.(哦,我明白了。)”一场小误会很快消除了。老外很开心,接着高兴地喝酒了。老王感激地对董平说:“以后,你吃飯不方便时,就来招待所吃,不用买单。”董平连声说:“客气了,客气了。”原来,董平在招待所等候分配工作期间,招待所经常来老外,他自告奋勇地当翻译。老王记住了董平的英语特长,非常敬佩他。一有老外,就过来叫他,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董平随叫随到。他和招待所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一天,董平接到电话通知,让他速去县人事局一趟。他不知道人事局找他有何事,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是好事,还是坏事?”董平想:“我在广播电视局工作刚满一年,工作干得得心应手。莫不是……”他在去人事局的路上,心里在胡思乱想。
“今天请你来,有一件事和你商量。”人事局一位副局长请董平坐下后,点燃了香烟。“哦,是这样的,县二中来的乌鲁木齐支教的老师支教期满,即将返回乌鲁木齐。眼下,即将面临开学,二中教师严重匮乏,尤其是英语教师。你是新师大毕业的,又是英语专业的,所以,想和你商量一下,借调你去二中担任一年的英语教师,意下如何?” 接着,他又补充道:“不过,一年后,如果你愿意继续干,留在二中,我们欢迎。如果不愿意,可以再调整。至于想到什么单位,你自己可以选择。”董平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了。他想,自己在英语专业下了很多功夫,现在去学校任教,专业对口,正好可以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
8
一条小河蜿蜒而来,从学校西边缓缓流过。清澈的河水,像一面镜子,倒映着两岸美丽的风景。晚风习习,垂柳依依,欢声笑语,河边走来了一群学生。他们下了晚自习,来到河边提水,洗脚,有的在散步,纳凉。这些学生的家都在乡下,是住校生。
开学了,学校里来了一些新教师,主要是从内地招聘来的。有甘肃来的数学老师,有河南来的英语教师,也有从新疆克州来的英语老师、政治老师。这些老师的陆续到来,填补了乌鲁木齐支教老师离去留下的空白,充实了教学队伍,基本满足了学校教学的需求。
董平一直都很忙。他教初二一个班的英语,还当班主任,此外,还教初一一个班的政治。教英语,他几乎不费劲。上大学期间,他曾经从事过一段时间的英语家教,积累了一些教学经验,心里便有了底气,少走了很多弯路。他教的英语课,学生都爱听。但他接手的这个班,学生的英语基础普遍很差,底子薄,成绩好的寥寥无几。他愁得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为了全面、准确掌握学生的英语学习情况,摸清底细,他专门出了一套试卷,进行测试。结果,全班及格率不到百分之三十。这使他感到很沮丧,压力很大。校长和英语组组长对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他不气馁,决心下大力气,尽快把学生的英语补上去。他想,每天挤出一节课的时间,给学生补初一的英语。新课也不能停下。补课与新课同步进行,温故而知新嘛。每天早读课,他早早来到班上,领学生朗读单词、句型、对话。对个别学生进行辅导。课堂上,他采取趣味教学法,充分调动学生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学生踊跃参与,课堂气氛活跃。很多学生以前怕学英语,学不好英语,自从董平接手了这个班,他们越来越喜欢学英语,成绩在稳步提升。经过三个多月的努力,效果明显,学生的英语明显地赶上来了。
一位高个子的男生上英语课时,总是伏在课桌上打瞌睡。董平注意到他,对他重点关注。他的英语基础很差,每次考试都在班上排名倒数第三。一上英语课,他就头疼,精神萎靡不振,根本不好好听课。董平把他叫到办公室,详细了解情况,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原来,他的家境很不好,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父亲是农民,哥哥、弟弟都在上学。从此,董平对他格外关注,不仅学习上关心,生活上也给予帮助。经常给他单独补课,给他买学习用品和辅导材料。慢慢地,这名男生逐渐消除了自卑心里,精神振作,变得阳光、灿烂起来,每天以良好的精神状态投入到学习之中。英语慢慢地赶上来了,由最初的全班倒数第三越过了关键的六十分及格线,后来成了班里的一名优等生。
秋天,田野里的棉花竞相吐絮,一块块棉田首尾相连,一望无际,远远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像银白色的大海。董平带着班上的学生,跟着学校的大部队,到乡下开展勤工俭学。他换上了一身劳动的衣服,戴着帽子,戴上手套,还带了一些干馕,要在乡下待上一周。白天,他带着学生在棉田里拾棉花;晚上,吃住在老乡家。
他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编织袋,放在身边,弯着腰,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摘棉花,将摘到手里的棉花扔进编织袋里。袋子里的棉花越积越多。他不仅自己要拾棉花,还要管理学生拾棉花。学生都被安排在同一个棉花田里,一字儿排开,每个学生都有任务,一周内必须完成一定数量的拾花任务。袋子里的棉花装满了,就背到地头,有专人负责过称,将重量记录在本子上。然后,将空袋子拿回,继续拾棉花。
董平带着学生,每天早早地出门,天黑了才收工。中午,阳光还很强烈,晒得人汗水直流,皮肤不几天就晒黑了。一天下来,董平累得腰酸背痛,躺在铺子上动弹不得,不想起来。但天一亮,还是振作精神,挣扎着爬起来。吃过早饭,又领着学生,赶到棉田。“虽然很累很辛苦,但一定要坚持到底,不能松懈。”他给自己鼓劲加油:“这几天,我们班级拾棉花完成得不错,在学校的排名一直靠前。后面的几天,仍要继续努力,不能松懈。”
一周的艰苦劳动,董平和学生的脸都几乎晒黑了。劳动结束,董平的班级超额完成了拾花任务,被评为先进,受到了表彰。董平个人获得九十元的奖金。一九九三年,这九十元,相当于他半个月的工资。这是他第一次带学生下乡参加勤工俭学,体验了劳动的艰辛,也收获了劳动的喜悦。
9
半夜,董平做了一個恶梦,惊醒了,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梦见母亲躺在棺材里大哭。他一下子翻身坐起来,吓得不敢睡觉。
“一个多月没收到家里的来信了,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怎么样?父母身体好吗?哥哥、姐姐、妹妹都好吗?”他想起了老家,想起了亲人。在且末工作两年多了,董平一直没有回过安徽老家。信也写得不多,主要是工作忙,没顾上老家。现在,这场恶梦提醒了他,不能光顾工作,也要多关心亲人,特别是父母。他们都是花甲之年,身体都很差。父亲有哮喘病,经常深更半夜咳嗽不止;母亲胸口痛,经常头晕,体质弱。他虽说参加工作已经两年多了,月工资两百多元,正好可以买一张且末到乌鲁木齐的飞机票,但没有积蓄。他觉得很内疚,后悔没有经常给父母寄钱。父母来信总是说他们现在还能动,还能干活,田间的重活干不了,但可以养猪、养鸡、养鹅,可以种菜,基本上可以维持自己的日常生活,让董平不要为他们操心。并且说董平还未成家,参加工作时间也不长,不让董平给他们寄钱。父母的理解、体贴让董平非常感动,倍感温馨,但董平心里清楚,父母辛辛苦苦养育了他们九个兄弟姐妹,操劳了一辈子,现在都六十多岁了,身体又不好,也该歇歇了。他想了很多,心里也很焦急,担心母亲发生了什么事。他决定,等这几天发了工资,就给父母寄些钱回去,把学校奖励给他勤工俭学的九十元钱也一并寄去。他想着,想着,迷迷瞪瞪地睡着了。天都大亮了,他还睡得很香,上班差一点迟到。
梦是现实的反映。没过几天,他收到了哥哥写来的信。说是母亲患了重病,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可能是患了肿瘤。哥哥、姐姐每人凑了五百元的医疗费,将母亲紧急送往合肥大医院救治。所幸母亲现已脱离危险,转危为安。之所以没有告诉他,是考虑到他在新疆工作,路途遥远,回来不便。另外,他工作时间不长,没有积蓄,没让他出医疗费。董平捧着信,读着读着,眼泪汪汪。他想起那天夜里做的恶梦,又读了这信,知道母亲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都说母子连心啊,看来确实不假。家人将母亲患重病的情况刻意隐瞒,没有及时告诉他,是担心他着急,怕影响他工作。他体会到了家人的良苦用心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董平工作后一直想回老家一趟,探望父母,看望亲人。有时候,他的思乡之情特别浓烈,经常梦里回到故乡。但工作一直很忙,他不忍心向领导请假。就这样一年一年地很快过去了。知道母亲患重病后,他想,即使工作再忙,也要回去一趟,看看母亲。子欲养而亲不待,不能再犹豫了。
10
小玲来信了,明确表示不会来且末发展,也不会再等他了,和他good-bye(再见)了。董平知道伤了她的心,也不想再挽救这份感情,就让它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吧。
闲下来的时候,他会想起小玲,会拿出她写的信,看看,读读,眼里涌出了泪花。他想,也许和她的缘分未到吧。滚滚红尘,只能与她擦肩而过了。他清楚,他和小玲的感情不深,了解不透,感情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来。即使留在乌鲁木齐和她一起发展,以后也不好说会发生什么事。他必须坚持自己的原则,走自己选择的道路。再说,且末这么偏僻,天气又很糟糕,经常刮风沙。县财政非常困难,经常不能按时发工资,当月的工资常常拖到下个月才能发放。她要是来了,肯定吃不了这些苦。他也不忍心连累她。董平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在乌鲁木齐大城市好好发展,找到自己的幸福。
父母几次来信,询问他的个人问题,催着他抓紧时间找对象,尽快成家。老人家想尽快抱孙子,董平理解他们的心情。但董平总是以工作忙为由,说再等几年,也不迟,他让父母不要着急。再说,他年纪还不大,慢慢来,不着急,遇到合适的女孩,他会考虑的。
董平每天都忙碌着,忙工作,忙学习,几乎没有一刻停歇下来。日子平淡如水,一天天地过去了。他没有时间忧伤,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谈情说爱。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一天天地过着。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也没有特别忧伤的事。
那天,他坐在办公室,看到墙上有一幅中国地图。他走过去,看着地图,想看看且末究竟在哪里。他在地图上首先找到了乌鲁木齐所在的位置,顺着它,往下找,找到了库尔勒所在的位置,又沿着库尔勒,往下找,找到了若羌所在的位置。再从若羌向前找,终于找到了且末所在的位置。“哇,我跑了这么远,简直就是到了天边啊。”看着地图上的且末两个字,他自己都大吃一惊。看,且末就在塔里木盆地的东南缘,阿尔金山的北麓,南与西藏接壤,北部伸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他按照地图上的比例尺,又粗略地算了算,且末距乌鲁木齐一千二百七十公里。
且末,一个遥远的地方。且末,一个天边小城。
的確,董平跑得太远了,跑到了天边,连他自己都简直不敢相信。为了心中的梦想,实现远大的理想,他不顾一切地离开了安徽老家,离开了村庄,离开了亲人,离开了乌鲁木齐。他在艰难地跋涉着,前进着,一路走来,一刻也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一直走向远方,走到了天边。
【作者简介】钱龙宁,安徽枞阳人,主任记者(副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新疆作协会员、兵团作协会员。湖南毛泽东文学院第三期新疆作家班学员、上海作协第五届新疆作家班学员、鲁迅文学院基层作协负责人培训班学员。散文、诗歌、小说等文学作品曾发表在《人民日报》《新疆日报》《绿风》诗刊、《中国铁路文艺》《全国优秀作文选》《新疆作家》、中国作家网等报刊、作家网站。已出版文集《落雪的和田》。现任新疆托克逊县文联主席、县作家协会主席。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