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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朗照的石乃亥

时间:2023/11/9 作者: 雪莲 热度: 11437
石乃亥,这是坐落于青藏高原之上的一个小小的藏族村落。

  当我用普通话读出石乃亥三个字,竟觉如此拗口。标准的普通话发音中,这三个字的发音分别为阳平、上声、去声。这样的组合发音,自然不如阴平、阳平、去声的发音组合更容易让人的耳朵和大脑接受。而后者——听来更为顺耳的发音组合,是当地人赋予这个村庄的真正名称。

  当我无数次从当地人的口中听到由平调、升调和短调组成的这三个字——石乃亥,我有理由再一次坚信:只有真正和这些村庄有着千丝万缕的割不断的血脉与亲情关系的人,才可以如此以恰切而传神地通过发音来传递关于一个村庄的一切——包括灵魂和根脉。

  我的脑海中,早先所有与石乃亥有关的印象,来自海南州的诗人孔占伟。不论是收进他2012年出版的《岸上的水》中《青海湖以西的石乃亥》,还是2015年出版的诗集《家书》中的《又一次想起石乃亥》,“挚情砌筑诗行”的诗人对于“与寂寞相守与孤独相望”的石乃亥,始终有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情,而“石乃亥草原那被茂密的森林覆盖了的故事”,让我在阅读时不由对这个离我的生活所在地有600多里路的藏族村落有了莫名的向往。

  我到后来才知道,这是两个不同的石乃亥,同样位于高原,位于海之南。

  曾经集中在文字上的印象与现实中的相遇重合时,我对石乃亥——这个藏语名称直译过来为黑青稞的小小村落,除了向往之外,又掺杂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感情。

  在一个阳光浓烈的下午,当我们一行人来到这个位于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贵南县过马营镇的村落时,石乃亥村,这个和青海的许多藏族村落一样偏远而贫瘠的小村,外观上并没有太多的不同。而与许多村落大为不同的是,石乃亥迎接我们的方式。

  哈达、奶茶、青稞酒自然不能不提,但更值得一提的是石乃亥村民间艺术团的歌舞表演。

  当村落里身材窈窕里的女子们头搭艳丽的头巾,身着漂亮的藏装,在阔大的场地上表演 “阿则”(又名“扎西果央”,是以歌伴舞的方式表现劳动的场面)时,炽烈的阳光下,一场热烈而隆重的迎接仪式开始了。此时,尽情铺洒的阳光,落在周边的小叶杨和院中的草尖上,落在院墙和水泥地坪上,落在院内的经杆与经幡上,毫不吝啬。

  “阿则”在贵南地区有200多年的历史。将辛勤繁重的劳作转化为欢乐的歌舞表演的“阿则”,是属于劳动人民的智慧。这片土地上勤劳的人民,始终用聪明才智混合汗水创造着属于这里的文明。

  文明的载体有多种,自然也包括我们在这里见到的一幅幅色彩艳丽、独具魅力的掐丝唐卡和千针万线织就的精美十字绣绣品,以及与“阿则”有关的石乃亥民间艺术团。在这里,这些也不仅仅是传承文明的载体,它还是村民努力改善生活困窘的有力佐证。

  在艺术团的大厅内,悬挂着一张石乃亥民间艺术团演出行程图,我们由此看到石乃亥的人不仅仅走出了石乃亥村,走出了海南州,他们还走到了北京、上海等二十多个省市、自治区。一面由文化部社会文化司、北京市文化局、北京龙潭庙会组委会三家在1998年颁发的第十二届龙潭杯优秀民间花儿邀请赛优胜锦旗悬挂于大厅。这支民间艺术团的成立的时间 为 1993年,曾上过央视春晚,被多家媒体关注和报道。二十多年的风雨春秋,我们惊异于一支如此优秀的民间队伍存在于如此偏远的青藏地区,更为它如此顽强的生命力由衷赞叹。

  这是一支生长在民间的生机蓬勃的队伍。从他们现场表演的“阿则”我们可以看出来,这支队伍并没有经受过音乐学院的熏陶,甚至连声乐进修都没有过,然而正是这种凭借天赋与本能的原始淳朴,才是真正的原汁与原味,才使她们广受瞩目。艺术团的负责人告诉我们,这些表演人员平时还要放牛牧羊和操持家务,有任务时,他们便洗去满身劳作的尘灰,穿戴一新地开始排练和表演。

  用“真诚编织成圣歌妙舞的彩虹”,他们才是真正的民间艺术家。他们生长于古朴的村落,繁衍生息的同时怀着憧憬与希望,凭借辛勤和努力换来生活的美好。

  这里生长草木庄稼,这里繁殖牛羊牲畜。在城市化浪潮席卷一切的今天,这里的许多人走出了村庄,甚至不愿再返回。而与此同时,许许多多的村庄正不断远离我们,甚至永远消失。

  拥有“中国文坛无声的权威和举足轻重的地位”的李敬泽先生,曾这样说:“这泥土,这田地,这村庄,是我们所有人的故乡,是中国文明得以生长存活的真正的土壤。”

  而让人心痛的,正是这种土壤的越来越稀有,好在这里还有一个石乃亥,如此真实而醒目地呈现在我们眼前,不断警示我们,用它的珍贵,以及它的困窘。

  同来的评论家毕艳君女士说:外面喧嚣的世界与村子里安静的生活有很大的不同,于是喜欢这里的外来者将卓玛留在了笔端,而想看世界的许多卓玛却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地方走向了故乡的远方。

  是的,或者留下,或者远离。而什么时候,被俗世裹挟的我们,能够放下身段,低到泥里土里,低到田地上,真正低到一个村庄里呢?

  阳光朗照的石乃亥,如此温暖,如此亲切。返程的路上,同来的德高望重的王文泸先生说:这个村庄的自然条件并不优越,也许只有养殖业的发展才是富民之路。

  我们一行人深有同感。石乃亥,也许此生仅此一面之缘吧。其实于石乃亥而言,我们始终只是过客。我们既有文人苍白无力的感慨与担忧,还有着无限的向往与期待。

  当我看到那些躬身劳作的村民,看到手执皮鞭的牧人,看到那些疏疏落落的土墙围成的一所所简陋民居,现在,我既担心它不再原始与淳朴,又怕它的贫穷与落后影响村庄的发展。

  走出村庄的时候,我真诚地希望,那些“哀婉与沉痛中的消散”能够慢一些再慢一些;那些曾经走出村庄的人,能够带着“携带着一份增值的文化资本” 返回村庄,真正地叶落归根。

  【作者简介】雪归,原名杨秀珍,中国作协会员,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小说等文学作品见于《文艺报》《清明》《西藏文学》《中国铁路文艺》《飞天》《青海湖》等省内外报刊杂志,出版中短篇小说集《暗蚀》和《无脚鸟》,散文随笔集《云端或泥淖》。有小说作品获得青海省政府文艺奖、全国电力职工文学大赛单篇作品一等奖、青海青年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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