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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思乡情感的指向及内容”

时间:2023/11/9 作者: 群文天地 热度: 6193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李白《春夜洛城闻笛》),思乡恋亲是人类最普遍的情感之一,无需旁征博引,思乡情感在文学领域中已成为一个永恒的主题,即“母题”;在文化精神分析学领域内已成为一种“情结”,即“乡土情结”。本文对此问题的研究主要囿于对古今中外文学的“乡愁”题材作品举证和文化精神进行分析,范畴之确定便于理清思路,做深入细致的探究,并遏制漫无边际的考证。本文试图从“思乡情感的指向及内容”的角度来诠释思乡情感的存在状态。

  一、思乡情感的指向

  人们思乡情感的指向永远是“家乡”或“祖国”,这似乎没有什么歧义。为何在这里我们用“指向”而不用“对象”呢?我们认为思乡情感是人类过去有、现在有、将来有且不断重复的一种情感动态。“指向”的含义比较确切,它比“对象”更能充分表明思乡情感的厚重、深沉和浓烈;“对象”一词只表示静态,它是情感运动的终结者。如果思乡之人回到他的家乡或祖国,那么这种情感就会自然消解,不论这种情感有多么牢固。如果思乡之人回不了他的家乡或祖国,那么这种情感就会蜕变为一种文化情结,即“乡土情结”,伴随他一生。最典型的例证是台湾的“乡愁文学”和海外华人的“中国情结”。

  明确了思乡情感的指向之后,接下来有必要对“家乡”这一概念做一诠释。“家乡”这一概念是由地缘性投影于血缘性而形成的,正如王鼎钧所言:“所有的故乡都从异乡演变而来,故乡是祖先流浪的最后一站!”“原乡,此身迟早终须离开,心灵的故乡此生终须拥有。”①家乡”深刻地烙印在人类灵魂的深处,特别是家乡的亲情伦理关系——父子、母子、夫妻、兄弟姊妹等,更使离家之人刻骨铭心、至死难忘,甚至家乡的空气、水、泥土、花鸟虫鱼等都令身居异域他乡的游子魂牵梦绕。正如十七世纪台湾闽南民谣《补破网》把移民的思乡之苦表达了出来:“见着网,目眶红,破甲这么大孔,想要补,无半项,谁人知阮苦痛。今日若将这里来放,是永远无希望,为着前途钻活缝,寻像司补破网。”②这种被称为“哭调”的民谣,曲调哀伤,自怨自艾,它与二千多年前爱国诗人屈原所写“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九章·涉江》)的诗句中所表达的眷恋故土的传统文化心理一脉相连。

  还有,与移民去台湾的大陆人不同的是海外华人。台湾必定属于祖国,血脉和文化与大陆一脉相承,“根”的土壤就在脚下,离乡不去国;而海外华人既离乡又去国,异域羁旅的艰辛,文化环境的适应,是带着“根”漂的浮萍。从而海外华人拓展了乡土、故国空间,构建起超越家园之思、国族之愿的乡土观。在海外华人作家笔下,乡愁是个体心灵的回忆,它以个人化的记忆展开生命感觉,在“遥远”的多种指向中产生审美的心境距离,呈现“甜蜜折磨”的审美形态,将“可望而不可欲”的历史记忆转化为不受时间侵蚀的艺术情怀,并最终指向了精神原乡。将古典而乡土的乡愁意象中融入现代的、世界的因素。正如有一首诗这样吟道:“街旁各棵大小树/枝已参天叶已落地/还是想不透/移民局的上空/一族云/要来就来/要去就去”。这首题为《大小树》③的短诗出自菲华诗人月曲了之手。“枝已参天”自然暗示出“各棵大小树”已“落地生根”,而随即“叶已落地”未必不是在转折中暗示另一人生走向“叶落归根”,一声“想不透”,也许正是“落地生根”和“叶落归根”间的徘徊,但也指向了下节诗中的“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一族云”而非“一簇云”,自然是更强烈地暗示出以云喻人,而来去自由无拘的流云跟以国界拘囿人的移民局构成的反讽,则更凸现了海外华人的历史境遇。所以,他们的乡愁,不仅在情感上受着“落地生根”和“叶落归根”间的煎熬,更在人类、在其生存中始终是漂泊不定的,就如婴儿从被剪断脐带起注定无法再归回母体,乡愁就产生于这种欲回母体而不能的追寻中。在一种回归生命源头的渴望和这种渴望难以实现之中,乡愁成为人类生命的重要原型,“家乡”已成为“他国”的代名词,“母国”则成了精神的原乡。犹如唐人贾岛的诗:“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贾岛客居他乡10年,就已视他乡为故乡,其中的缘由可能就在于他乡已有了诗人自己的新家。而今时过千年,游子四处打工,迁徙频繁;海外求学,漂泊遥远,新移民处处可见,哪里能安顿下自己的家?哪里久而久之可成为故乡?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家与国具有同构性,“‘家族是中国文化的一个最主要的柱石,我们几乎可以说,中国文化,全部都是从家族观念上筑起,先有家族观念乃有人道观念,先有人道观念乃有其他的一切。”④在中国传统的社会结构中,“家”是“国”的起点,“国”是“家”的扩大,从家庭、亲戚到乡党、同窗,从社团、族群到社会、国家,人与人之间的一切社会关系都是以血缘亲情为主轴联结起来的,“家”不仅组织着中国传统社会的基本结构,而且构成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结构和价值指向,由思乡爱家,再到思乡爱国,是思乡情感指向的提升与强化。

  因此,“家乡”是人的社会关系的基础,作为一个特定的生存时空,是个体身体与灵魂的栖居地,因而也成为思乡情感的原动力。

  二、思乡情感的内容

  到此为止,我们已明确了思乡情感的指向和原动力,接下来我们要对思乡情感的内容加以考究,以此来拓展我们研究对象的深度与广度,其方法是对思乡情感的内容进行分类,分类的标准是以思乡情感的主体(思者)为中心并与之由近及远、由人及物的关系来划分类别。据此,我们可以把思乡情感的内容划分为三类:第一类,故乡的亲情和友情;第二类,故乡的风情和物情;第三类,故乡的文化情缘。当然,这种思路属于形而下的,并不排除因第一类感情而引起第二类感情和第三类感情,或由其中一类感情引发另外两类感情兼发的情形,可能一因多果、可能一果多因、可能多因多果并存。虽然思乡情感的内容是复杂的,具有不确定性,但是指向的明确性给了我们研究的可能性。接下来,我们逐一剖析。

  第一类:故乡的亲情和友情。

  由于中国古代有重视人伦亲情的传统,亲情诗在中国诗歌中是一个重要的题材领域。《诗经》是中国诗歌的源头,自然也是中国亲情诗的源头。翻开《诗经》,有关人伦亲情的篇目和诗句随处可见。“诗三百”中,表达亲情者不下20首,带有亲情成分者更多。家族人伦亲情对“诗人”们来说,不只是提供了一种文化背景,更是一个重要的创作母题。《诗经》以形象而质朴的语言写出了上古时代的浓浓亲情,体现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妇和睦的人伦理想。在人伦亲情中,特别要强调一下夫妻人伦,夫妻本无血缘关系,却是血缘关系的起点,男女两性的结合组成家庭,由此衍生出父子兄弟之家庭伦理亲情关系。古人首重夫妻人伦:“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⑤,《诗经》以《关雎》为首,即含有敦厚夫妇之意,正如《诗大序》所云:“风天下而正夫妇。”有夫妇始有人伦,《韩诗外传》卷一载孔子与子夏论《关雎》,借子夏之口云:“大哉《关雎》,乃天地之基也。”⑥被推为“千古羁旅行役诗之祖”的《陟岵》(第一章)曰:“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凤夜无已。上慎旃哉,犹来无止。”

  这是一首征人思亲之作,抒写行役之少子对父母和兄长的思念之情。这并非是说它最初表现了征人思亲的主题,而在于它开创了中国古代思乡诗一种独特的抒情模式。在原型(母题)意义上,《陟岵》确定了这样一种表现模式——对面落笔,并时互想。此诗的妙处和独创性,不在于开首的正面描写己之思亲之情,而在于接下来的从对面设想亲之念己之心。诗中的抒情主人公进入了这样一个想象幻境:在他登高思亲之时,家乡的亲人此时此刻也正登高念己,并在他耳旁响起了亲人们一声声体贴艰辛、提醒慎重、祝愿平安的嘱咐和叮咛。《诗经》中除有关夫妇、父母子女、兄弟姊妹的亲情诗以外,另外一些篇章涉及到祖孙、姑侄、甥舅等亲情,在此不再一一赘述。《诗经》中还有很多篇章虽不全然是亲情诗,但也有涉及到人伦亲情的地方。如《邶风·击鼓》写戍卒思归,其中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数句,抒发对家中妻子的深深思念,非常感人。还有一些诗里面涉及不止一种人伦关系,如《常棣》中既有“脊令在原,兄弟急难”,也有“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还有“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更涉及到朋友一伦。其他篇章中如《邶风·泉水》写外嫁别国的女子思归,回忆起当年出嫁的时候:“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也从一个侧面表现出大家族间的浓浓亲情。自《诗经》以下,汉乐府、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以至二十世纪的港澳台诗人,思亲题材作品不绝如缕,洋洋洒洒,佳作如天上的云彩,特别是台湾诗人余光中的散文《听听那冷雨》,把“亲情、友情、爱情、故土情、祖国情”一笔五写,将思乡之情冶炼得至真至纯至美。不惟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如此,在世界文化里也是普遍现象,比如德国后期浪漫派诗人——约瑟夫·封·艾兴多尔夫(1788—1857)所作的一首诗歌《(再现伦敦音)思乡——致我的兄弟》:你知道,在那边的树丛里/假寐着一种魔幻的力量/深夜时分,好像在梦里一般/花园会突然地开始歌唱/有时透过了寂静的夜空/歌声悠悠地飘到我的眼前/这时我会从心底里/呵,我的兄弟,呼唤着你/其他人是多么的陌生/我惊恐地漂泊在异地他乡/我们愿意一起漫游/快快向我伸出忠诚的手来/我们愿意共同迁徙/直到我们风尘仆仆地/听着古老的魔幻之歌/跪倒在父亲的坟前/。约瑟夫·封·艾兴多尔夫这位德国诗人对兄弟和父亲的情感也如中国人一样浓厚,乡情的召唤如魔幻般的力量,引导诗人“跪倒在父亲的坟前。”将人伦亲情写得如此震撼心扉,堪称德国文学精彩一笔。

  第二类:故乡的风情和物情。

  思念家乡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表现在思念家乡的山水、土地、风物、人情上,以至一草一木上。据《晋书·张翰传》载:张翰者,字季鹰,吴郡(今苏州)人,他在洛阳做官,因见秋风起,联想到家乡的茭白和鲈鱼,便说:“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官数千里以要名爵乎?”于是弃官回乡。后来,南宋爱国词人辛弃疾在《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里有“休说鲈鱼堪鲙,尽西风,季鹰归未?”之句。对张翰来说,故乡的美味比做官重要,对辛弃疾来说,收复乡土比生命重要。长期旅美的台湾作家李黎曾经引用普鲁斯特《追忆逝水年华》中的一段美文来说明:“思乡”是那“当人亡物丧,昔日的一切荡然无存的时候”,它还能“长久存在”的东西,像“气味、滋味”那样的“无形的一点滴”都能负载起“回忆大厦”,就在于它们完全属于个人,“绵绵勾起心灵深处的遥远记忆”。⑦李黎在《玛德兰的滋味》中笔触美妙地讲述过自己类似于《追忆似水年华》、《小玛德兰点心》那样的味觉经验,一次,在美国见到了久违多年的荔枝,当“咬下一块果肉滑进舌和上颚之间轻轻挤压,透明甜蜜的汁液流淌出来触及味蕾的那一刹那,忽然童年和少年的记忆如光色般笼罩下来”,她会回忆起,童年的夏天放学回家见到南台湾荔枝的全部感觉。普鲁斯特会用两千来字把一口“小玛德兰点心”造成的味觉经验写得那么优美,李黎会把荔枝汁液的味觉写得如此传神,是因为那些感觉以最独特也最长久的方式负载着他们童年的记忆,那些感官的内容别人都无法分享,所以,更能盛载个人化的记忆。乡愁乡思就是从这种个人性回忆中保存着、萌生着。再看唐代诗人李白《渡远荆门送别》:“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李白一生饱览祖国的壮丽河山,但他最爱的、印象最深的还是故乡的山水。

  如果走出文学作品,回到现实世界中,人们的思乡感情也往往表现在对家乡的风物人情上。在欢迎参加由天一创意联合机构、搜狐新闻中心、中国大地出版社(地质出版社)等单位共同发起推出的“非常爱中国——喜爱家乡的101个理由”互动征集活动中,我们以北京、青海为例,就可见一斑。在“喜爱北京的101个理由”互动征集中,多数词条是:雄伟的天安门,美丽的什刹海,神秘的故宫,万里长城,可爱的胡同,香山红叶,鸟巢和水立方,说北京话,吃烤鸭,听京剧、喝二锅头等。在“喜爱青海的101个理由”互动征集中,多数词条是:巍巍昆仑山,美丽青海湖,三江之源,察尔汗的盐湖,锡铁山的矿藏,塔尔寺,虫草,酸奶,牛肉干,甜醅,羊肉,尕面片等。人们之所以有如此深厚的“故土情结”,是因为故乡的山水、泥土、物产、风情及自然环境孕育了思者的肉体和灵魂,不论你走到哪里,异域他乡的一草一木都会触动你思乡的神经,正如宋代诗人王禹偁的《七律·村行》:“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诗人骑在马上行走,耳听黄昏时山谷的声响,突然发现眼前村庄里的小桥和原野上的树木,与自己故乡的十分相似,触景生情的思乡感情油然而生。

  第三类:故乡的文化情缘。

  对故土的眷恋可以说是人类共同而永恒的情感,这种思乡情感也许更多的是和故国文化联系在一起,一旦离开了故国,就学会了从另一个角度看自己的文化,才会发现这个文化是怎样的独特,也为自己成长浸润于这样一个文化中而骄傲。活着之时要寻根祭祖,死了之后要魂归故里,这种现象在远离故乡的游子、漂泊者、流浪汉和移民身上尤为强烈。精神文化的归属和叶落归根的情结,不但在唐诗宋词山水画里,也在余光中和席慕蓉的诗里,在三毛的文章里,在钢琴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⑧的琴声里。最经典的当属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乡愁》: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余光中虽然身居台湾,但是,作为一个挚爱祖国及其文化传统的中国诗人,他的乡愁诗从内在感情上继承了我国古典诗歌中的民族感情传统,具有深厚的历史感与民族感,同时,台湾和大陆人为的长期隔绝、飘流到孤岛上去的千千万万人的思乡情怀,客观上具有以往任何时代的乡愁所不可比拟的特定的广阔内容。余光中作为一个离开大陆三十多年的当代诗人,他的作品也必然会烙上深刻的时代印记。《乡愁》一诗,侧重写个人在大陆的经历,那年少时的一枚邮票,那青年时的一张船票,甚至那未来的一方坟墓,都寄寓了诗人的也是万千海外游子的绵长乡关之思,而这一切在诗的结尾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有如百川奔向东海,有如千峰朝向泰山,诗人个人的悲欢与巨大的祖国之爱、民族之恋交融在一起,而诗人个人经历的倾诉,也因为结尾感情的燃烧而更为撩人愁思了,正如诗人自己所说:“纵的历史感,横的地域感。纵横相交而成十字路口的现实感。”(《白玉苦瓜》序)这样,诗人的《乡愁》是我国民族传统的乡愁诗在新的时代和特殊的地理条件下的变奏,具有以往的乡愁诗所不可比拟的广度和深度。余光中先生热爱中华传统文化,热爱中国。礼赞“中国,最美最母亲的国度”。他说:“蓝墨水的上游是汨罗江”,“要做屈原和李白的传人”,“我的血系中有一条黄河的支流”。余光中先生在叙述自己思乡的感情基础上,将这种情感体验流露到每一位中国人的心中,将所有海外游子、港澳台同胞们乡愁的心声用一湾浅浅的海峡展现给了祖国同胞,将这种乡愁的中华民族本性深深地扎根在人们心灵的殿堂里。此时,诗歌的思想情感已经升华到了整个民族及全世界华人的心中,读者可以感受到作者浓郁而又强烈的叶落归根情结。诗人的乡思之愁不是直白地说出来的,而是通过联想、想象,塑造了“邮票、船票、坟墓、海峡”四幅生活艺术形象,使之呈现在读者眼前。作者把对母亲、妻子、祖国的思念、眷念之情熔于一炉,表达出渴望亲人团聚、国家统一的“中国情结”。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宋·李清照《菩萨蛮》)不惟如此,在寻求精神文化归属感上,世界各民族具有相同之处,在俄国积极浪漫主义和批判现实主义诗人莱蒙托夫的《云》里也能感受得到,诗人站在窗前,仰望着涅瓦河上空的流云,有感于自己的身世,即兴成诗。这是一首寓意诗,以云为象征,诗人将云拟人,移情于景,以碧空飞云之景,抒发惨遭流放之情,又以“永远冷漠,没有祖国”之景,烘托自己因热爱祖国而遭放逐他乡厄运的悲愤之情。情景相生,浑然一体。正如“俄国在十月革命之后,为数不少的旧俄知识分子流亡到了英国,与沉沦在战乱和饥荒之中的故国相比,富裕而安定的英格兰是块乐土。但在这批流亡者心中并未充满欢乐,对故乡的思念和对英国文化的不适应使他们的思想发生了难以预料的转向。许多人对英国人产生反感,认为那些英国佬太实际,无法理解和欣赏灿烂的俄国文化;至于那些俄国文学的爱好者和崇拜者,也不过是些只看懂一点皮毛的多愁善感的人。身处异乡的流亡者对周围人的态度特别敏感,他们处处看到英国人的反俄倾向。一位流亡学者指责英国人轻视俄罗斯灵魂,他说,欧洲学者总是将俄国人看作是一群供他们做人类学研究的农奴。一位流亡诗人声言,英国人只有挨到德国人炮弹的轰击时才会想起神秘的俄罗斯。由对异国文化的反感很自然地生发出对自身文化特性的强调。当时在旧俄流亡者中流传开了一种所谓的“欧亚主义”论,这种理论认为俄罗斯之所以为俄罗斯是因为在俄罗斯文化中融合着亚洲文化的因素。渐渐地,欧亚主义的热忱信奉者将布尔什维主义也看作了欧亚主义的一个体现。”⑨从以上分析来看,“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唐·贺知章《回乡偶书》)这种情感回归、心灵期盼、精神栖息,实质上是故乡文化与他乡人文地理相撞击的结果,其过程是极其痛苦而复杂的。即使作为旅居国外的华侨,只要他在思乡、他在寂寞,在他的心海上总会浮着屈原的汨罗江、陈子昂的幽州台、陆游的沈园,更有曹雪芹西山郊外卖风筝的草屋。即使他站在尼亚加拉大瀑布的面前,想到的也是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这种旅途的脚步离故乡的田埂越来越远,灵魂里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在异域的天地间浮现起故国的自然魂,用故乡的诗文传说去淘洗尽他乡的风光,虽然这种思乡之情免不了排他性,但它的确是一种乡土文化情缘。

  以上是我们对思乡情感的指向和内容的分析与探讨,其结论是:思乡情感的运动方向永远指向家乡或祖国,在时间流上是倒逆的,在感情方向上是不断追忆的;思乡情感的内容是丰富而庞杂的,三类划分虽说不能包裹一切,但是有助于我们深切地透视其内核。以“家乡”为圆心的乡情放射轨迹,几乎覆盖了人类情感的所有领域。忍受着“活着之时要寻根祭祖、死了之后要魂归故里”的伤痛迁居和游移,人们的思乡情感在时空中不断徘徊,从过去、现在到将来,永远处于一种动态形式。文学“母题”的凸现和精神“家园”的建构,已成为思乡情感演绎的舞台。故土家国,不但孕育了游子自身的肉体与灵魂,也是人类生命再创造的栖息地和文化守望的港湾。背井离乡的心身撕裂、落叶无根的精神困惑、浪迹天涯的悲情绝唱、魂归故里的心灵安顿,正是在“何处是故乡,什么是故乡”中寻求解答。

  另外还有两种情况值得一提,一是当宇航员乘航天器飞向太空离开地球时,他的情感指向就变成地球,回到地球是他迫切的愿望;二是有些思乡题材的文学作品内容我们不能也无法确定它属于哪一类,比如唐代诗人李白的《静夜思》,“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到底思念故乡的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只能凭借想象因人而异,各具其情。

  注释:

  ①王鼎钧.在心房漩涡·水心[M].台北:台北尔雅出版社有限公司,1988年,第13页.活到老,真好·心灵的故乡慰远人[M].台北:台北尔雅出版社,1999年,第15页.

  ②胡春霞.“哭调”与台湾人的“悲情意识”[J].福建艺术,2003年(2).

  ③菲华诗人月曲了:月曲了诗集[M].台北:台北林白出版社,1986年.

   ④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修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

  ⑤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60.

  ⑥许维遹.韩诗外传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0.

  ⑦李黎:玛德兰的滋味[M].美的感动[M].台北:台北同神出版社,1993.

  ⑧理查德·克莱德曼(Richard Clayderman,1953年12月28日—),法国钢琴演奏家。本名菲利浦·罗贝路易·帕杰斯.

  ⑨节选1999年01月14日文摘报——“流亡者的思乡病”.

  (作者简介:辛让平(1960-)男,陕西扶风县人,1985年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现在青海警官职业学院任教,副教授职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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