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颠覆“菲勒斯中心”
在精神分析的话语中,“菲勒斯”一词并不指解剖学上的男性器官,它是男性权利的象征。菲勒斯中心主义就是通过绝对地肯定男性的价值,从而维持其社会特权的一种态度,这就必然导致在价值判断上对女性不公正的现象。伍尔夫在她的《一间自己的屋子》里提出了女性的解放要以经济的独立为前提,可是沃克
却独具慧眼的发现“对于黑人妇女来说,只要现有以男性‘菲勒斯为中心的家庭‘性秩序不变,即使妇女经济上再独立,也会发现住的仍然是‘汤姆叔叔的小屋。”黑人女性要想获得解放,必须颠覆现有的以男性为中心的性秩序,改变男权文化的统治地位。
莎格是《紫色》中一位非常引人注目的新女性形象。她与某某先生既相爱又相对,这使莎格的个性更为独立。她曾爱恋过艾伯特,为了主宰自己的爱情和生活,莎格不惜未婚先孕,但艾伯特性格软弱,不敢违抗父命而另娶他人,她没有吵闹、纠缠,不顾所谓的面子,继续与他同居,结果遭到社会的唾弃;家人不喜欢她的性格,赶她出门,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离家而去。特立独行的莎格可以说是女性反家庭行为模式的典范,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在精神上,她不需要依赖于任何男人。她那种从不循规蹈矩的性格,是对她所处的那个典型环境的一种反叛,有着一定的积极意义。
索菲亚是另一种性格鲜明的新型女性形象。她也有着明确的自主意识,她对付压迫的哲学就是斗争。她像奔赴战场一样和哈波去见他的父亲。她用自己独特的高傲来反抗某某先生的嘲讽。一句“我和娃娃等着你,等到你自由了的时候。”不仅说给哈波听,更是警告某某先生别徒劳干涉她和哈波的婚事。哈波在他的父亲某某先生的教唆下想随心所欲地打骂他的老婆索菲亚,但索菲亚不是一件没有自我的附属品。她打破了拉斯金“家庭才是女人真正场所”的定位,大踏步的跨出性别歧视的樊篱。她同男人一样干体力活儿——下地伺候牲口,劈柴,修房子;她也同男人一样去打架。她深爱哈波,但她决不容许哈波揍她。在反抗中,她把哈波打得伤痕累累,败下阵来。面对索菲亚的无数个“不”,哈波束手无策,只好半夜跑到屋外痛哭流涕。
二、寻找女性的家园
由于历史原因,当今的美国黑人女性依然处于社会的边缘,黑人自身的民族文化也在日趋被湮没。沃克深为黑人女性传统的 “丢失”而遗憾。她认为,作为理想的黑人女性,她们应当竭力寻回并保持妇女的创造力和其民族文化,保持其“黑人性”,而非想方设法去“漂白”其灵魂以与主流文化趋同、认同。只有这样,她们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是女性,是黑人,同时又是美国人),而不再用白人和男性的眼光来审视自己。
沃克在她的黑人女性主义的重要论文《寻找我们母亲的花园》中,针对伍而夫的妇女的写作需要一间自己的屋子和足够的钱的说法,特别指出历史上奴隶制和种族歧视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的约束,扼杀了黑人妇女的创造性。
沃克认为历史上法律不仅剥夺了黑人妇女的人身自由,而且不允许她们读书写字,于是黑人妇女的创造力只有发挥于侍弄花园,做饭,缝纫和唱歌等民间艺术活动乃至日常活动之中。沃克对这些所谓的粗俗的艺术形式极为尊重,声称它们得以保持了黑人妇女创造力的“火花”,并将之称为“母亲的花园”。沃克将“母亲的花园”视为一个可读的诗歌形象,也是一种恒久的精神遗产,认为其中有许多东西值得兴奋、庆贺及汲取,它们开启了美国黑人女性的主体意识。
在《紫色》里沃克提到黑人妇女的创造力的表现形式有——缝被子和缝衬裤,歌唱等。缝制百衲被是一种源于非洲和英国的美国黑人妇女的实践活动,就是将许多废旧的衣物、布料裁剪成几何形状的小块儿,然后将它们按照一定的方式缝合成一个整体的图案作为被子的面料。缝制百衲被不仅是妇女生活中的一种实践活动,而且是妇女文化传统的象征。在女性主义文学理论中,“缝合”成为妇女文本消解了中心结构的隐喻。
缝被子不仅是黑人妇女创造力的表现形式之一,而且成为了弥和妇女之间裂缝的手段:当索菲亚因西丽让大儿子打她而对西丽耿耿于怀时,是缝被子使她们之间的芥蒂豁然冰释,同时她们将被子上缝的图案取名为“姐妹的选择”,这个由西丽突然想出来的名字,象征着在妇女之间传递的爱与理解。
如果说在缝被子中,以西丽为代表的黑人妇女的创造力得以初步体现的话,做衬裤这项工作则使黑人妇女的创造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西丽在做衬裤时,不仅将自己的个性融入其中,而且衬裤的使用者的个性也在她对衬裤、款式的选择中体现出来。做衬裤已不但但是一种劳作,这项活动已变成一种艺术创造,因为西丽在做衬裤时考虑了别人的性格和需要,并且将自己的感情投入其中。不仅如此,她还通过自己的创造达到与别人,特别是别的女人的沟通也使她得到了别人的承认和尊重,她甚至有了自己的“大众衬裤有限公司”。
“歌唱”是黑人历史、文化的一个重要符号。从十七世纪开始,大量的非洲人被掳到美洲充当奴隶,她们被迫与故土非洲的古老文明割断了联系。在白人奴隶主的皮鞭下,黑人被剥夺了读、写本民族语言的权利。因此,他们常常通过歌唱这种方式来记录历史并传播本民族的文化。在许多黑人作家笔下,“歌唱”是漂泊、流落在异国他乡的非洲子民追根寻祖,确立自我身份的隐喻。沃克借助莎格对这一古老的黑人文化符号进行了女性主义的阐释。
唱歌本是女人取悦于男人的小伎俩,莎格却创造性地使之成为谋求经济独立、脱离男性控制的手段。 她完全不把以男性为中心的道德放在眼里,始终自主、自立、自爱,对她而言,就压根儿不存在离开男人“出走以后怎么办”的问题。因此,那些一向趾高气扬、飞扬跋扈的男人们不得不尊重她、敬佩她,使她争得了真正意义上的平等、自由。
这种种黑人妇女的创造力,已经成了黑人妇女文化传统的一部分,它也许不那么光彩照人,但这些并不眩目的东西,却有着无法忽视的位置:男人无法置之不理,白人也无法将其据为己有,它作为边缘文化的一部分,与处于中心的白人男性文化遥相对峙。
三、寻找精神的家园
沃克认为,作为一个女性,黑人女性要寻找到“母亲的花园”,以保持黑人女性的创造力;作为一个黑人,还要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以得到精神的给养。
耐蒂的非洲之行代表着寻找黑人精神家园的方向。黑人女权主义者苏珊·威力斯(Suan Willis)认为:
对于黑人妇女小说中所写的旅行,不能仅视作作者为便于串连情节事件而使用的结构技巧,应该联系过去,把它与历史的展现与个人意识的发展联系在一起。……正是通过叙述那种经验,这个主体才体现了历史的自我。
几个世纪前,非洲大陆的黑人被贩卖到了美洲大陆,黑人们开始了他们的奴隶生涯。这些被迫离开本土的黑人在文化上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飘摇于完全陌生的文化之中。要寻找黑人自身的文化,就要回到非洲大陆,这一点早就为以《根》为代表的一大批黑人寻根文学所倡导,沃克也这样认为。
当耐蒂这些失掉了家园的黑人回到非洲大陆时,他们根本无法为那块曾属于他们的土地所接受,为此,他们也十分痛苦。而失掉自身的黑人文化传统是美国黑人最大的悲哀,他们如无根之木,无法给生命找一个支点。但最终这些黑人还是回到了那块真正属于他们的地方,并逐渐为那里的兄弟姐妹们接受和喜爱。
寻找黑人的精神家园,不只是要回到它的原生地,而且更重要的是要纠正传统的一些谬说,在白人认为只属于他们的地方,找到黑人的形象。耐蒂发现,一直被认为是白人的耶稣基督就是黑人——“《圣经》说耶稣基督的头发像羔羊的毛发。”羊毛不是笔直的,它是卷曲的黑人的头发。白人将本来是黑人的耶稣据为己有,就如同他们当年大肆掠夺非洲的财富和无偿占有黑人的劳动成果一样,是一种无耻的行径。通过这样的文化寻根,一向处于受压迫受歧视的黑人有了足以自豪的文化,他们从中找到了自信,也找到了反抗白人统治的力量。
沃克在《紫色》中让黑人女性们去寻找自己的家园,给黑人女性乃至整个黑人种族找到了自立自强自信的力量源泉,弘扬了几近“失语”的黑人民族文化,增强了黑人们的民族自信心。 但沃克并没有由此滑向种族主义的极端,她笔下的“妇女主义者”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同者,即她们不是分裂主义者,而是对整个人类的生存和完整负有责任。沃克主张新型黑人女性走出性别歧视的樊篱,追寻黑人文化的传统,这固然有利于黑人女性的成长,然而在美国那样一个纷繁复杂的社会中,在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下,要实现黑人妇女真正的解放还需走很长的路,实际上,黑人妇女的解放只有伴随整个人类的解放才能实现。但我们不能否认沃克探索的可贵性,理想的高尚性。
(作者简介:褚慧敏(1979-)女,河南科技学院人文学院助教,主要从事欧美文学和比较文学的教学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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