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山头,往回看是零岁到六十四岁的波涛汹涌,滚滚红尘;往前看,似乎大道朝天,豁然开朗,却又觉得它光影明灭,幽微不定,若是极目凝视那长日深处,更仿佛看见无尽的暮霭苍茫。
——《天长地久》
读这段话的时候,我想到了妈妈。
上心理课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写下自己的朋友圈。我发现,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我妈妈。在“最亲近的朋友”那一层,我只写了母亲,然后补上父亲。我对别人笑笑说:“别人想进入我的心,好難啊。”
的确,我是个很谨慎的人。我在学校中话不多,同学们觉得我奇怪又少年老成,黄婧劼曾经对我说:“谢谢你啊!你教会了我好多社会道理!”其实,这有很大部分来源我的妈妈。年近半百的她见过了世间的太多黑白,八十年代的烙印与记忆造就了现今的她,然而她的心理年龄却似乎比我还小。但是她教会我很多。
就像龙应台对着苹果树激动那样,她一见到新奇事物也会像小孩子一样指给我看,我自然也会气急败坏:“哎呀,我知道!”“这个我见过!”“你懂什么啊你!”她见到好的事物,说什么也要让我也见一见,并加上一句句赞赏。这时我和老爸只好面无表情地看着,恨不得转头就走。但毕淑敏一遍遍教给我们“保持惊奇”后,我又发现了她弥足可贵的精神。
是啊,保持惊奇。在被同龄人嘲笑的时候,年幼的我们就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这块宝石。经过短短十六年,我怎么就忘了它呢?而她,经历了社会洗礼几十年的她,怎么还记得如此清楚?
她喜欢种花,以致于我现在看到没见过的花,就想采了拿回家给她看。她种花的技艺不高,也没种过什么名贵品种,但我家的阳台上几乎全是她种的花,哪怕那些苗都死了,她也要浇水,期待着奇迹降临。她也喜欢小动物,她养金鱼的爱好至今未断,现在我家鞋柜上正有一条肥鱼灵巧地荡起水波。她眼中是无尽的生机,她身上有耀眼的光。她不会做什么“尊重生命,热爱生命”的演讲,她也不会什么豪言壮语,但她用十六年教会了我尊重生命,热爱生命。
是啊,尊重生命,无条件地热爱生命,这是课本里反复出现的字眼。我们常常在高枕无忧中看不见生机的可贵,逐渐忘记了自己有力的心跳,竟对高楼中纵身跃下产生了一抹向往。而她,只能仰望高等学府的她,经历了四十载光阴的她,怎么对这些字眼理解得比我们更加透彻?
当然,她也告诉了我世界上“暗的一面”。
她经历了香港回归,经历了非典袭击,经历了汶川地震;也见到过法轮教徒的打坐,听到过自杀女人头触地前撕心裂肺的惨叫,见到过宰牛时牛泪汪汪的玻璃眼。在她小的时候,她的父亲,我的外公,被分配到修隧道的队伍,在山里背着雷管,点了就跑,十人中有八人被炸死,活下的外公吃熊掌、啃蛇皮,三个月才回一次家;她的母亲,我的外婆,日日夜夜织布时读完了《红岩》,背柴火时口渴就蹲下去喝泥土上马蹄踏过的低洼少得可怜的水。她经历了那么多,然而这么多风雨过去了,她的心还是那样的红,那是不加一滴清水的鲜红。她向来不惮以最深的恶意惴测这个世界,然而当看清了所有牛鬼蛇神后,她没有被灰色浸染半分,她的第二天仍是霞光万丈、星光璀璨。
我的妈妈就是我最好的老师,没有之一。
现在的我上了高中,总能听见年轻一代跳楼、抑郁的事件,男人重尊严、重事业却能被一点小风小浪逼得走投无路、自甘堕落;女人好美貌、好金钱却因不能去偶像的演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小孩子更不必说,小小年纪一不懂礼节二不知孝廉,抗击打能力更不敢细说。可是我可以看见,我们所处的这个年代是多么美好,没有战争没有饥饿,父母把一切铺设得好好的,我们还能报怨什么呢?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说父母什么都不懂呢?他们什么都懂,真正不懂的人是我们。
我曾经不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现在我明朗了。我想活得像一潭清水,我想活得像一抹长虹,我想成为生活的智者,也想成为永久的顽童。没错,就像我妈妈那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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