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在汉代前,它并不叫《道德经》,那时候根本没有《道德经》这个名词,就叫《老子》,表示这是一本老子所写的书,说明当时它还没有得到大家的共识。但是汉景帝他了不起,我们都知道,文景时期是实施老子的学问的,所以他自己实践的心得,他读《老子》如获知音。认为不应该叫做“子”,应该提升他的位阶,所以叫做“经”。“经”在中华文化中是相当了不起的,可见,当老子所写的书被提升为“经”的位阶的时候,那它对中国人影响就更大了。到了唐玄宗,他把《道德经》尊称为真经。
钱穆先生曾说过,中国是一个极度重视道理的民族。而道这一哲学概念不仅是道家的一个重要最高范畴,也是整个中国哲学思想包括美学思想的一个中心范畴,古往今来,解读《道德经》的方式不胜枚举,因为它太大了,像宇宙般浩渺无垠,几乎是条条大道通《道德经》。而要追溯这一个哲学或美学范畴的原初内涵就不得不从老子的“道”说起。
老子不像儒家宗师孔子那样主要从现实人伦关系即从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去思考这两大主题,而是从人在宇宙中的位置、人与宇宙万物的关系这一宏观超越的视角来审视人类社会生存问题,最重要的思想成果是揭示了存在于宇宙之中而又约制宇亩万物的恒常规律——道。道是先天地产生即已存在的原始混沌,不依靠外力而存在,却又包含着形成万物的可能性,它不是物质,而又涵括物质;不是精神,又有精神的内涵。“其上不瞰,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因此,“道”既带有浓厚的神秘主义色彩,又真切可感,却又不可真正认知。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我读老子,最先记住的却不是前文脍炙人口的那些名言,而是“天长地久”与“虽有荣观,燕处超然。”这两句。在老子看来,天地之所以能够长久,乃是因为其无私无党,不为自己,而圣人的行事正与天道结合,因此反而处处占先,取得最理想的生存境界。最浅显的道理蕴涵着最深刻的处世之道。
我把《道德经》看做一个诗学文本,他的“道”即他的“诗”,木心先生说《道德经》是老子的绝命书,也是老子的情书。说得有些悲凉,但在数次翻阅后,我却越来越认同,这是怎样一曲伟大的尘世哀歌。老子是悲观的乐观主义者,他慨叹“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只有我独自一个人彷徨,参透者首先是一个有情怀的个体,他的悲伤在天地间,而承担的在人间。另一位先哲(亦可视为老子的异域知音)海德格尔说过“贫困时代的真正诗人本质就在于,在贫困时代中,诗的活动在他身上成为诗的追问,他必须把自己诗化为诗的本质,只有诗性才适合于这个年迈已衰的世界的命运。”
老子所生活的时代是乱世,故而老子将“婴儿”当作人类最完美最理想的状态。有一幅流传已久的《老子传道》图,画中的老子,难道是在向老虎传道吗?那个大圆圈又代表着什么意思呢?至今众说纷纭。有台湾学者表示,《道德经》要讲的是真话,而真话是高度危险的东西,就好像跟老虎讲话一样。老虎就代表诸子百家。诸子百家都非常有学问,但各有不同立场,所以就那个立场,他讲出他妥当的话,就成一家之言。我们现在的时代其实和老子那个时代相差不远。多元化,语境已经大为开放的今天,真话依然难能可贵。兴许,老虎只是一个隐喻,跟在《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一样, “以柔克刚”何止不似“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王蒙在其《老子的帮助》中说:“在那个你争我夺、你杀我戮、你阴谋我诡计的年代,老子更多地强调无为、不言、不治、不有、不恃、不居,这是一个匡正时弊的理想,这是一个思想家的乌托邦式的良药与凉药。”并且认为“这个药方也由于过分彻底、乃至彻底过分而无法操作”。这个“无法操作”代表了许多人对老子思想的基本看法。
老子主张退、守、柔,这在全世界的哲学思想中独此仅有,而老子的理想世界也是他个人的诗的乌托邦。乌托邦一定要被实现吗?我看未必,它是一种标尺,一种信仰、一种终极价值。在经世致用观的当今,心底保留一份乌托邦的理想乃涤清灵魂之必须。老子的“无为”内涵丰富,但最基本的意思不是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干,而是不做违反自然法则的事。他思想难能可贵的一点也在于能从纷乱多元的现象中概括出“无”这一概念,并给予积极肯定的内容。用“无”的原则去“为”。日本学者福永光司对“无为”的解释最具感性与诗意:“老子的无为,乃是不恣意行事,不孜孜营私,以舍弃一己的一切心思计虑,一依天地自然的理法而行的意思。”
老子哲学之所以在全世界范围内受人追捧,当然并不全然因为他描述的理想梦境,老子哲学具有相当的实用性,老子的很多思想不论在方法论还是价值取向上,都与现代生态伦理、生态哲学有着奇妙的暗合!比如人与自然具有同一性,强调对自然价值特别是生命价值的尊重;人类文化价值应与自然价值相统一,摒弃过度追求物质财富数量而忽视人类生活环境质量的传统文化价值观;社会经济发展应与自然生态环境协调一致,建设可持续发展的社会等等。
老子在坚持“理想主义”的同时表达了最朴素、最简单实用的人生观,他以最理想的姿态抵达了乌托邦彼岸,实现了诗意的栖居。在今天科技高度发展,人类生存环境日渐恶化,亟需改善生态环境和条件的现实需求下,重视对老子生存论哲学思想的开发研究,无疑是非常有益和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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