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师范大学汉藏语研究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天使,望故乡》中尤金的身份认知
许 林
(云南师范大学汉藏语研究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自我身份认定是身份认同的核心问题,即对于“我是谁”的反思。形成稳定的核心的身份认知是多种因素合成的漫长过程,主体毫无避免地会受到他者、群体和社会不同程度的影响。如何缓解身份焦虑,完善身份认知,构建自我,是主人公尤金成长过程中必然面对的课题。
身份认知;异乡人;《天使,望故乡》
言说20世纪30年代美国文坛上的小说家,托马斯·沃尔夫(Thomas Wolfe 1900—1938)是不可不提的一位。在其短暂的一生中,沃尔夫共创作了四部长篇小说,两部短篇小说集,一本中篇小说集以及三部剧本。《天使,望故乡》以虚构的南方小镇阿尔泰蒙为背景,深刻地描绘了甘特·尤金在成长过程中的怀疑和焦虑。尤金的成长困境是多方面的,其中最为深刻的是尤金身份认知的缺失及不确定。
1 个体身份认知——自我与他者
对于“我是谁”追问,可以溯源到古希腊神庙里的箴言——认识你自己,这也是西方文学、哲学、心理学的一个重要命题。自我的构建既离不开自身,也离不开自我的对应物——他者。这个他者就是来自镜中自我的影像,是自我通过与这个影像的认同实现的。[1]尤金的个体身份受困于诸多方面,构成个人全部总和的自我身份亦是无根漂泊的。1.1 无处可归的“异乡人”情结
托马斯·沃尔夫笔下的“自我”是没有根基且绝对孤独的,个人成为弃置于世界荒原的异乡人,这一预言式的宿命论题集中凸显为尤金浓烈的异乡人情结。绝对的孤独体验始终出现在尤金的成长过程中。虽然出生在小镇阿什维尔并在此生活到青年时期,但尤金始终怀有一种无处排解的孤独和漂泊无依的心境,尤金一家人,包括他的祖父老甘特在灵魂深处都是不安分的人,似乎外面的世界里总有另样的、神奇的东西吸引着他们,但这些漂泊不定的灵魂注定是孤独的。尤金时常被彷徨感、失落感、虚无感和荒诞感所困扰,生发出无根可依无家可归的异乡人情节,对自我身份的认知也显得比较模糊不全。在“火车”意象上,这种无所归属的异乡人情结可见一斑。火车之于小镇象征着速度和进步,意味着现代文明冲击着传统文化,长久的较量中,火车也为小镇带来了新鲜血液。除此之外,“在美国,火车给人一种寂寞、荒凉的快乐,给人一种火车奔驰在野蛮、没遮没拦、无边无际的荒野之上感。”[2]火车对空间位置的改变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尤金对精神家园的期待,在尤金看来,火车可以让他逃离业已无法忍受的枷锁,去体验大千世界,去满足对经验的渴望,在不断的轰鸣中缓解孤独。
1.2 他者:照见自我之镜
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认为,每个人自出生之初就踏上了寻找自我的道路,为了获取周围环境的认同而不得不选择自我的异化,把自我异化在他者的世界里,找寻迷失的主体,在自我和他者之间选择与挣扎,最后的结果是:彻底的异化,把自己也变成陌生的他者,或者在充满他者的世界里找到自我的镜像,建立一个自我的身份。[1]他者可以是具体的个人,也可以特定的风俗和社会制度,可能是影响个体的无意识,也可能是人置身其中的自然。在沃尔夫所处的时代,研习自然与认识自我已经成为文学的重要主题。无疑沃尔夫将自然视为走向精神殿堂的必经之路,在《天使,望故乡》中,他为尤金创作出一个享受宁静,与神感应的自然天国。在尤金眼里,大自然是一个生命的有机体,它有思想、有感情,并能够以独特的方式回应自己。自然不是仅供游乐把玩的客观实物,还是尤金“精神之象征”,尤金在与自然的对话中获得内心的平静,获得短暂的超越自我的“巅峰体验”。与自然同一而生、息息相关的体验中的主体得到精神的净化和升华。
法国哲学家列维纳斯说:“其他人的死亡指控我、质疑我……我就必须要回应他者的死亡,绝不能把他人孤独的遗弃在其死亡的孤寂中。”[3]死亡让人哀叹生命脆弱和自我孤独的同时也让带来难以言说的痛苦和自由,阿宾至死也没有摆脱生命的孤独与无助,他同尤金一样,一直找不到精神归宿,找不到心灵的家。阿宾的死亡加重了尤金离家出走的念头。阿宾生前多次劝说尤金离开家乡,到外面寻找自由和自我,阿宾死后尤金与阿宾灵魂对话的幻觉实际上是尤金在死亡的压力下面对自由、理想以及生活的思考的映射。尤金清醒地认识到地点的改变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正视自身,构建独立自我,才能建立起精神家园坚固的墙堡,坦然面对生命不可避免的孤独与焦灼。
2 逆向式群体身份认知
芮渝萍教授在《美国成长小说》中指出,他人对自我身份的影响主要是逆向式和顺向式。他人不能简单地定义为主体以外的具体个体,就《天使,望故乡》而言,他人既有具体性,又带有群体性。从尤金的成长过程来看,尤金对群体身份的认知更多受制于逆向式的强化塑造。所谓逆向式,即当主人公对某种行为和思想产生反感时,与反感对象相反的行为和思想在主人公身上得到强化和建构。[4]2.1 疏离的家庭关系
摒除特定的地理和空间位置,沃尔夫作品中的“家”有着稳定而丰富的意义,无论个体处在居家还是离家的状态,个体都无法回到的“家”中,家庭提供给个体稳定的生活环境,而尤金从家庭中获取的却是漂泊的、过去的体验。小说中的家并不是个温暖是所在。父亲甘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母亲以全部的热情累积财富,夫妇二人貌合神离。对每一个家庭成员来说,家早在母亲将家庭改造成旅馆后就已不再是抚慰心灵获得安全感的庇护所。甘特无法忍受一群非亲非故的人在自家居住带来的不安定气氛,无奈地搬出自己亲手建造的房子,开始独居生活,整个家庭也由此分崩离析。父母间冷漠疏离的关系对子女的影响是深远的,如果说贫困是母亲一生的不可承受之重,家庭则是尤金难以释怀之重。尤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作者以极详尽的笔墨渲染出尤金出生前的历史事件。家庭的每个成员或多或少都带有些歇斯底里的病态,都处在一种离开了家或者失落了家的状态。家庭以逆向式的方式影响尤金的群体身份认知,父母关爱的缺失,兄长姊妹间的不和,养成尤金内向,孤独,忧郁的性格,冷漠疏离的家庭关系带来的自我缺失和漂泊感让尤金从幼年起就幻象踏出家门,逃离家人幻象在家以外的地方获得内心的宁静与温暖,“打我离开摇篮,我的第一举动就是朝门口爬”[5],对自由的渴望,对自我身份在群体中的不确定,是督促尤金在家以外的地方获取归属的内在动力。
2.2 难以融入的朋友圈
马斯洛在其著作《动机与人格》里提到,如果父母能够积极回应孩童为获得赞许,要求安全、自主、爱等等的行为,“逐渐将这些对爱、承诺,以及赞许的恳求视为合理的要求,就像孩子对待饥渴、寒冷或疼痛的抱怨一样,我们就会自然而然的成为满足者而不是挫伤者。”[6]一旦这样健康的家庭关系无法确立,而青少年还没有足够能力为自己提供安全感时,团体必然会对寻求稳定归属感的个体产生极大吸引力。
搬迁到南方旅馆后,尤金原本有规律的生活被打破,他和邻居小伙伴的童年友谊亦随着年月逐渐淡漠,最后几乎毫无往来。对于青少年来说,朋友圈包含着特别意义。心理学家认为社会集团常常代替了青少年的家庭,使青少年能体验到对个人成长十分重要的种情感,如兴奋作用、移情作用、归属感、角色作用、自居作用,以及分享成就、分担忧虑和负罪感。[4]忧郁孤僻的性格并不适合尤金融入具有某种特定限制和规范的团体,因而大学的第一年还没结束,尤金就已换了四五个住所,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直到吉姆·屈维特将他拉入他们几个同乡学生的小团体中,他离群索居的大学生活才被打破。漫无目的、得过且过的大学生活消磨着尤金的意志,他自觉自己正在迷失堕落。尤其在妓女塞尔玛那里完成了自己的成人仪式后,他感觉自己内心隐秘的幽灵悲伤正悲伤远去。失去童贞让尤金焦灼难安,负罪感和羞耻感咬噬着他,让他误以为自己染上了某种病症。然而为了更好地融入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团体,不致在其他人面前显得格格不入,尤金选择了妥协。
3 社会身份认知
社会化过程是个体成长的核心,对社会的认知是青少年从自然人到社会人的必备条件。在这一过程中,个体的社会身份认知会受到包括习俗、道德、法律、权利、政治、社区、学校、社会价值、宗教、制度、历史、种族、人际交往规则等的影响。[4]在成长的不同时期个体会对某一方面更为敏感,这一方面对个体社会身份认知的影响也更为直接。3.1 父亲矛盾的价值观
自古以来,无论在西方语境还是东方语境下,“父亲”都是既定规则与秩序的象征,对儿子又潜移默化的影响。诺斯洛普·弗莱在《批评之路》中指出:“智慧,从根本上讲是经过实验和检验的方式,是长者的方式——因为不论哪里有持续性焦虑,父辈权威或一般来说长者的权威便会被视为社会安全的基础。父亲把他这一代的智慧以谚语或道德准则的方式传给他儿子,这种父亲的原型贯穿在文学之中,……”[4]但是,这种长辈的身影在文学作品中不断萎缩。反映在尤金身上,则是无法从父亲那里获得正面的社会价值。父亲甘特在小说中的形象是复杂的。一方面,甘特头脑聪明、勤劳能干。另一方面,甘特又脾气暴躁,稍有不满便对家人恶语相向,要打要杀。甘特在心灵深处是一个流浪者,却也需要家庭提供给他所需的秩序和支持。因此伊莉莎将家改造成人来人往的宾馆的行为无疑触犯到甘特制定的一系列规则秩序,预告着一家之主的身份和权威被侵犯。尽管甘特憎恶伊莉莎对物质的狂热劲,他本人却也十分看重金钱。甘特给尤金从小灌输的价值观是矛盾而冲突的,他每每抚摸店面前的天使雕像都象在追寻某种失落的神性或是神往仅自己能见的天堂,却也不断强调“成功的道理”:“一个人光劳动是不够的,尽管劳动的最基本的。更重要的是他要赚钱才行。”[5]父亲形象没有发挥指点迷津点拨困惑的作用,相反,却是让幼年的尤金对社会充满不切实际的认识,误以为逃离家庭,离开家乡便能寻得自由,找到心灵之所。
3.2 崇尚自由的主流精神
经济的不自由是尤金自卑的一大原因,他一方面痛恨母亲为了钱将一家人弄得四分五裂,另一方面又对自己不能自食其力而尴尬不已。为了缓解这种矛盾,尤金在学校拼命地参加各种活动,好让自己在大学的名誉远播家乡,以此证明他并没有在大学期间白花家里的钱。尤金第一次喝酒醉倒后,兄长和姐姐们的冷嘲热讽令尤金烦躁不已,成长的压力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加之阿宾告诉尤金:“只有你摆脱了你家乡的人,到外边去,他们就瞧得起你。你要是待在家里,就永远没有出头机会。”[5]正式踏上独立自由的远乡流浪前,尤金为得到社会认可而进行了一段为期几个月的打工之行。不少评论家将这次弗吉尼亚之行的原因归因为失恋的打击,这固然是原因之一,更为重要的是,战时的美国给人以任何美梦都能实现的氛围,个人的价值可以凭由自己自由创造。由于不够参军年龄,尤金决定去弗吉尼亚淘金。短暂的打工经历提供给尤金的不仅是暂时摆脱家庭的苦闷,并且成为尤金真正意义上认识自己的阶段。巨大的孤独笼罩着他,但孤独中满是自由自信的喜悦。尤金在陌生的环境完全独立,饱尝苦痛和饥饿的滋味,独自面对未知陌生的世界所产生的孤独感吸引着他,使他莫名地兴奋起来并相信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获得经济独立,在广阔的未知的社会中寻找到失落的神性。
4 结语
沃尔夫在《一位美国小说家的自传》中反复提及一类问题:“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来这里干什么?我生活的目的和方向在哪里?”沃尔夫将这些问题或直接或间接地呈现在《天使,望故乡》中,主人公尤金从出生就开始不断在他人、群体和社会中寻找自我、确定自我、构建自我,因而也在不断地脱离,挣脱家庭束缚,缓解“异乡人”孤独。身份的认知是一个长久的过程,小说结尾尤金的出走亦不是消极的逃避,沃尔夫为所处的时代提供了这样一个指向:家园在未来,希望与出路亦在未来。[1] 丁礼明.劳伦斯现代主义小说中自我身份的危机与重构[D].上海外国语大学,2011
[2] 托马斯·沃尔夫.托马斯·沃尔夫短篇小说选[M].吴岩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
[3] E·列维纳斯.伦理学作为第一哲学[J].朱刚译.世界哲学,2008,(1)
[4] 芮渝萍.美国成长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5] 托马斯·沃尔夫.天使望故乡[M]. 乔志高译.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6] A·H·马斯洛.动机与人格[M].许金声,程朝翔译.华夏出版社,1987
许林(1993.04-),女,云南普洱人,云南师范大学汉藏语研究院20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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