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大学 山东 烟台 264005)
相濡以沫与相忘江湖
——浅谈庄子的无情理论与多情性格
李 雪
(烟台大学 山东 烟台 264005)
人以心、性、情为一体,相濡以沫与相忘江湖体现了庄子的无情理论与多情性格。本文首先分析庄子的无情理论与多情性格,再结合时代背景,多角度地解读“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最后谈及其思想对现代社会的影响。
庄子;圣人无情;江湖两忘;人性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出自《庄子·内篇·大宗师》以及《庄子·外篇·天运》。意思是“水干了,鱼吐沫相互湿润,比喻在困难中用微薄的力量相互帮助。”这正是无情与有情的体现。庄子是中国首位提出“圣人无情”的思想家,目的是为了消除多情引起的烦恼;然而在现实中庄子却是一位多情之人。在现实中,庄子终其一生也没有做到无情,他一直纠结于现实的多情生活与理想的无情境界之中。庄子的无情理论与多情性格,造就了他不凡的一生和伟大的著作,给后人留下了许多思考。本文从庄子的无情理论和多情性格入手,展示他人分析以及本人理解“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的含义,最后谈及其思想对现代社会的影响。
1 庄子论情:无情理论与多情性格
“无情”一词出现很早,但最初不是作“没有情感”义使用。如《左传·哀公八年》:“吴为郑故,将伐鲁,问于叔孙辄。叔孙辄对曰:‘鲁有名而无情,伐之必得志。”,关于这个“情”,古今学者一致理解为“实”[1],“鲁有名而无情”的意思是鲁国有大国之名,却没有大国之实。而作为没有情感义使用的“无情”一词,首出于《庄子》: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吵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警乎大哉,独成其天。……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2]最早将“情”的议题凸显出来的是《庄子》。或者说,在中国哲学史上,“情”的概念及其论题之被显题化始于《庄子》。我们现在常说的“人情”一词,首见于《庄子·逍遥游》,《骄拇》等篇还一再发出“仁义其非人情乎”的呼声。[3]此外,《庄子》书中还提出了许多与“情”相关而富有深刻哲学意涵的思想观念,如“道情”“天情”“恒物之大情”“达生之情”“达命之情”等。
庄子认为,圣人的模样与世人一样,所以圣人与世人生活在一起;圣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没有世人的“情”,因此他们的思想境界就高于世人。庄子说的“无情”,不是我们通常说的残酷无情,而是无“好恶”之情。好恶之情是人们身心痛苦、招惹是非的主要原因。佛教把人生痛苦概括为七种: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七苦,无不与“好恶之情”联系在一起。如果没有好恶,那么各种痛苦自然也就没有了。另外,有了好恶之情,就会把自己喜爱的事物占为己有,而把自己厌恶的事物推给别人,这会为自己招惹是非。
于是在庄子的笔下,就出现了一大批无情的圣人,有看破生死的秦失、孟子反、子琴张,有淡薄名利的许由、巢父,更有超然于万物之上的遂姑射山神人。庄子在《齐物论》中总结说,圣人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区区一些小利小害呢!因为庄子首倡“圣人无情”理论,所以庄子就被后人视为无情的圣人。
然而事实上,如果认为首倡无情的庄子做到了无情,达到了无思无虑、无忧无愁的所谓圣人境界,则完全是个误判。终其一生,庄子都是一位多情之人,他没有能够摆脱情的困扰。后人认定庄子做到无情,其重要证据之一就是妻子去世之后,庄子不仅不哭,反而鼓盆而歌。关于此事,成玄英评论说:“庄子知生死之不二,达哀乐之为一,是以妻亡不哭,鼓盆而歌,垂脚箕踞,敖然自乐。”[4]许多读者与成玄英一样,只注意到妻死庄子鼓盆而歌的情节,因此得出妻死之后庄子“敖然自乐”的结论,而忽略了其中极为重要的几句话:“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关于这个“概”字,《经典释文》解释说:“司马云:感也。又音骨,哀乱貌。”[5]其实不然,反而是从庄子的言行之中深刻感受了“悲欢相交”的感情,悲的极致即是欢,一种超脱人间疾苦烦恼的欢。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行行走走,谁又超脱得了生死疾苦呢?这种看似无情却又情,贯穿了庄子的思想。
2 解读相濡以沫与相忘江湖
先秦时期,百家蜂起,诸子争鸣,儒家主仁义,墨家倡兼爱,法家重刑名,他们各以自己的学说去救世,关注的重点是社会整体的稳定和社会秩序的重建,而惟有庄子,对个人的命运倾注了他的感情。庄子所处的战国时代,是礼崩乐坏、天裂地诉的时代。旧的社会秩序已经破坏殆尽,而新的社会制度尚未完全确立,各派思想家都在宣示自己的社会主张。庄子立言,多用寓意。此处以“鱼水”起譬,以鱼喻人:泉水干涸,鱼在危难之际吐沫相濡以互救,精神固然可嘉,但这样何如处于江湖之中呢?处于江湖之中,优游深水,自得其性,虽无患难与共的美誉,却可生命无虞,自由自在。庄子这里表达的,是对个人生命价值的关怀,这在先秦是独树一帜的。[6]
《大宗师》云:“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泉水干涸了,鱼搁浅在陆地上,呼出湿气,吐出唾沫,用以互相沾润。与其在陆地上为了不被晒干而互相关切与爱护,莫如回到江湖中各自游弋。尽管这会使相互之间不再有什么关切性的往来,甚至于互相忘怀,但能够在这种没有制约的环境中生存,即在江湖中自由自在地来回游动,这是何等的惬意与痛快!适宜于鱼生存的环境是江湖,而适宜于人生存的条件则是道术。与其像鱼在陆地那样“相濡以沫”地互相关切和爱护,莫如崇尚道术,自由自在地逍遥于自然无为之境。鱼在江湖中用不着“相濡以沫”,人在道术中用不着刻意讲求仁义礼乐。庄子通过这个形象的比拟,意在说明人应当屏弃仁义礼乐,回归于道德。
《大宗师》提出“恒物之尤清”观念之后,接着就论述道的“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所谓道“有情”,意指道之情实,我们用“道情”来指称。老子之道“玄之又玄”,庄子之道虽然无为无形,不可口授不可目见,却是可传可得的。在《庄子》内篇中,道开始与人心有了联系,人可以体道、悟道、修道,通过心的修养而上升到“道情”的境界。《庄子》中已经出现了修道的境界和工夫,如《人间世》中的“心斋”,《大宗师》中的“坐忘”“见独”等。而“唯道集虚”“同于大通”“见独”均是得道、体道的不同表达方式。[7]
为此,庄子提出一套旨在修德修道的程序,这就是所谓“坐忘论”。在《大宗师》篇,庄子通过颜回与孔子的对话,将修德修道的程序确定为一个渐次遗忘的过程。至于遗忘的对象,首先是仁义观念,而后是礼乐制度。在此基础上,再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就会进入到坐忘状态。将仁义礼乐全部遗忘,这只是修德修道的前提条件,具备了这个条件,才有可能达到“同于大通”的境界。这个境界被描述得十分玄乎,似乎要求堕毁肢体,废弃耳之聪与目之明,离开形体和去掉智巧之心,才能与道合同。然究其实质,不过强调修内忘外而已。[8]
《庄子·大宗师》是集中抒写“道论”,可谓“游方之外,以明达道”。“道”的建构又是以自然空间的体验为基础和前提的。我们可以从空间的角度划分为陆地/江湖、相濡/相忘两种层。两条鱼处在“陆地”的空间之中,是互相依偎、大口出气获得生存,这既是一种艰苦空间中的彼此照应,更是渴望生存的技术之举;处在“江湖”的环境之中,是自由自在、物我两忘的逍遥,这是回归自然本质的道论建构,也是绝情中的痛苦升华。两种变幻的自然空间成为庄子带有淡淡忧伤“道论”建构的前提,陆地艰难时期的相濡以沫令人感动,江湖自然状态中的相忘江湖则是一种境界。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逝,与其天涯思君,恋恋不舍,莫过于相忘于江湖,追求道论。[9]
郭象在《庄子注》中指出,“与其不足而相爱,岂若有余而相忘!”。成玄英的《庄子疏》更为形象,“江湖浩瀚,游泳自在,各足深水,无复往还,彼此相忘,恩情断绝。侯乎泉源干涸,鲤鳍困苦,共处河底,赤尾曝腮。于是吐沫相濡,呴气相湿,恩爱往来,更相亲附,比之江湖,去之远矣。亦由大道之初,物各逍遥,鸡犬相闻,不相来往。”水是鱼生存的场所,而道确是人最终的精神归宿。鱼能够在水里自由自在,闲适逍遥,就不会再追寻困苦中的相濡以沫了。同样的道理,人们称为得道圣人之后就超脱世俗凡物,逍遥于无何有之乡,自适于广漠之野,就不需要世俗的仁义理解的约束了,而这样也就通达了“道”的境界。“江湖”称为鱼儿自由生存的空间,“道”也正称为人类自然生活和心灵生活的空间。
庄子的空间思想由自然生发,同时又被赋予了更多的文学和哲学意义。“陆地”、“江湖”以及“道”都是在空间的追寻和变换中生发出来。空间也成为“道”论哲学实践的场所。英国地理学家克朗在《文化地理学》中提出:“地理景观是人们通过自己的能力和实践塑造出来,以符合自己文化特征的产物。”地理景观具有人类实践价值的文化和象征意义,这种空间并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类的宇宙观、文化观和生活观划分了此种格局。“文学景观最好是看作文学和景观的两相结合,而不是视文学文本为反映或者歪曲外部世界的孤立的镜子。同样,文学也不仅仅是针对客观的地理知识或提供某种情感的呼应。恰恰相反,文学提供映照世界的方式,显示一系列趣味的、经验的和知识的景观。文学是一种社会产品——它的观念流通过程也是一种社会的指意过程。”山川在庄子这里,陆地和江湖的相对立正是“世俗”和“道论”的对立,自然空间既有对外在世界的体察和考据,同时也有对客观外物自然而然发展变化的顺应。相忘江湖正是自由空间的舒张,也成为通达“道”的途径。
3 庄子思想对现代社会的影响
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迅速发展,正越来越凸显出个人自由的重要性。市场经济的发展,使人们逐渐突破传统社会关系的束缚,告别熟人社会,走向契约市场。与此同时,社会的价值观念也在发生巨变。庄子的思考可以给我们启示。当然,庄子为了强调个人的价值,他所提出的“相濡”与“相忘”的选择,是一个两极的选择,我们肯定“相忘于江湖”选择的个人关怀,并不应否定“相濡以沫”的道德意义,更不是要重走资产阶级的“个性解放”之路。我们是在人的发展的更高阶段上解决个人发展问题,应当在马克思主义价值观的指导下,树立精神追求和物质追求、群体价值和个人价值辩证统一的个人发展观。继承庄子,更要高于庄子。[1] 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卷五十八:“有大国名,无情实。”杨伯峻《春秋左传注》:“情,实也。”郭丹等《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左传》:“情,实。”
[2] 王先谦:《庄子集解》卷二,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54页。
[3] 陈鼓应,《庄子论情:无情、任情与安情》,中国哲学,2014年04期,第51-52页。
[4] 张松辉,张景,《论庄子的无情理论与多情性格》,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01期,第6页。
[5] 《庄子集释》卷六下,中华书局1961年版,中册,第614页。
[6] 《庄子集释》卷六下,中华书局1961年版,中册,第615页。
[7] 何少林,“相濡以沫”与“相忘于江湖”——读《庄》一得,领导之友,2003年03期,第49-50页。
[8] 萧汉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论庄子的人性朴素论与德行修养观》,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01期,第22页。
[9] 裴萱,相濡以沫与相忘江湖——《庄子*大宗师》道论中的空间美学,石河子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02期,第99-100页。
李雪(1993.12-),女,湖南,在读研究生,烟台大学研究方向:汉语国际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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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7)11-019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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