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大学文学院 河南 开封 475000)
萧萧落红归何处
茅铃验
(河南大学文学院 河南 开封 475000)
“我是个女性,女性的天空是低垂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是笨重的!而且是多么讨厌啊,女性有着过多的自我牺牲精神,这不是勇敢,倒是怯懦,是在长期的无助的牺牲状态中养成的自甘牺牲的惰性……不错,我要飞,但同时觉得……我会掉下来。”
这是七十多年前一位旷世才女的内心独白,她以31岁的短暂生命,留给世人近百万字的作品,其情路之坎坷,著作之丰富,成就之粲然,令我们叹服不已。如今,她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然而,《生死场》和《呼兰河传》这对不朽的文学双璧,却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闪烁着永恒的光辉。
萧红原名张乃莹,1911年6月,她出生在黑龙江省呼兰县一个地主家庭,幼年丧母。十九岁时,因反抗封建家庭包办婚姻离家出走,漂泊流浪的人生历程中,她先后到过青岛、上海、日本、北京、西安、武汉、重庆和香港等地,尝尽了世间冷暖,饥寒交迫,就像她在散文《饿》中写到的那样,在她的漂泊岁月中,“只有饥饿,没有青春”。然而,人人都想用别人的生命之光温暖自己的手心,萧红亦如是,她一生都在追求着温暖与幸福,却不想抓到手掌里的转瞬即成了灰黑的炭末,不仅童年充满着寂寞荒凉的回忆,成年后在追求情感的路上也屡屡受挫。她曾写道:“孤独的内心,孤独并无所凭据……”这句话仿佛是对她一生下定的命运的箴言。萧红和萧军的爱情故事虽然是文坛的一段佳话,萧红也从此走上写作之路,但是,婚姻和爱情是一种心与心的相互承诺和对接,它需要彼此尊重和谅解,贯穿其中的则是强烈的责任感与牵手一生的坚定。最终,两人因为文化性格的差异和人生选择的不同而分手。萧军在给萧红的信中也有类似的总结:“我曾说过,你是这世界上真正认识我和真正爱我的人!也正为了这样,也是我自己痛苦的源泉,也是你的痛苦源泉。”两情相悦刚刚伊始,都是一模一样的良辰美景、花好月圆,只是时间与现实辣手摧花,举剑斩爱,一切总逃不过转瞬即逝的覆辙,最后人生这一幅锦缎已是破绽百出,拾掇拈起时,满目疮痍。
萧红的一生中出现过五个男人,她也曾有过片刻的幸福和愉悦,只是繁华刚刚落幕,寂寞又开始上演,她三次婚恋,两度生产,第一个因无力奉养,生下后就送了人;而在武汉生下第二个孩子时,萧红身边却没有相伴的爱人,孩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婚姻和生育,于全天下女人最甜蜜和幸福的两件事,对萧红来说却只有无尽的凄凉,正因如此她的作品总有一缕摆脱不开的忧伤。
初次接触萧红,就是因为她的《呼兰河传》,尽管旧中国的苦难和她个人情感生活的波折,让她饱尝艰辛,一生颠沛流离,可她的笔始终蕴含深情,气贯如虹。这部写于1940年国内形势风云变幻的自传体小说,由茅盾作序,描绘了东北边陲小镇呼兰河的风土人情,展示了萧红本人独特的艺术个性与特色。
《呼兰河传》全书七章虽各自独立却又是一个整体,故事以回忆为基调展开,描绘了上世纪20年代东北小城呼兰的种种人和事。我们从中可以看到穷困麻木又虚荣的有二伯,善良厚道、热爱生活的冯歪嘴子以及天真烂漫,对生命本能充满欲求的小团圆媳妇等等。作品通过追忆家乡的各种人物和生活画面,包括不断给人带来灾难的东二道街上的大泥坑,小城的精神“盛举”——跳大神、放河灯、野台子戏等,以成熟的叙述笔法,道出一个北方小城镇的单调和美丽、人民的善良和愚昧。然而在《呼兰河传》里,女性悲剧的制造者又多还是女性,这显示了萧红超乎寻常的深邃目光:男权社会对于妇女的摧残和破坏,不但无需借助鲁四老爷那样的封建礼教的卫道士,甚至也无需男人们自己来实施。小团圆媳妇的死是一出悲剧,但有着更深悲剧意味的是小团圆媳妇的婆婆和那些看客。他们不是坏人,却组成了“无意识的杀人团”。小团圆媳妇的婆婆把小团圆媳妇打成重病之后,竟舍得花大把的钱给她治病。看客们之所以看不惯小团圆媳妇,是因为她“不像个小团圆媳妇”,而当她被打成重病后,又给老胡家出主意,理由是“人哪能见死不救呢?”愚昧的真诚和残忍的善良使她们“无意识地”把年青的一代作为牺牲品献在了旧礼教的祭台上。
茅盾在《论萧红的〈呼兰河传〉》中这样叙述过:“要点不在《呼兰河传》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而在它于这‘不像’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俗画,一串凄婉的歌谣。有讽刺,也有幽默。开始读时有轻松之感,然而愈读下去心头就会一点一点沉重起来。可是,仍然有美,即使这美有点病态,也仍然不能不使你炫感。”的确,萧红的小说呈现出鲜明的散文化和诗化特征,《呼兰河传》是这种小说样式发挥到极致的作品,是萧红小说艺术成熟的标志。首先,在小说结构上,它淡化了人物和情节,而善于抒写主观印象和个人化感受。她忠实于自己的感觉,书写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和心灵体验到的,从而创造出了一种灵动而别致的艺术风格。其次,文章部分内容还采用了儿童的视角叙述,童趣盎然,充满诗意,这一点和冰心的题材视域有所接近。萧红拥有着宝贵的童心,她笔下的人和事,在透明纯净的童心的烛照下,都是活生生的,“像行云流水一样自由自在,像清冽的空气一样新鲜。”再次,作者对大自然尤其是火烧云和后花园的描写十分细腻,富于绘画性。而作品在这色彩鲜明近于粗犷的乡村风俗画中,通过“笑里含着沉痛”的抒怀,表现了普通国人尤其是颇具原始风味的北方农民,那种按着原始生活习惯而思索的常态,其中蕴含着作者对这种病态社会心理的批判和鞭笞,也寄寓着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人生理想的追求。
尘世间,有人种因,有人求果。一生的孤独行走,只是为了在凡尘中,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的居所。萧红,这个流落异乡的呼兰河的女儿,以其对故土的想象性触摸,和传奇般坎坷而短促的一生,刺激了太多后人对呼兰河、对后花园的想象。“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遭尽冷眼……身先死,不甘,不甘。”1942年1月19日深夜,自感时日无多的萧红在纸上对陪在身边的作家骆宾基写下这些话,不久,萧红在法国医院的临时救护站离世,享年31岁。那些坎坷夜行、风餐饮露的日子,总算到了终点,然而萧红这一生的传奇经历,她对情感与理性的熔铸以及她历久弥新的传世之作,让她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一个如此独特的存在,萧红这个名字因其独创性的文字而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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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7)08-002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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