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道是金
□王跃春
待人接物,亲诚不薄,是为厚道。
三十多年前,乘火车返校。硬座。对面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长者,木讷少言。他在新疆兵团某农场工作,春节过后,错过交通拥挤高峰,回湖北老家探亲。我不停地寻问新疆的风土人情、农场工作甚至他的家庭生活。他开始并不愿多言,后来见我并无他意,只是“求知欲”使然,便乐得回答。他不买车上的饭,只吃自带的馕就着热水。他每次上厕所时,都反复叮嘱我帮他盯着行李。快到汉口了,他像是下了决心,取下一个人造革的灰色旅行包,拉开拉链儿,小心地取出封装严整的报纸包,又小心地打开,抓了一把葡萄干儿,用下巴示意我张开手,我摇手不受,他面露不悦,不由分说塞到我手里。接着又抓了一大把……那一包也就四五把的量。帮他收拾旅行包时,我发现每个纸包上都写着人名,应该是他的亲戚朋友的名字。“这是新疆最好的东西”,他说。我送他下车到月台上,他提着旅行包和其他行李非让我先回到车上,憋了半天他说了一句:我没文化,但是我爱听你说话。你别见笑,应该给你多拿点儿葡萄干,真是带的少不够分的。火车开动了,他站着没动,目送着我。我的双眼不由得潮湿,一路无语。他姓甚名谁我至今也不知道,但十八九岁的我知道了什么叫“厚道”。
厚道是人品的一座高峰,仰敬者众,登临者寡。
史学大家顾颉刚给《东方杂志》写稿,稿费是一般作者的2.5倍,但他向不取酬。后来他为了接济贫困的学生,让他们投稿时署“顾颉刚”之名,便可多得稿费。济贫之举,仁厚之心。
费孝通、吴有训都做过主动将自己学生的论文译成外文并推荐发表的事,学生们感动不已,时常念及恩师的敦厚和胸襟。
一代京剧名家赵桐珊艺名芙蓉草,9岁时光着脚丫子从武清走到北京学戏。18岁科班毕业后因为贫穷置不起“行头”。其时戏班演员都要自备服装,否则难以搭班挣钱。在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敲开了名震海内外的梅兰芳的家门。梅大师听懂了他的困境后,吩咐跟包:他要什么,你预备什么,不许有误。自此,芙蓉草根据角色需要,天天上梅宅还、借各式行头。不久在梅兰芳首访日本的随行演职员名单里,赵桐珊荣列其中。梅大师在梨园行的厚道是出了名的。黄宗江不请自到梅兰芳私人宴席上,诚惶诚恐地自嘲“我这是闯宴”。梅兰芳微笑着不紧不慢地招呼道:哪儿的话呢,请您还怕请不来呢。五十年代梅兰芳去沈阳演出,忽接小凤仙来信,言及处境艰难。只曾有一餐之缘的梅大师出面协调解决了小凤仙的工作,小凤仙自是感恩不尽。
启功先生某次去书画市场上见到一批冒用自己名字的伪作,随行者愤愤不平,提议通过法律解决。启功却平心静气地一边摩挲着“作品”一边笑咪咪地对店主说:不错不错,都写得比我好……
我的一位多年好友中学时期某年春节前到“发小”家,“发小”的母亲刚买了件“的卡”上衣给儿子。好友也抢着试穿并迟迟没脱下。“发小”的母亲当然看在眼里,2小时后,她又买回了一模一样的一件。
十多块钱,平民之家,那个年代!
几十年过去了,好友成了她的另一个儿子,无论年节生日,他都必有一份人心。每次出差归来,哪怕是一兜热带水果,几块他乡的点心甚或一个敲击后背的小小的木槌,他都一一奉上。那次缘于厚道的善举,那件蓝色的“的卡”上衣,温暖了好友几十个春夏秋冬。
想起来识鉴过人的西晋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其才其学有闻于时。但“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这是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记述的。怕别人得到李子的良种,不惜费工费时在出售前把李核钻毁,如此不厚道,真有损于他的美名。
《周易》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选自“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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