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我们从银行贷款,加上多年的积蓄在城边买了一套住房。
接近年底搬进新居,心里多少有一点开始步入小康的感觉。这种心情不敢公开表露,毕竟我们的经济是脆弱的,每个月得归还一笔贷款,二十年才能还清。更何况周围邻居是一家比一家更小康。
新居远离尘嚣。小区虽谈不上欧典风范,更不属富豪之乡。 但楼房之间有树、有花、有绿茵茵的小草,还有几个水位逐级跌落的鱼塘。同原来居住的公寓相比,这里贴近自然。我们原来住在市中心,邻街,楼下是一家接一家的铺面,多是广告、装修类的作坊。切割机的声音,金属燃烧的气味,汽笛的呼叫,以及飞扬的尘土,是多年来一直想摆脱的生存背景。
让我欣喜的还有新居的书房。书房的窗含是一片天空,天空下是小山上的一片森林,常绿的树木近在七、八十公尺之内。眼睛疲倦时,只要抬头,便可以看到春天的新叶。夏天的白云和冬天的雪松。为了看清秋天是否有果实,我还特地买了一架高倍望远镜。初来时有人告诉我树林里有松鼠。我不知道是否真有,但我们为了求真,曾买来两只松鼠,放归自然,让它们在那里定居。期待它们在那里生存繁衍。山下有泉水,聚水成塘,第二年夏天还曾看到光屁股的小男孩在那里跳水嬉戏。晚上,树林让和风吹奏起松涛。不时还会传来猫头鹰的叫声。白天也有不知名的小鸟在阳台上跳跃。自然就在我的身边。
然而,好景不长,不到一年的时间,窗前的自然便与人为遭遇。先是来了几个愚公,带来了钻机和炸药。他们炸山不止。飞溅的石块让山脚的小草首先遭殃,接着作业面向前扩展,山沿的小树在隆隆的炮声中一棵棵倒下。
毁林开地涉及法律是人所共知的,于是多事的人便向有关部门反映。向立法和行政机构呼吁。我向来是惰性元素,不敲锣不打鼓。敲锣打鼓的地方我不去。这一回按捺不住了,居然也在一份向市人大的呼吁书上签了名。不仅如此,我还拨通了市长电话,林政局、环保局的电话,当然都是在经过若干次的尝试之后。接市长电话的人听声音是个年轻人,他感到茫然,这种事怎么要打市长电话。其它电话都经过几次转告重拨,才找到当事的科室。得到的回答是他们派人调查处理。事后也没有什么效应,炮声依然隆隆。树木还在倒下。只有一次接通林政局的电话,听电话的女声颇为认真激动。我后来想,多半是一个刚上任的官员吧。之后,有一段时间,愚公们改成白天打眼,天黑后放炮。周末加班。这样,他们在晚上可以处理树木,不为人知。但收敛的时间不长,不久又故态复萌。我的最后一招是捅到媒体, 第二天记者来了,第三天文章出了,照片登了,可仍然无济于事。
人说草木无知,其实人也有无知的时候。这件事上我就显得幼稚。不是说,存在的就是正确的吗?我怎么忘了呢?为草木请命岂不荒唐?后来有人告诉我, 这里要修一栋全市最高的大楼,后台挺硬,与某方面大员有基因传承的关系。别人都不说话了,我也无可奈何,只有看着树木、蓝天从眼前消失。
愚公和他的子孙们辛苦了一年多后,窗前便出现了塔式吊车、工程车以及水泥、沙石、工棚。接着又是一年多的时光,我坐在书桌边看着它打地基,灌水泥,铺楼板,看着剩余的树木和蓝天一层一层的从我眼前消失。如今,楼房已经封顶,一座庞然大物封杀了全部视野。待业主入住,我将面对的又是芸芸众生,又是为衣食,为名利而奔忙的社会。
奈何?我的蓝天、白云和树林。
选自“网易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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