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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叙(外一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阳光下的蒲公英 热度: 20020
曾龙

  梦是每个人的故乡。

  哪怕是带着令人回味的魔幻和失重感的噩夢。

  倒 叙

  我受到了死神的邀约。

  没有传说中的黑袍长袖、镰刀高举,眼前的死神和蔼可亲,像极了一位历尽风霜却饱含温情的老人。

  死神伸出他嶙峋的指骨同我握手,随后引导我到一处门前,笑言将带领我参观我的一生。

  门把手轻轻转动,我跟随死神步入房间。眼前是一间雪白的病房,房中央的床上躺着一位浑身插满管子、气息奄奄的老人。呼吸机下,他的生命体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滴地从这具身体里消失。老人双眼紧闭,干瘦的脸上写满虚弱与疲惫,像风中颤动的烛火。

  病床周围站满了老人的亲友,有的抚摸着老人的身体失声恸哭;有的静静地站在那儿,双眼泛红,抑制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还有的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耸了耸鼻子,挤不出半点儿泪花便低头玩起了手机。

  望着自己即将离世的场景,我沉默了几秒,带着哀伤而疑惑的神色转身问死神:“死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宿命,那他(她)为什么要出生?”

  死神笑而不答,转身又引我进入下一道门。

  门徐徐打开,门外正进行着一场盛大的演唱会。时至壮年的“我”,正在台上眉飞色舞地演唱着自己创作的当红歌曲。台下,是热烈欢呼的观众。

  我随着台上的自己动情地哼唱起来,热泪瞬间夺眶而出。我过去的遥不可及的梦,真的成了打动无数人的音符。

  还没等我回味过来,死神猛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随他继续前行。跨过演唱会的一角,我们推开了下一扇门,门里是一道漫长而幽暗的廊道。我随着死神往前走,渐渐认清这是我年轻时栖身的宿舍走廊。

  一个紧抱双膝的男孩正坐在墙角埋头恸哭,那是年轻时的我,贫穷、孤独、无助,被抑郁与挫败所包裹。每当心情低落时,我就会这样埋头坐在走廊的角落,默默消化掉自己的不良情绪。

  快要接近男孩时,一旁的死神忽然露出诡异的微笑,化作一股青烟遁去。我大骇,连忙追了上去。可是死神消失的速度实在太快,不久就无影无踪了。我留在原地环顾四周,已无去路。

  我疯狂地对着空气咒骂、踢打着。然而,时空之门却坚如磐石,纹丝不动。我被抛留在了漫长而阴郁的青春期。

  挣扎了一阵,我放弃了离开的念头,沿着走廊坐了下来。望着沉浸在悲伤中的“我”,又想到打开上一扇门时见到自己在壮年取得的巨大成功,忽然心中涌起了把未来之事告诉他的冲动。

  我起身走过去,向年轻的“我”打了声招呼,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将头埋进两膝之间。我走到他面前,提高了嗓音,那个“我”仍旧置若罔闻。我伸出手触碰他的身体,却看到我的指尖穿透了他的皮肤,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骨骼。我触电般缩回手。

  我贴着墙壁重新坐下来,脑子里满是关于死神为何要将我留在这里的疑惑和猜想。渐渐的,眼前的黑暗变得湿润,浸在羊水的温暖里,将我与更年轻的自己融为一体……

  演 出

  这场演出,我看到舞台上的演员都戴着面具。

  这些戴面具的演员将我团团围紧,不停地旋转着。我,成了“风暴眼”。

  一群赤身裸体的观众在台下笔直地坐着,面无表情。从我的角度望去,他们甚至都没有五官。

  看到台下的无脸观众,我惊恐万状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五官俱在。与他们不同的是,我没戴面具。

  我是舞台上唯一不戴面具的演员。或许我的五官就是最精巧的面具,像变色龙的皮肤,随着场景的变换,能即时调整出魅惑的肤色。

  演员们围得越来越紧,一种被压迫的窒息感瞬息而至。情急之下,我慌乱地喊了一声:“停!”演员的脚步骤止,随后在我面前恭敬地让出了一条道路。我走上前,无脸观众纷纷站起来,向我致以热烈的掌声。

  我在掌声中径直走下台,掌声却没有停止,像炸响而失控的鞭炮声。

  我把脸贴近前排的一个观众,他剃着光头,身形矫健,颀长的脖颈上架着轮廓完美的头颅。那没有五官的脸泛着瘆人的白光,像一块儿平滑而完整的骨骼。

  我走到更多的观众面前,惊讶地发现他们有着相同的外貌与体格,像是从标准模具里复制出来的一堆道具。

  这时,一位中年男人粗犷的声音从台上传来:“收!”霎时,所有的无脸观众都停止了鼓掌。

  那个发出命令的男人走上前,大声喊出了我的名字。像一颗划破静默的子弹,我的心被猛地震了一下儿。

  我吃惊地望着男人,问他我在什么地方。

  “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一场演出,你是今晚的主角。”男人答非所问地摘下面具。我当即失声叫了出来,眼前的男人竟和我有着相同的面貌,只不过这张脸爬满皱纹,布满寿斑,还顶着一头雪似的银发。

  “拿下来!”他又命令了一声。接着,所有的演员都摘掉了面具,我惊讶地发现每一个演员竟然都是我自己。台上的这些演员,集合了我从幼年到濒死前的一生。

  我问领头的自己:“为什么要排练这场戏?”他挑了挑眉,用近乎得意的神色告诉我:“为了向台下的观众谢幕。”

  “谢幕?”我疑惑地反问。

  “是的,他们是你最忠实的观众。尽管他们没有五官,没有性别,像是流水线上生产的机器,但是,他们从头到尾目睹了你的一生。”

  领头的“我”刚说完。所有的无脸观众集体转身,将我团团围了起来。他们伸出手,用力在我身上撕扯着。我惊恐地挣扎、号叫着。无脸观众们撕扯掉我的衣服,又把手伸向我的五官……

  我在嘶号中惊醒,无脸观众和演员都不见了,眼前是一片荒芜的墓地。我不知为什么倚靠着墓碑睡着了,更忘记来这片墓地的原因。我站了起来,打量起眼前的墓碑,墓碑上刻有我的名字与生卒日期。除此之外,无他信息。这时,墓碑上的文字却在我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像梦中的无脸观众。

  曾 龙:生于1997年。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扬子晚报》专栏作者,鲁迅文学院、毛泽东文学院学员,入选2020年中国闪小说十大新锐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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