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被美丽的死神召见
冬之夜,梦里,我被死亡之神召见。奇怪,死神既不是上帝,也不是阎王,而是一位美丽的女郎。她走近我的床前,温情无比地对我说:“亲爱的,你在世间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请抓紧时间处理一下你最需要办的事吧。我在那边等你。”然后飘然而去。醒来后,阳光照在脸上,我想,假若真有她在那儿等我,死又何妨。也就在那天,我被告知:我已把一只脚伸进了死亡之门,患了那种最可怕的病,一个和美好字眼谐音的名字。穿洁白职业服的大夫递给我妻一张纸。妻说,那纸比铅块还沉重,压在心上。
因着这样的原因,我的生命步履便急促起来,时间也交得比以往珍贵起来。病床上,原本什么也不在乎的我,才发现,该办的事是那样多,我只能挑对自己来说最有意义的事办。
“人命就是这样子——死前很贱,死后才珍贵。”不知是谁说的了。当你知道不久将要离开人世,提前知道生命珍贵,尝不是一种福分。我感谢死神的提前召见。
B.死后是什么样子
我从来不信神。近来却认为,似乎阴间应在。细细想来,死亡不应是那么可怕的东西。那不过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过程。叫作“人”的这种物质,正如有些物质一样,有多种表现和存在形态。在妈妈怀我们之前,我们是什么,是否有知觉?在妈妈的肚子里,我们可否有思维?可能有,或许是经历出生这一巨变,已将原来的一切遗忘。我们对鬼神世界感到不可思议,正如在妈妈肚子里对出生后感到不可知一样。死亡实际上是生命的一次飞跃,是更换存在方式的一种蜕变,如此想来,死亡便不再可怕,死亡的痛苦,正如出生时,妈妈阵痛给我们的赏赐。我们感到死亡的恐怖,大概老是想到丑陋的死尸吧。其实,人死后都很美,我们已经脱离身躯,升华为另一种形象。道理正如金蝉脱壳一样,金蝉“死亡”一次之后,插上了翅膀并且会高声吟唱。
C.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现在才明白,活在世上,辛辛苦苦,为孔方兄而努力,竟是一阵瞎忙,我们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伯尔的《懒惰哲学趣话》真是太棒了,人劳作之后,不就是为了“逍遥自在地坐在这里的港口,在太阳下打个盹——还可以眺览美丽的大海”吗?生命本来是一个极简单的东西,我们、我们的社会却把它搞得繁琐无比,在这之中,金钱这位大众情人,也确实迷惑了芸芸众生。我们苦苦追求她,等到手后才发现,我们根本不需要她,刘玉堂《精制米和糙米》也告诉了我们这样一个道理:我们没有必要把生活搞得那么复杂,这当然包括挣钱,也包括对地位、荣誉的追求及其他。
D.他原本是那么好
前几天在单位,我还私下里咒骂他——我的政敌。我想,他也肯定盼我早死。可是,今天早晨,携着一束鲜花和一片阳光,他竟走进我的病房。当我们满含热泪相望,我看到了他为以前那些鸡毛蒜皮之事斤斤计较而产生的深深歉意,我愿谅了他,也愿谅了自己。人原本并不那么坏,只是让生活拖累坏了。有人说“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当你躺到病床的时候。看到你的朋友满含微笑而来”。我感到,朋友来自然高兴,政敌来那才真叫人感到幸福。看着他,我在心里默念“祝福你我的左邻右舍,祝福你我的冤家朋友”。此时,我拥有了一种透明无比的心境,终于找到了多年来寻求的“安祥”感觉,我不再恚心,我衷心地感谢世人。
E.给女儿留下什么、
拉着女儿胖乎乎的小手,我在想,给女儿留下点什么?想来想去,只能留给她两句话吧:“你想成为什么人,就一定能成为什么人。你想成为什么人,就去成为什么人吧!”前一句蕴含着鼓励,也是自己总结的人生真理,后一句表示尊重她的选择,我不愿当个守旧的人,给女儿设计好一切,我对她唯一的要求是,你认为怎么幸福就怎么活。纪伯伦说:“父母是弓,儿女是箭。箭借助弓,可以飞得更远。”事实上,我这句话是把自己的整个弓交给她。
F.初恋的情人,你能来看我一眼吗
转而一想,其实,死前自己并没有那么多事可做。在这里,是一切手续的极大简化,我还有什么可做。对温柔贤慧的妻,我的爱已融化进她流淌的血液里,我只想,请她去拍个电报,把我病重的消患告诉早年那个她。如果死前我能看她一眼,死后便不再有什么遗憾。多少年了,滚滚红尘,人来人去,忘却了很多、很多,永远忘不掉的是那份初恋的情愫。如果在阴间,允许我有少许记忆,我一定储存那段信息,那份被抽象被美化因失去而成为永恒的爱。
G.作别西天的云彩
死神在拥抱我,让我发出不自觉的呻吟,爱妻、医生还有阳光,在轻声唤我。脚踏两个门坎,我去意徘徊。此时,我象喝醉一般,手脚已不听使唤,终于,我有些支持不住,躯体倒伏在大地的怀里,而灵魂却迈着太空舞步,向天空走来,我挥挥手,告别人间。正如诗人徐志摩《再别康桥》中“我轻轻地挥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责任编辑:潘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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