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到处草长莺飞,清脆的鸟鸣就在耳边,美丽的蝴蝶翩翩飞舞,辛勤的蜜蜂嘤嘤嗡嗡……一切都如此美好,美好得就像刚刚在白纸上写下的一行清新诗句。
我打马西行,一路向西。这一点,我可以确定。那是一条宽广的大路,路越走越远,也越走越荒涼,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些花花草草不见了,蝴蝶和蜜蜂不见了,鸟叫声也越来越远。不过,我心情还不错。我怀着美好的心情,继续打马西行。
西行的一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甚嚣尘上。马蹄声声中,飞起的尘土就像一帘帘漫卷的黄色帷幕。我的白马不时回头看我一眼。白马很漂亮,白马的眼睛尤其漂亮。那么大,那么温情款款,它看向我时,如此多情而专注,像情人间长久关注的眼神。
你好,豪哥!
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四下寻望,四野空旷。只有白马驮着我西行,在这个美好的春天的上午或者下午。天空像被一块昏黄的绸布盖上了。没有太阳。可我的方向感不错。我和我的白马一路向西。
是谁在叫我的名字?
你好,豪哥。白马又回了下头,前蹄在路上踏了几踏。嘚嘚有声。又甩了下头,马鬃飞扬,鼻子里的气息也是白的。白马得意地打了几个响鼻,像是古老的蒸汽机车拉响的气贯长虹的笛声。
你好,豪哥。白马龇了下牙。露出洁白的巨大的牙齿。我悚然而惊。难道,是它,是我胯下的白马和我说话吗?
我不确定,我的白马怎么会和我说话呢,它只是一匹马而已!难道是我听错了?还是我的听觉出现了问题?我不确定是不是白马发出了友好的问候,但我确定此刻的白马是友好的,它抖动的前蹄,它的响鼻,鼻孔里白色的气息,还有它又宽又大洁白的牙齿。我轻拍马首。马听话地回头。四蹄轻快扬起,一路轻尘。
我打马西行。一路向西。
那是一条越走越高的路,雄踞的老熊山就在马路的拐弯处,以为那就是路的尽头了,走近了,才知道离山还很远。拐过去,路就更空旷,眼界也就更宽广,除了黄色的婉转的路,还有一大块圆形空地,像一个收罢秋的大场院。
然后,我就看到了奇异的一幕:在那个大场院里,有几个人在不同的角落,撑起了一块大幕布,幕布的颜色以灰色为主,分布着不同的色块;紧接着,这块幕布又成了一块移动着的不规则的巨大云朵,好像是一朵灰色的巨大的云朵,从天上掉到场院来一样,云朵的四周还是那几个人;再然后,云朵又变成了羊群,是一群羊,四十只或五十只,沉默的,躁动的羊被四个骑了高头大马的人圈在一起,四匹高头大马,围着羊群来回跑,羊群在移动,那些灰色的,花色的羊,被高头大马溅起的灰尘包围,不安地从这里涌向那里。
我很兴奋。我的白马也很兴奋。我勒紧缰绳,它依旧前蹄高昂,后面的两个蹄子则使劲地跺着脚下的路。白马频频回首:豪哥,豪哥!
果然是白马在叫。我放下缰绳,反手拍了拍白马的屁股。白马一跃而起,像离弦的箭,嗖的一下就冲羊群冲过去了。
然而,更为离奇的一幕又出现了,我们距离场院越近,眼前的情景越不可思议,那些羊群在近距离下完全变了,全变成了孩子,没错,是孩子,四十或五十个孩子,被人用粗壮的草绳圈在一起,那些孩子惊惧、惶恐,看似沉默,其实充满了躁动和不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孩子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他们怎么看上去更像电影里的黑人奴隶?
正在乱想,一匹大马已冲至眼前,高头大马上的人,我不认识,所以看上去就有些形象模糊。那个人很友好地冲我打了声招呼:嗨,你好!
我说:你好!我的“你好”两个字说得很不情愿,我是个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人。
你好,豪哥!哈哈,他爽朗地大笑起来,你是豪哥对不对?
你是谁?我很纳闷,我不认识他,他怎么会知道我名字?
我是牧人,上帝派来的牧人。那个人扬起手中的鞭子,我听到他身后的孩子们发出了一连串紧张压抑的咩咩咩声。
他耀武扬威。他的高头大马耀武扬威。那是一匹灰色的大马,它看到我的白马,跃跃欲试,巨大的马头眼看着就要够到我美丽的白马马脸上来了。
我对骑在灰色大马上的陌生人说,请您退后,您的马快够到我的马了。
陌生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够到了又怎样,不是挺好?说不定,你的白马和我的马正好就是一对呢!
无耻!我听到一声低喝,我以为是自己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带着共鸣。虽然这个陌生人让人讨厌,可以我的修养和对人的忍让态度,我是不会真正让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无耻!
啊,那究竟是哪里发出的声音呢?难道是我胯下的白马?难道,我的白马真的会说话吗?
你说我无耻?陌生人对我扬起了鞭子。
我把头一昂,说:我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是无耻还是不无耻。
豪哥,你真是书呆子,陌生人再次哈哈大笑。那么说,说话的是你的白马了。
我的白马这时也一昂头:没错,你就是无耻,就是我说的,和我的主人无关。
陌生人“哈哈哈”大笑不止。他说,好一匹白马,我喜欢!
我听到我的白马打了两个不屑的响鼻。
陌生人邀请我和他们共进午餐(也许是晚餐),他的几个同伙也纷纷过来,但都不说话,木胎泥塑般站着,瞪着不信任的大眼,连声招呼都不打。
我不记得吃了什么东西,好像没吃,也好像真的吃了一点什么,但确实记不住具体吃了什么,因为吃什么都不香。我还在想着那些像羊群一样圈起来的孩子们。面对着满脸笑意的陌生人,我再次发问:你是谁?
陌生人说,好人。我们都是好人。陌生人眨眨眼,我说过了,我们是牧人,上帝派来的牧人。
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我直问道。
陌生人说,他们不是孩子,他们是一群羊,都是上帝的儿女。
我正要反驳,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他在撒谎,我的主人。
我一扭头发现我的白马正探着头伸进帐篷。哦,原来我是在帐篷里。
我的白马确实会说话。现在我确信了。
白马看了那些木胎泥塑一样的人,又看了眼唯一说话的陌生人,对我说,他们是一群骗子,这是一个跨国的诈骗组织,他们将带着这些可怜的孩子去往另一个国家做劳役。
我想,我的白马和我想的一样。他不愧是我豪哥的白马!但我没有白马一样的勇气,我虽然已经明白,可还是装作糊涂,我为白马说出了真相而担心,内心突突跳。
陌生人却毫不理会,他望着伸进帐篷里的我的白马,说,好马啊,真是匹好马。好马要让好人骑,豪哥你骑白马不相配。你把白马送给我好了。
我嗫嚅着说,白马是我的,我绝不会把白马赠与不相关的人。
陌生人说,怎么是不相关的人呢?你闯进了我们的组织,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你不招即来,你就是我们的人了。
你们……是什么人?
你的白马不是说过了吗,它说得没错,我们就是一群骗子,我们是拐卖儿童的骗子,现在你也加入了,你和我们一样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我大声说,不,我不是骗子!
你不是骗子和我们在一起干什么,还和我们一起吃饭、聊天?
我内心愤懑,哑口无言。
我是误入狼群的羊,我必须想办法逃离出去,我原来的想法是打马西行,去远方,去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远方,现在,我必须远离这些骗子,这些可怕的骗子!
内心狂想之际,一只温润的大嘴伸过来,是我的白马,它不知什么时候又把它的马脸伸到帐篷里来了。
你不能跑,豪哥!我的主人!白马对我耳语,你不能离开这些可怜的孩子,还有我。难道你没发现吗,从现在开始,这个陌生人就是我的新的主人。我们寄人篱下,深陷虎口!我们一不小心成了他们的座上客、嘉宾,我们已经上了敌人的贼船。我们跑出去是容易的,可你想过这些孩子没有,这些可怜的孩子!他们怎么办?
那我们怎么办?
救救孩子!
救救孩子?我们?
嗯,我们要救救孩子,其实,我是没办法的,我只是一匹马而已,但豪哥一定听说过“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故事,我虽然是一匹马,但我不会把那个可怕的陌生人当成我的主人的,我的主人还是豪哥,是你!但多么无奈啊,我们争不过他,争不过命运。我的主人啊,明天,我就会绝食,绝不会吃他们一根粮草,三天后,我将死在西去的路上,那时候,剩下的就是您,我可憐的主人,您一定要坚强,一定不能临阵脱逃,不能当一个逃兵,您负有的使命严肃而庄重,这些孩子就靠您了。
白马说着说着,漂亮的大眼里挤满了泪水,当那些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的时候,对脚下的土地将是一场小小的灾难。我也流泪了。但白马的那些话又让我变得坚强。来吧,看着吧!我豪哥绝不会做一个可耻的逃兵!
我的白马真的不再属于我了,我看到陌生人骑上了它,用钉了马丁的靴子的后跟,紧磕白马的腹部,或用他手中的皮鞭在白马身上留下一道道耻辱的鞭痕。我的白马一声不吭,它高昂着高贵的头颅,硬挺着倔强的身子,原地踏步的愤怒的蹄子,都传达着它内心的桀骜与愤怒!
看着不屈的白马,我几次落泪。但白马却从没掉一颗眼泪。
白马真的不再吃什么料草,不管那几个骗子想什么办法,都无法让白马进食,也无法让白马走出场院,那个场院就像一个宇宙洪荒中的巨大的磁场,它牢牢地吸住了白马。
白马这是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吗?白马是想让拖住的时间的绳索,给我留出更多的时间?
当陌生人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的样子已经变得小心而又恭顺。我想,白马这样做是对的。白马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为我能想办法救出这些孩子。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一个在白纸上涂涂画画的傻瓜。
我是个诗人,是这个毫无诗意的世界上硕果仅存的诗人,我幻想着仗剑行侠,幻想着打马西行,目的无非是换回两行久违的诗句。我这个笨蛋诗人啊,已经好久好久写不出一行诗来了。
诗是什么?是马粪!这是我最后一句诗。那时候,我的白马刚刚来到我的身边,有感于它产下的新鲜的冒着热气的粪便,我写下了那行诗!从此,我只想做个幸福的人,一个心怀美好的普通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和我的白马一路向西,我不想有一座面向大海的房子,我只想一路向西,因为,佛陀说,西方有极乐世界。
现在,我的白马终于奄奄待毙,而我还没想出任何法子去营救自己和那些孩子们。那些可怜见的孩子,他们没有帐篷,没有火堆取暖,也没有冒着热气的食物,他们在四顷地巨大的场院里,天当被地作床,和满天的星星对视,那条粗绳子就攥在他们的手里,却绑缚了他们幼稚的心。
我的白马为他们而死。这一点苍天可鉴。白马死去的那天晚上,场院里生起了巨大的火堆,燃起的篝火直冲天空。
那天晚上,饿死的白马尸体被肢解,拆分,煮食,在场的每个人都分到一块马肉,包括那些孩子。我毫无食欲。内心痛苦痉挛,只想作呕。可那些好久不得食的孩子却面露贪婪,他们撕扯咀嚼着白马肉,一脸满足。
就在这天晚上,我从我的白色布衫里找到了一个价格昂贵的手机。是一个女人送我的手机。
女人的长发瀑布一样在记忆里飘过,她幽深的眸子像两粒晶亮的黑石子。
豪哥,有了这个手机,你就丢不了了。那里面有芯片,你走到全世界最隐蔽的角落我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你。
女人言犹在耳。女人恋我多年,为了得到我的爱情始终坚守着自己那份无望的情感。我感谢她对我的信任和坚守,收下手机。女人哭了,豪哥,有了这个手机,你就是我的人了。
女人的用心良苦感动了我,也让我感到可笑。我随手把手机扔在我的粗布衣服里,从来没打开过。
那个夜晚,我就着星光和白马灵魂飘飞的气息打开手机,开机屏幕上闪过几个大字:你在哪儿,世界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爱你的安琪儿。
安琪儿是女人的名字,我这时才知道她是安琪儿。安琪儿是天使。
那天晚上,我就着星光和白马灵魂飘升的气息,给安琪儿发了信息。
我确信我的信息发送无误。因为,整部手机上的联系人只有一个,就是安琪儿!她真是个有心人,我发出的信息只有四个字:
救救孩子!
然后,我把那部手机像珍藏珠宝一样藏进我粗布衣服的深处,我用手抚摸着手机,就像触摸到了安琪儿缎子一样光滑的头发和肌肤。
离开场院继续往西。我可怜的故乡农事凋敝,一片荒芜,整整三天,除了场院里的骗子、孩子和我,我没见到一个活着的动物,整个四顷地犹如一个巨大的坟场,那些苍黑色的房屋,像蹲踞的黑色的幽灵。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原因让山清水秀的故乡变得如此荒凉?而就在月牙河的对岸,那高架的铁路桥正穿山越岭分明势不可挡。
陌生人在他的高头大马上俯身对我说,用不了两天,我们就会坐上西去的高铁,送孩子们去一个天堂一样的地方。那时,你就自由了,豪哥!你可以再买一匹马,像死去的那匹白马一样的马,继续打马西行,继续你诗意的旅行。哎,可惜那匹白马了,那可真是匹好马,一匹有情有义的好马!说完,他打马扬鞭绝尘而去,我才发现,此刻,我正和孩子们在一起,我走在最前面,我的手上牵着绑缚孩子们的绳索,而我的手上也被绳索绑缚。我既是个受害者,也是个残忍的帮凶,因为孩子们正是在我手中的绳索中,羊群一样默默前行。
我失去了白马,一路只有步行。而且,還有绳索绑缚。我体验到土路的艰辛,坎坷,也体验到土路的凶险。一路上,磕磕绊绊,灰头土脸。沉默而又驯顺。像一匹被驯服的马,或一只恭顺的头羊。
恋着你刀马娴熟通晓诗书少年英武……
跟着你闯荡江湖风餐露宿吃尽了世上千般苦……
有歌声从远处传来,未及走近,就越来越远。苍凉、深情、饱满,听得我满脸是泪。那是我的白马在遥远的远方唱给我的吗?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停下来的时候,我和孩子们已经被关进了一个羊圈,没错!就是羊圈,夯土垒的四处透风的房子,只有一个不大的门,门就是几根粗糙的木栅栏。我和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挤在木栅栏跟前,奋不顾身地拼命把手从木栅栏伸出去。
我的动作和孩子们一样,一点没有礼让孩子们的意思,甚至从来没想过我,我们,为什么要把手从木栅栏那里伸出去。我们是想抓住什么吗?抓住什么呢?能抓住什么呢?新鲜的空气,自由的风?我们什么也抓不住。
顾不上隐藏什么,我拿出了藏在粗布衣服里的手机。现在,我的粗布衣服已经什么也藏不住了,它早已经失去了当初洁白鲜亮的底色,变得脏兮兮,灰扑扑,衣服已经被树枝和石块撕开很多条口子,像挂在树枝上被风吹日晒弄得又脏又皱的哈达,更像那些年写过的每个字和每个字都毫无关联的又臭又长的诗句。
手机拿在手中,像溺水者抓住的一根救命的稻草。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我尝试着按了开机键,手机嘟的一声,居然开机了,我拼命盯着那几行字,唯恐它们被谁突然吃掉一样,那几个字还是当初的模样:
你在哪儿,世界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然而,还没等我看到手机里是否有安琪儿的回复,我的手机已经被陌生人拿到了他的手上。他认真端详,反复查看,说豪哥豪哥真讲究,现在你这个手机也是我的了。说完,他笑着离开了,我失神地看着陌生人得意离去的背影,双手从栅栏里绝望地伸出来,就像一棵枯死的树干上两根绝望的树杈。
绝望之余,我忽然想到,手机从我这里被骗子拿去有什么不好呢?安琪儿一样会通过定位系统找到我们,他会报警,说不定安琪儿带着警察已经在路上,他们开着防弹越野车,在荒凉的土路上一路追赶,然后神兵天降般,降临在这不毛之地,解救我们于羊圈之中。那时候,我会被警察视为勇敢打入内部的打拐英雄,我打马西行的诗意寻找也会成为一个见义勇为的打拐佳话,他们说不定会奖励我一部白色的跑车,可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因为我要的只是一匹会说话的白马……
闭上眼睛,我沉浸在遐想之中,安琪儿会成为我心中的女神,说不定我会娶她为妻,而她说不定会为这突然而至的幸福美得昏过去,就是这样,生活中,不确定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美丽,而确定的东西多半缺乏创意和新意……在羊圈里,我的脚下是新鲜的羊粪,羊粪呈某种中药的色泽,浑圆,又有着肠胃打磨的光泽。干了的羊粪豆,坚硬、轻巧,小的时候曾经作为小伙伴们互相攻击的武器。羊圈里到处都是羊粪,那些完全新鲜的,半干的,全然干了的,混杂在一起,只是那些羊呢?
第二天,梦想中的安琪儿和警察的营救并没有如期到来,我们被从羊圈里放出来,骗子陌生人来到我面前,说:自古聪明总被聪明误,知道说的是谁吗?就是像你这种整天胡思乱想又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现在,你的诡计已经被我们识破,经过集体协商,我现在判你,豪哥,你不再为人,你从现在开始将和他们一样,成为羊!
他随手一指,我看到眼前的孩子立刻幻化成羊,咩咩乱叫,乱动着挤在一起。我不服,想抗争,结果我听到的只是两声恭顺的咩咩声。然后我看到自己已经从直立行走的人,变成了四蹄着地的动物,四只精瘦的腿,和八瓣儿呈犄角状的蹄子,以及垂挂在身上的肮脏的卷曲的羊毛。我用我白眼珠分明的羊眼仰头看了看天,天依旧灰蒙蒙,充满怜悯和哀伤。
作家简介:张爽,本名付文顺,北京平谷人。2010年后专事小说写作,中短篇小说散见于《上海文学》《青年文学》《小说界》《清明》《山花》《大家》等期刊,有小说入选《中篇小说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等。出版小说集《上帝的儿女都有翅膀》《我的两个世界》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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