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子弹
◎寇挥
1
有一个谜团一直困扰着我,是这么回事——大约半个多世纪之前吧,世界上有一个伟大的文学家,当然也可以叫他思想家,不知为何突然放弃了文学创作,而转向了科学研究,竟然成了一个了不得的科学家,成了光子弹之父。你知道什么叫光子弹吗?是比原子弹、氢弹还要厉害无数倍的一种核武器。好像不能用核武器这样的概念来解释这种武器,但我一时难以找到汉语中的合适词语对应,就只好这样叫了。
“您看见了吗?这个巨大的雕塑,其实不是真的雕塑,而是真的实物……这样不太好解释,也不是实物,而是一个真正的人……”光子弹基地的总裁助理这样解释说。
我为了研究光子弹之父,专程到这个世界上惟一的光子弹基地来了。我是现今世界上还健在的不多的几个世界级大文豪,我今天能够到这里参观,这是我经过了三十多年的奋斗,获得了世界文学大奖之后,才被允许来这里参观的。这个基地的一号统治者——总裁,是看在我这样的身份上,才允许的。这也算是特例了。
“您说这是个人?不好理解。”我说。我看到的确实是个巨大的雕塑。它是钢铁的,不能说它是钢铁的,它是用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材料制造的。它像个微缩后的行星,或者说恒星吧。
这个基地虽然地处大沙漠的深处,它的四周全是戈壁与沙子,可这个基地却并不缺乏绿色。树木把根扎到了沙子的深处,也就茁壮起来了。关键是这儿有人类进步的标志物——电,有了这个东西就能解决无数的问题。可以把井打到几公里深,即使地球里的原生水也是可以抽上来的。有了水,就能把沙漠变成绿洲。这个基地无疑就是一块巨大的绿洲了。这儿的房子也就在绿荫掩映之间了。
总裁助理用手摸了摸那个巨大的雕塑,说:“这位先生不相信你是个人,或者说你曾经是个人,现在是个雕塑。”
叫我难以相信的现象出现了。这个巨大的雕塑竟然开了两个口子,口子里是眼珠和瞳仁。我意识到这两个口子里的眼珠是具有温度的,是血肉质的,我心里骇然了。这可真是个人啊!紧接着就有第三个口子出现了。这个口子是嘴,嘴巴里还有牙齿。牙齿不多,稀疏得像被砍伐殆尽的树林,只剩下了几个残桩。
“你竟然把一个——人——带来了?”从那牙齿残缺的嘴里冒出了话语。
“光子弹父亲,您听我解释。这位是今年的环球文学奖得主,他如今在世界上几乎与你一样辉煌了,一样为我们这个民族争了光。这位得主名叫吴句,他说他在获奖之前就开始深入地研究您了。但他那时候没有资格来见你,假如不是他获得了这个世界大奖成了我们民族的功臣,他还是不可能见到您的。”
“你是吴句先生,我已经知道你的消息了。你在文学上的成就比我在科学研究上的成就还要大啊。”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我所创作的那些文学作品哪能与你的光子弹相比啊。你是光子弹之父,是真正的创造者,而我不过是个继承者和学习者罢了。”
“你不愧是世界级别的大人物啊,态度谦逊,叫我感动。”
“我说的是实话。”
“你只用一支笔就得到了全世界的承认与赞扬,其实啊,你要比我伟大得多。”
“科学大师,我一直对您是崇拜的。可以这么说吧,我的文学创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有一天有资格来拜见您。”
“真的?”
“我说的绝对是心里话。”
“你得到了世界的承认,而我并没有在国际上获一个什么大奖啊。”
“你完全有资格。”
“事实上是我什么奖也没有获得。”
“您发明了光子弹,有光子弹之父这样的称号,这实际上比什么都要伟大。”
“我要还是个十岁的小孩我会信你的话的,可是我已经死了三十年了,就不要以这样的话来安慰我了。我非常感谢你的好心。”
“死了?三十年了?”我一时被这样的问题弄傻了。
“总裁助理,你回办公室去吧,我要与吴句先生单独谈一谈。”
总裁助理看了看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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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王艺雯
2
“我不想叫他参与我和你之间的谈话。”
我脸上一定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助理是什么?”
“什么?”
“特务。总裁派来的特务。”
“您对这种助理还要提防?”
“我是用不着提防了,可是你呢?”
“我?”
“对啊,我是为你着想才把他赶走的。”
我的心里滑过去了一条蛇。我想起了这位已经变形为恒星形状的雕塑的伟大科学家的过去。
“您在海外的时候是个杰出的文学家,您那个时候出版的小说现在读起来依旧有很高的文学价值,这方面您对我的影响也是不容低估的。”
“你得到了世界上最高文学机构的奖赏,也就是承认吧,而我却只能改行发明什么光子弹。”
“科学与文学……”
“我的初衷是什么?是文学啊。”
“我就是为此而来看望您的。”
“你也只能见到死后的我。”
我的心里滑过了一个黑夜。这个黑夜是龙形的。
3
“你这样的人具有如此的智慧,你并不是猜想不出来,你是想亲耳听一听我是怎么说的,以验证你的推想。但是,不管你推想得如何微妙,你都不会满意的。你的所有的想象抵不上我嘴里吐出的一个词。你是不是这样想的?你点头了,这很好。你没有因为戴上了世界大师的光环而变得虚伪起来。我敬重的是像你这样的文学家。你尽管是我的晚辈,比我的学生的年龄还要小,可我一听说你是当今环球文学奖的得主,我就兴奋起来了。只有对你我才说我的心底里的话。我从海外回到我的祖国,我是作为文学家回来的。可我回来的结果是我再也无法创作了。不但没有法子创作,还得改造思想。改造,你明白吗?人能改造人吗?那是神明的事业,在我的祖国却叫人来进行了。回来了就出不去,想出去就是叛国。叛国罪可不是小罪。发明光子弹不需要任何思想,只需把自己变成一个机器就行了。说白了,这个机器就是奴隶。我要当奴隶了。只有当了奴隶你才能活下去。多少人都被逼死整死了,我不改行,也得放弃文学,去当一个扫大街的环卫工,去掏大粪,要么到矿山去开矿,点雷管芯子。我的脑子啊,它是要活动的,它不活动,我就得死。叫我不思考,就等于叫我死。思考什么?文学这一行是没有出路了,我就改行了。这也是一种改造吧。我没有预料到的是,一旦钻进科学这一行,我的智力就创造出了奇迹。我在海外创作文学作品的时候对科学来说几乎还是个门外汉,可自从我放弃了文学,改了行,学习与钻研开了科学,就连那些从事了半生科学研究的老家伙也都羡慕和嫉妒起了我……”
我不明白他的脑子在当年就能转换得那么快,一个人进行文学创作要想做出点儿成绩都是难上加难的事,他居然能够在文学与科学上都能成了了不起的人物,他创作的文学作品现在看来都是一流的,而他发明的光子弹就更不用说了,光子弹之父这个称号可不是一个文学家所能企及的。
“我被关进了监狱。那监狱不是正常概念中的监狱,而是很普通一个牛棚什么的,野外荒地里的农场,看瓜的棚,一个破烂的窑洞,顶都塌了、漏了。但是问题的严重程度在于看守多,全村的人都是看管者、都是监督你、改造你的主人。我的文学作品成了我不容争辩的罪证,那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我写的,我恨不得那印有作者名字的地方出现的是一只狗的名字,可那永远都是我的名字。那证据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判我死刑都一点儿不会冤枉我的。”
我不明白的是,他既然有那样强烈的思想,为什么还要从海外回来?
“我爱我的祖国啊,我的祖先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片热土上,我想念我的亲人,我更想念我的祖国,我以为她复兴的时代来了,我要回来为她的健康发展与成长付出我的力量。我是为了我的祖国而回来的,不能为她创作文学作品了,我的脑子痛苦极了,我的聪明才智如何能压抑得住呢?不把它发挥出来,我会郁闷死的、憋死的。我是被流放到我的祖村劳动改造的。把我流放到我出生的村子,这叫流放吗?这不是回家嘛!可我却是作为罪犯回家的。我比乡亲们都低一等。我是低等人。平时我除了劳动外,还要给村子里的批斗大会做活标本。一开批斗会,我就得上台接受批斗。控诉我在旧的社会里享福,还到海外留学,还成了海外的著名文学家什么的,说我家过去是财主,有钱,以前享尽了福,现在就受受罪吧。我想也是,乡亲们的道理也不完全就是错的。一个人好日子过了好长时间,受受罪也是很公平的。神明是公平的,怎么可能把好东西都给你呢。你啥都想要,这好要这,那好要那,世上的好事都让你占了,这怎行呢?人人受造而平等,人人在生下来的那个时候都是光溜溜的,一丝不挂,都是一样的一无所有,但是神却把整个世界给予了他。这个世界有每一个出生者的一份,是谁把它剥夺掉了,给了其他的人?是人干的。绝对不会是神同意这么干的。我受受罪也是应该的了。我在祖村里接受监督劳动,劳动之余除了接受批斗之外还有时间,我的脑子不能闲着啊,我就到村子里的小学校要求重新学习,从一年级学起。校长就把我的请求对村子里的支书说了。支书派人把我找了去。他批我说还想成啥精,我就把我的道理细细说了一遍。我说我要彻底脱胎换骨就得从一年级做起,以前我是学文的,现在我得学理。支书说那你是不是上完了小学还要上初中,再上高中?高中是给成分好的娃设的,像你这样的,即使你的子女连上高中的权利都没有,你自己就别出洋相了。我的这个要求被作为阶级斗争新动向,遭到了严厉批斗。我郁闷了好久,脑子还是闲不下来。我就自己找来了小学、初中、高中物理和化学课本学习。那些课我不是没有学过,大学里的物理化学我都学过,只是长期不用,几乎全部忘了,但是经过复习之后,记忆就迅速恢复了。后来我又通过小学校长搞到了更高年级的物理化学课本,硕士生、博士生用过的课本,我都把它们融会贯通了。小学校长毕竟还是文化人嘛,他爱才,即使我这样的中年人只要是好学的,他都爱。假如没有他,我真的还成不了什么光子弹之父呢。经过多年的学习,可想而知我的物理化学高数的长进连那些大科学家都被惊动了。我是通过小学校长把我对于光子弹武器的设计转寄给那些大科学家的。时间不长,我就被调到科研单位了,后来就到了这个光子弹基地。这个基地以前并不叫光子弹基地,而叫尖端武器基地,因为我而改了名……”
我真的没有办法理解他的智力怎么会经过那么巨大的跳跃,还能超常发挥。一般情况下,文科方面的天才在理工科方面就如同白痴一样,而他却在两个之间隔着鸿沟的巨大学科方面都是天才,实在是地球上少有的现象。
“我也不知道我在理工科方面潜在的天才智慧,要是不开掘的话,我到死也不会知道的。我一开掘,我的兴趣就浓厚得不得了。关键是,在我身体上产生的巨大乐趣。自然界的规律全部埋藏在自然界内部,我发现了一条,紧接着就发现了第二条,条条下去,其乐无穷啊。这真是个神造的世界。经过科学研究,我从无神论者变成了有神论的坚信战士。后来我就庆幸自己放弃了文学钻进了科学领域,与神有了真正的沟通与交流。文学那玩意儿弄一辈子都是与人打交道,连神的皮毛都挨不上一根。人的世界距离神是多么遥远啊。人的政治经济,那算什么玩意儿啊!”
我眼前这个像恒星一样的雕塑闭上了嘴巴,同时他的眼睛也闭上了。他就变成原来在我脑子里所形成的那个样子了,不是个人了,而是个恒星。微型的恒星吧。他极力否定掉了人的伟大性,当然前提是为了否定掉他自己的杰出性了,目的可能就是为他最终变形成了恒星样雕塑而寻求安慰吧。
“我的伟大的环球奖文学得主,”他的嘴巴开了,眼睛也就开了。“若是没有从文学改行从事科学研究,我可能还是个无神论者,不相信神将是多么可怕的事啊。你有信仰吗?”
“有啊。”我说。
他等待了一会儿。“说一说看。”他请求道。
“我的信仰是民族、祖国、人类和地球。”
“这当然是非常崇高的理念了。可我想知道你是无神论者还是有神论者。”
“遗憾得很,我还没有幸运到触摸到神的机会。”
“我建议搞一搞自然科学研究,你就能与神明对话了。”
“我这么老了,已经定型了,搞不了其他学科了。”
“你把文学方面的世界最高奖都拿到了,就没有必要再把时间和精力花在那上面了。”
“我不是为获奖而搞文学的,我认为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的民族和祖国,一提起这两个字我就会落泪。我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哀伤。我为何一直存心要来看望你?当我看见你时,我的心里就在流泪。”
“一谈祖国与民族……你把我心底的那些感情也搅起来了。这是个忧伤的话题啊。自从我放弃文学家的使命的那一天,我进入科学研究的那一天,我的一个命已经死了,用的就是另外一个命了。猫有九条命,可以死八次还可以继续活,而人有几条命呢?可以死几次?”
“这都是民间传说了。”
“是迷信。几十年前我就死了。”
“你也不要过于悲观,你毕竟发明了光子弹嘛,这在人类史上也是非常辉煌的啊。”
“环球奖评委会没有把这方面的奖给我,我情绪低落了相当一段时间,后来也就想通了。我发明的这种光子弹并不造福于人类啊,它除了有害,没有别的好处。要是把它发射到月球上,就会把月球毁掉,月球就会变成碎片、变成彗星,像这样的东西弄到地球的任何地方都是不得了的超级巨大灾难。试验它的时候是把它打进十万米的地下,是它自己的能量把它推进去……我真是罪孽啊,你不会知道结果的,发生的情况我从来没有向他人说过,外界至今是一点儿信息都不会有的。看你专注的样子,这正是文学家的状态,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状态。这个内幕我就对你一个人说了,你可不要外传。”
我深深地点了点头。
“你一定笑话我都变成雕塑了还如此谨小慎微,这是习惯啊,习惯成自然,我死了也无法改变。是这样的,那次地下十万米光子弹爆炸试验结束之后,有一个怪物爬到了我的卧室狠狠地谴责了我一通,他就迅速枯萎死掉了。他原来是地下十万米深处的一种物种,类似我们人类的物种,可他在氧气中无法存活,氮气对这个物种来说也是毒气,他把话刚刚对我讲完就枯干了。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枯干现象就是在我眼前进行时发生的。你一定惊讶地下十万米深处还会有生物物种、类似于我们人类的物种存在。地下族吧,就暂且把他们叫做地下人。这个地下族人对我说大地深处是他们地下族的国,他们的族,他们的民,他们在那里已经生存了二千多年了,他们的国总共有一亿同类。据说他们的祖先原先是生存在地表上的,他们有民间传说和神话为证,说他们的祖先是为了躲避地表上一个残暴的皇帝而钻进地下的。开始的时候是生存在一万米的深处,后来就逐渐深入,就深入到了十万米的深处。他说他们后悔死了,他们还应该继续深入,深入到一百万米的深处,深入到光子弹打不到的地方。他说他们的国就他一个人逃了出来,而他也面临着死亡。他一死,他的国他的族他的民他们的地下国地下族也就灭绝了,什么痕迹也不会有了。因为光子弹把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光化了。光化,你明白吗?就是把所有的物质化为光粒子,分解成了光粒子,就具有了每秒飞翔三十万公里的速度,就达到了彻底的自由状态。可是光子是没有任何意识的。”
“是真的吗?”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就相信我吧。你可能想像会有一亿地下人的血液涌上地表,形成血洪与血暴,一定会淹没几座大城市、淹没无数的村庄,根本没有那样的事发生,那些海一样多的血啊肉啊全化为了光粒子了,全有了光的速度飞到太空里去了。这真是一场噩梦。那个地下族向我控诉之后,我看着他枯干的身体,就下了决心不再搞光子弹试验了。地下光子弹试验绝对不能搞第二次了。那个地下人为何要爬到我的卧室对我说呢?我想到了地下,我们的地球下面一定还有类似地下人那样的物种,他们生活在地下一万米、三万米或者十万米或者更深的地方或者更浅的地方,比如五千米三千米的深处,搞一次地下试验,会毁灭多少无辜的生命。你还记得那次特大地震吧。”
“记得。”
从雕塑的眼睛里流出了液体。“唉,作孽,真是作孽……”他喃喃道。
那次大地震造使四十万同胞失去了性命。我的眼睛也湿了。
“我的罪孽深重巨大。”他深深地换了一口气。
4
当他把那样一个秘密告诉我后,我就立即通知接待我来访的这个光子弹基地的总裁,叫他马上把基地所有的人员疏散到一万公里之外去。总裁认为我是神经过敏了,一定是出现了幻觉。他终究还是个人,不可能爆发。总裁的推理确实没有什么破绽,难道是我沉陷于幻象里面杞人忧天了?我请总裁本人与我一起到老科学家的雕塑那儿去,叫我绝望的是,那雕塑不再开口说话了,任凭我如何请求哀求都没有用。他不再说话,我所传达的他的话也就没有了立脚的依据,连我对他所警戒我的话都怀疑起来了。怀疑终归是怀疑,但我最终还是决定相信我自己。我的神经正常,坚信那绝对不是幻觉。我就一个一人去动员和劝说这个科学基地的工作人员。我觉得我就像那造大船的诺亚一样,尤其是在这个光子弹时代,就更加滑稽可笑了。
我孤独地离开了科学城。我到了一万公里之外的地球的边缘。我想把与光子弹之父的会面与谈话写出来。我对他所说的地下族特别有兴趣。我心里想若不是听他亲口说,我还真无法想像一个地下族的存在。全部毁灭了,不,还有一个地下人没有死去,爬到了地面上来了,还寻找到了光子弹之父,竟然在他的眼前眼看着就枯萎干枯了。他就像一颗恒星一样,地下人离得太近了,就被烤枯了。他说他把枯萎了的地下人像植物一样埋到花盆中湿润的泥土里,希望他吸收了水分就会缓过来、就会重新活过来。干枯了的地下人实在过于弱小,简直就跟一棵干枯了的秧苗一模一样。这样的干苗儿不种到花盆里的泥土中,还能把他种植到哪儿呢?
我创作到深夜时分。我揉了揉枯涩的眼睛。我把台灯关掉,走出屋子。这儿距离最近的城市还有三百公里,这儿是我最向往的宁静乡村。这个乡村即使在大白天都是寂静的,别说这样的深夜了,没有一丝儿喧嚣,连生活在泥土下面的虫子都沉睡了。沉寂向远方扩展,无边无际。我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还没有变成我的意识,世界上最可怕的景象就出现了。夜突然被什么东西消灭了。夜被毁了。一颗巨大的恒星升上了天空。是这颗迅速上升的恒星消灭了夜。恒星升起,天就亮了。没有任何声响。我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只有光。
大约有十分钟吧,那恒星便陨灭了。
我失明了。
黑夜复活了。
作者简介:寇挥,陕西淳化人,祖籍陕西三原相里村。长篇小说《想象一个部落的湮灭》《北京传说》分别获首届柳青文学奖新人奖、第三届柳青文学奖优秀长篇小说奖。著有《开国》《朝代》《虎日》《大记忆》《枯泉山地》《一罐血》《森林银河》《年青的血》《无爱的河流》九部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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