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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林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林 热度: 12721
白鹤林,本名唐瑞兵,1973年生于四川蓬溪,现居四川绵阳。先后在《诗林》、《青年作家》、《星星》、《作品》、《诗歌月刊》、《诗选刊》、《诗刊》等国内外报刊发表作品,部分作品收录《70后诗人诗选》、《中国新诗年鉴》、《中国诗典1978—2008》、《70后诗歌档案》等十余种诗歌选本和作品集。出版有诗集、诗合集《四个短途旅行》《五人诗选》等。

  诗观:唯有诗意,令人之心灵自由且飞翔。

  先知

  他是阴沉的,像在地铁站口

  遇见的肮脏占卜者

  他是精于旁观的,像泄露的光

  引证着局部的暗

  他是偏颇的,像被蒙蔽的、残缺

  的文字

  审判必然的死亡。在时间的快车

  上

  他收买了时间,早定下预谋

  把所有的无辜者

  开往,一部电影的反面

  俗人日志

  整个青年时代,我都在挤脸上

  那些不断生长的痘子。

  日复一日,收割着愚蠢年代多余

  的热情。

  这多么像我,总是试图

  擦去日记簿上的那些

  不断累积的过错,和忧虑。

  然而,昨夜才从纸上涂抹掉的,

  今晨它们又会在镜中冒出来。

  所以,我总是徒劳地不断重复

  在自己脸上的这场,注定失败的

  斗争。

  一如我不断地在日记簿上写下

  那些一无是处、让父亲愤怒的诗

  句。

  直到自己从日渐消瘦的青年,

  渐渐步入猝不及防的中年。

  现在,那些属于青春的印记,

  已逐渐陷入,人生日趋平静的镜

  面。

  只偶尔还会冒出一两个,

  像适可而止的争吵,唤起家庭的激情,

  像一个自命不凡的男人,

  总会爱上平庸生活的无趣,和多余。

  那个人,另一个人

  我抬头,看见他

  正抬头看着我。精瘦的脸

  右边唇上有一颗痣

  微笑时,单眼皮的眼睛

  眯成一条缝

  早晨。他在盥洗间

  跟我一起刷牙、洗脸

  用我上海产的、噪音很大的剃须刀

  剃他的胡子。看起来

  他跟我一样没睡醒。略显疲倦

  更多的时候,我看见他

  在街上,或在报社二楼办公室

  他走着路。速度很快

  他一言不发。坐在我旁边

  偶尔冒一句精辟的

  跟同事们,对时事发发牢骚

  一个星期有两、三次

  我会在临园宾馆、滨江广场

  或又脏又吵的火锅店

  遇见他。没穿外套、满脸通红

  话变得多了。动作有点滑稽

  看我的眼神,像黄昏的雾一样空虚

  像午夜走廊上的一只

  昏暗的灯泡。闪烁不定

  收音机

  一台停电的收音机,父亲得到的礼物

  闪电过后夏天多么匆忙而寂寞

  整个夏天,我都在房间里读一本旧书

  读另一个房间母亲的咳嗽,和半夜的风声

  “她是谁?”梦中醒来的你失声呼叫

  接连几天的雨,令一封信的主人口干舌燥

  不论如何,我都会坚持到明天的中午

  因为父亲已过了更年期。他一生并未经历战争

  没有必要愤怒!生活需要的是保持惯性

  很多时候,我们付出了无用的想象,和犹豫

  等到平庸的黑夜过去,闪电照亮灵魂的窗口

  等到漫长的夏天结束,父亲回到收音机旁

  等到父亲把生锈的刮胡刀磨亮,第二个夏天

  来临

  我一意孤行,毫无悔意,写下OVER

  旅行

  我刚开始旅行,面容光滑,

  从雨水充沛的南方来。

  有什么奇怪?我刚吸烟成瘾,

  开始变声,唱让人难受的歌,说谎,

  学习推销青春、巫术和安眠药。

  我刚从城里回到乡下,

  肩上落满繁星,听见夜半蛙鸣。

  我刚醒来,在晨光的抚慰中,

  臆想一生的幸福与过失。

  我刚出生,已虚掷金钱和光阴。

  四个短途旅行

  我知道我的笔法陈旧

  我旅行的目的

  则更为古老。

  ——陈东东《在汽车上》

  眉山:1993

  那是早年记忆中最冷的冬天

  当西伯利亚寒流,像一支节节败退的军队

  突袭了川西灰暗的天空

  我蜷缩着身子,扣紧了外套上

  最后一颗纽扣。一颗从来不用的扣子

  我少年时代的某种象征

  孤独、反叛、追求虚幻的美

  和刻意的与众不同,使热爱小说的黄

  成为我柏拉图式的情人

  我们常常一同默默无语地走在

  一条又一条铺满落叶的长街

  灯影模糊的湖畔河堤,在整个漫长的冬天

  一次又一次地路过高台上的电影院

  一座古老的吊桥,是我们最后的必经之路

  它如同青春本身一样,充满摇摆不定

  和危险的想法。我曾经一度喜欢

  在桥头的小饭店吃面条,老板是个

  三十岁左右,戴金丝眼镜的瘦个子男人

  有一次他忽然凑近我的桌前

  满脸笑容地告诉我——

  “兄弟你知道吗,我刚从里面出来!”

  简阳:1994

  每一个黄昏都有一趟普快列车

  准时穿过,这座秋风中神奇的小城

  用它舒缓的节奏把城市的宁静

  分成两个部分:一边是返回,一边是远离

  每一天有八个小时我在工厂上班

  到了下午或者黄昏,当阳光降临

  城西的一隅,我刚好走出工厂的大门

  一边是密集的居民区

  一边是喧嚣的菜市场

  市政府门前的两位老棋迷

  一位进攻楚河,一位退守汉界

  卖田螺的女孩,专心致志地走进

  一本旧课本中的童话故事

  盲眼的吹笛者,熟悉地穿过街道

  和石拱桥上的十二级台阶

  邮亭前爱诗的少年目光深邃而明净

  简简单单的不止阳光,还有阳光下

  深入简出的灵魂,用时光赋予他们的

  光亮的掌纹,像一群修筑的工匠

  日复一日地磨砺着,阴影中

  不断滋生的污渍和倦怠

  汉旺:1995

  当时我坐在十楼的技术科里画图

  他们在议论,去年的一些事情

  中年的副科长,和几个刚结婚的助工

  还有一位三十八岁的单身工程师

  在忽高忽低的声音中,我游离了自己的工作

  “哦!年轻人们在想些什么呢?”

  山坳峡谷中的夏天,已有了一丝凉意

  窗外竟有两只蝴蝶在一上一下地飞舞

  我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的场景

  “他们就是在十二楼房顶上跳下去的吗?”

  有一点需要说明,作为见习生的我

  还有两个同伴,其中唐明春就坐在我的对面

  翻阅一本厚厚的资料。他当然不会

  像我一样胡思乱想。有两次我突然喊他

  看那两只罕见的蝴蝶,但他总是因为反应太慢

  蝴蝶飞到了窗口更高或者更低的位置

  让明春老弟以为我在作弄他,而有点不悦

  “不管怎么说,这栋大楼好像

  哪里的确有点不对劲!”中年的副科长

  沉默了很久说。她几分认真的样子

  像一位资深而信心十足的占卜师

  德阳:石头日记

  从工农村乘一路到市区

  需要十五分钟的车程,这个简单的过程

  我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来完成

  头一年我年少气盛,如东街口“月上东山”

  石雕下,四只石头做的青蛙

  幻想着天下的美事和功名。每个星期天的下午

  我都会去文庙街的个体书市,买书

  或漫无目的的转悠。“书店里本没什么好

  书!”

  这座城市只有越来越多的石头

  从剧院到文庙,一块石碑个子不高

  却巍然屹立在拐角的路口

  “文武百官,至此下马”石头出语惊人

  大概仗着自己的主人是孔圣人

  骨子里也充满了傲气。不过

  对于我这个书生,和现代的游客来说

  它更像是一个商业的“幌子”

  更多的石头,被宫廷石匠的后裔们

  堆放在河边的公园。我有事没事

  都爱去那里瞎逛,喝茶、看书、晒太阳

  用比石头还硬的光阴

  敲打高高的廊柱上,红色的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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