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查拉是青藏高原无数个边防哨所中的一个,海拔高,空气稀薄,常年冰雪覆盖,狂风肆虐。哨所的贺明阳排长一见到从山下基地调来的上等兵徐达,就带着他看对面的雪山,大声念着赞颂雪山的诗歌。
徐达嘿嘿一笑:“排长,您不用给我宣传这种浪漫,要是沒点觉悟和信念,会主动申请来咱喀查拉?”
贺明阳一怔:“行,有种!但是,我得警告你,两片嘴唇一碰,就是能说出花来,面对风雪、缺氧之苦,也会不堪一击。”
“别门缝里看人,你们能干的,我为啥就不行?再说了,排长,你好像对我有点成见,还没怎么样呢,就说我吹牛,是不是太武断了?”徐达小脾气上来,嘴巴就没了把门的。
这时,巡逻归队的战士们刚好来向排长汇报情况,徐达的话都被他们听到了。为首的中士周铁柱,听到这个白白胖胖的上等兵话里话外都带刺,火气腾地上来了。
周铁柱板着黑红的脸嘲讽道:“哟嗬,听说从山下的机关借调过来一位纨绔公子哥儿,本事没见到,却见识了一张鸭子嘴,不但硬,还嘎嘎地乱叫个不停。”
徐达哪能忍受这等羞辱:“没想到你们这里的人,竟然抱团和一个新同志过不去。机关兵咋了,碍你们眼了?”
周铁柱心想,不杀杀你这个刺头兵的气焰,以后我周班长在大伙面前还怎么混?于是怒道:“来哨所还敢逞你老爷兵的威风,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你明天跟我们巡逻一趟,只要能跟上队,我就敬你是条汉子;要是掉队,赶紧滚回你那安乐窝。”
徐达一梗脖子:“不就巡逻吗?明天我还真想去领略一下高原的景致!还有,机关里怎么是老爷兵了?你的意思我们司令员也是老爷?注意你的言语啊,班长!”
周铁柱刚要发怒,贺明阳一把把他拉到一边:“哪有这般对待新来的同志的?”为了缓和气氛,他好声好气地对周铁柱说:“电话里首长给我交代了,徐达在机关里是很优秀的。你想啊,边防哨所多重要,上边能给我们一个拉稀的兵吗?”
贺明阳这话不偏不倚,徐达心里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贺明阳瞥了一眼周铁柱,故意提高嗓门对徐达嚷嚷:“你小子可别因为两句话就和周班长结梁子,他这个人,表面冷若冰霜,心肠可是滚烫滚烫的哩。”
周铁柱和徐达初次不太愉快的见面,经过贺明阳调和,成了一个小插曲。当天晚饭时,周铁柱就搂着徐达,敬了一杯当地藏民自制的奶茶。
第二天上午,徐达穿上雪地作战靴,和大家一起踏上了巡逻线。刚走了一公里,徐达就慢慢地从前面滑到了队尾。而且,他走一段路,就蹲下身子,痛苦地捏捏自己的脚。
周铁柱终于忍不住了,当徐达再次捏脚时,喘着气问:“咋地了?要是跟不上,就原路返回吧,别逞能。”
徐达皱着眉头,白了他一眼,挣扎着站起来,弓着身子奋力追了上来。
领队的贺明阳没好气地说:“周铁柱,对自己的战友别这么刻薄好不好。没看见吗?徐达的鞋明显不舒服。”
周铁柱瞄了一眼徐达脚上的作战靴:“一看就是新领的靴子,没有磨合。”说完,拍了一下徐达的肩膀说:“磨几天就好了,都是这么过来的。”
晚上,累得筋疲力尽的徐达早早地躺在床上睡着了。早上醒来,刚要穿鞋,发现自己的新靴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斑驳的旧靴子。
他刚要发问,隔壁宿舍的周铁柱走进屋来,冲着已经穿上袜子却不穿鞋的徐达笑道:“哎呀,没有办法,谁让我这人就看不惯有人受苦呢。”说完,指着那双旧靴子命令似的说,“傻愣着干啥?穿上吧!我一大早就来侦察过了,咱俩都是四十二码的。对了,我脚臭,还专门给你换了双新鞋垫。这靴子早就被哥的铁脚给撑顺溜了,你穿上保准不磨脚。”
见徐达呆坐着不动,周铁柱急了:“咋?还想让我捧着你的脚给你穿上啊!还有,你那新鞋我给你放床头柜了,过两天交给我,我这铁脚很快就给你踩软和喽!”
徐达穿上周铁柱的靴子,望着窗外白雪皑皑的高山,虽然天空阴沉,心窝里却似暖阳照耀,温暖无比。排长所说不假,周班长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不过,令周铁柱不解的是,再次巡逻时,徐达并没有多少改观,还是经常蹲下身去摸脚。周铁柱转身问他,怎么穿旧鞋还不舒服。
徐达没说话,只是摇头,周铁柱的火又上来了:“徐达啊徐达,别给我耍花样,咱这队伍不能因为你减慢速度。我看啊,我们先走,你自己在后面玩吧。真是懒驴上磨!”
关键时候,贺明阳站了出来:“周老黑,说什么呢!咱们是一个整体,不抛弃,不放弃,你都忘了?徐达脚已经磨破了,就是穿上你那旧靴子,也不能一下子就跟正常人一样啊。”说完,也不忘替周铁柱说好话,“徐达,周班长那人就爱说狠话刺激人,他不会扔下任何战友的。”
晚上,徐达已经躺进被窝了,就见周铁柱端着一盆热水来到他的床前。他不知道周铁柱要干啥,马上坐起来。
周铁柱把热水放到地上,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包扔到盆里说:“这是藏药,对冻伤、磨伤的脚丫子,有效。”见徐达无动于衷,周铁柱掀开被子,把徐达的腿拉下床,“看来你小子累坏了,连袜子也不脱就钻被窝!”
徐达一边缩脚一边红着脸说:“班长,别,别,真不用……”
周铁柱笑骂道:“你把我当成你哥就成了,别像小姑娘一般扭扭捏捏。我周某人最烦这一套了,今天你不泡也得泡!”周铁柱一边用大钳子似的胳膊压住徐达的腿不让他动弹,一边扯下徐达的袜子。
突然,周铁柱愣住了,随即使劲把徐达的腿用力一甩,砸到盆里。徐达的脚把盆里的水溅了一地。“我去,徐达啊,你可真是个好演员,我他娘的就是被你耍的猴子!”周铁柱本来就黑红的脸蛋,气得更黑了。原来,徐达的双脚白白嫩嫩、光光滑滑的,根本没有磨伤,也没有被靴子挤伤!
“怪不得这小子每天晚上睡觉都不脱袜子呢,原来根本不是累得不想脱,纯粹是演戏!”与徐达同宿舍的一个山东兵惊呼道。
另外一个战士也揶揄起来:“真是戏精,还是影帝级别的!”
此时,贺明阳从外面冲进来高声问道:“吵吵啥?我离老远就听见了!”
等弄清楚前因后果,贺明阳走过去,轻轻搂了一下窘迫难堪的徐达,对大家说:“你们都错怪他了,是我让他给大家演戏的。”
大家纷纷注视着贺明阳,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排长的安排!没等贺明阳解释,徐达便低着头小声说:“这里海拔太高,我坐着不动还好,巡逻时稍微一消耗体力,就吃不消。由于缺氧严重,我只能时不时蹲下身子喘几口才行。可我把大话早就说出去了,不想在大家面前服输,无奈之下,还是贺排长给我出了这个假装靴子磨脚的理由。他这是顾及我的面子……”
大家听后,先是一愣,随后善意地笑起来。
周铁柱上前,笑着推了一把徐达说:“兄弟,咱们都是一起爬山卧雪的战友,何必活得这么累呢。我们刚上高原时,缺氧反应比你厉害多了,慢慢就适应了。”
看着大家脸上理解、友善的表情,徐达的眼窝竟然不争气地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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