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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王指路

时间:2023/11/9 作者: 民间文学 热度: 18574
陈曦震

  在涪陵北山下的黄旗口码头对岸,有一道从山顶直伸进长江中的石梁,形同一匹饮水长江的马头,叫“马鼻梁”。

  马鼻梁住着况姓人家,马鼻梁的对岸是黄旗口,住着马姓人家。这两姓人家,因祖辈留下的宿怨,常打官司。马家自以为地处黄旗口,地肥物丰,还有人在县衙里头当差,有钱有人,陪你况家打官司。但每次打官司都给县大老爷塞“红包”,把马家也塞穷了。而况家的人认为,人生在世,除了“一死无二灾,讨口无二穷”,抱着“屁股上吊二两干胡豆当饭吃”的想法,也跑到县里的衙门口嚼干胡豆等县大老爷击鼓升堂,拼上老命也和你马家把官司打到底。

  所以,马、况两家像河里的乌龟和团鱼打架———翻来覆去地拉扯。因此,两姓几代人都忙于打官司、托门子,惹是生非,不务正业,田地大都荒废了。两家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也越搞越穷。

  这一天,况姓的族长正把况姓的人召集在一棵大黄桷树下,一起商量如何才能让马家倒霉。这时,过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边走边念:“要想马家萎,马鼻梁的石头变成灰。”说着,弯下腰提麻窝子鞋塌下去的脚后跟。提上后跟拍拍双手的灰,他接着念:“要想马家败,马鼻梁的石头当灰踹!”

  况姓的族长便问他的族人:“怎样才能使石头变成灰,一踹就满天飞?”有个汉子说:“石头怎么能当成灰踹呢?这老人是马家的人,来向我们况家示威的!”就有几个年轻人去追那位老人,想在人少的地面上教训教训他。眼看就要追上了,忽见那老人在一块大石头上抓了一下,五指一紧,便有石粉飞出来,随手一洒,便满天飘白灰!吓得几个年轻人瞠目结舌地呆在那里,谁都不敢向前,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几个人回去把前后经过一说,好半天都没人开腔,就你看我,我看他。

  这时,那汉子又说:“族长,我下午要到酒店垭去挑点山石灰,在苞谷地边挖坑糊个茅厕,免得二回淋苞谷粪时还得从家里到山地。我想……想回去了。”族长一听,忽然悟了,扯开喉咙就吼:“嘿哟喂!烧石灰,不就把石头变成灰了吗?!石灰石灰,一踢一踹就满天乱飞!开马鼻梁的石头烧石灰,败他马家的风水!”

  族长便吩咐大家开石头砌窑子、采灰石、砍柴草。不分男的女的,不论老的少的,都来给让“石头变成灰”的事出力!所以,不几天就点火烧窑了。

  第一窑石灰烧出来,就卖了不少钱。族长大喜,便叫全族的人都来建窑开山烧石灰。不到一个月,马鼻梁这片山上到处都是石灰窑子。族长便把况姓的族人召集来,按各自的情况分工,砍柴草,装筐,运矿石进石灰窑,装石灰堆在雨棚中,天天都有货进栈中、货卖出去,早把打官司的事忘到天邊边儿地沿沿儿去了。

  由于石灰烧的多,买石灰的人也多,况姓的收入也就增多了。兜里有了钱,况姓的人走路腰板都直起来了。

  嘿!马家败了!

  马家看况家兴旺起来了,很不服气,也召集族人商量。这天,走来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他边走边反复地念:“要得马家发,满山长出红疙瘩。”然后就坐在石坎子上,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几个红柑来,一字儿排开摆在石板儿上;然后一一地拾起来在空中抛出一道弧形线来。他右手接住传给左手抛……如此循环,吸引了马家人的注意。这时,老人忽地伸手抖开宽大的衣袖,接住落下的红柑。之后,他又从衣袖中摸出红柑,一个一个剥开,又一个一个地放在石板上。随后,自己边站起来边剥开红柑,边吃边念着:“要想马家发,满山长出红疙瘩……”之后自顾自地走了。

  有年轻的族人去看,一看是红柑,就捧到了族长跟前。

  马姓的族长一见,心里就明白了。他说:“这位老人是在暗中点化我们马姓族人,要想我们马家发,到处栽上柑树,满山就长出红疙瘩了!”

  自此,他便号召全族的人都上坡栽红柑树。大家都把发家的希望寄托在“满山长出红疙瘩”上,根本无心打官司。到了季节,一看,果然“满山长出红疙瘩”来。马姓的人便摘下来用船运到城里去卖,第一年就卖了很多钱。

  况姓的人整天忙着烧石灰、运石灰、卖石灰。马姓的人对柑树的经营管理精细又精细。两姓的人全都在积极生产,努力增加自己的收入,完全没有闲心去想打官司那耗财费神的烂事。到后来,两姓的人全都发起来了。

  再说北山坪东边有个沙背沱,这里的人以推船拉纤为生,大都跑长线。长江上有“船过滟滪堆,十船九不回”的说法。所以,这里的住户青壮年很少,大都是女人,因而生活很艰苦。

  这天又有跑“长线”的男人回来,报信说船在滟滪堆撞翻了,尸首都没找到!家里围了一大堆男女老少的人劝慰,一家老小哭得昏天黑地。这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过来劝慰说:“背包落伞走天涯,远走不如近拿抓;妻儿老小常团聚,勿忧亡魂不回家。找钱勿计钱多寡,细水长流漫天涯!”这时,在丧家料理后事的一位老舵爷过来说:“老哥您说得对是对,我们也不想跑长线去犯凶险。但我们沙背沱的人,总不能全都去推过河船吧!”白发老者说:“你们如果有心,会有人来找你们的。但切记勿为利超载,切勿利小不为!”白发老人说完就走了。

  流年逝水,不觉又是一年。

  这天,白发老人从马鼻梁过,况姓族长要请他喝酒吃席。白发老人说:“可以。但我们先到龙王嘴坐坐。”况姓族长说可以。

  二人来到龙王嘴,况姓族长问:“老哥您又要耍点啥新花样?”

  白发老人笑笑说:“现在就很满足了?”

  况姓族长说:“请老哥您来个仙人指路!”

  白发老人顺手往长江一指,说:“江中有块板板浮,胜过山坡几百谷!”说完就要走。

  白发老人正要走,就来了收到“线报”的马姓族长。

  马姓族长拦住白发老人说:“老哥,您不能帮半边忙啊。给我们马家也支个招儿!”说完就双手不停地打躬作揖。

  白发老人指着刚过来的一只船说:“江心有块板板转,胜过黄谷三百石!”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白发老人一走,况家马家二位族长就“木”在那里了,但心眼在活动。好一阵,二人就一个摸山羊胡须往西走了;一个搓着太阳穴乘过河船走了。

  不用说,他们都是去找沙背沱的船运石灰、运柑到外地去卖。上到重庆沿途码头,下到万县沿途口岸,不只是去涪陵城或挑去涪陵城边的乡街市巷去卖了:这是小买卖。船载远处,销路宽了,销量也大了,价格也高了些许。这就是大生意了!

  这样一来,整个北山坪都兴旺发达起来了。

  过了好多年,当年那个老人又从马鼻梁路过,况姓族长便说:“老哥,当年全靠你指点迷津,我况姓人家才走上这条致富路。今天我要办酒席谢你。”

  老人说:“要谢我就大方点,明天到城里会仙楼请我。”

  老人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多远才听见后边传来声音说:“行!明天会仙楼有请!”

  老人过河到了黄旗口,马姓的族长见了说:“老哥,全靠你那个‘满山长出红疙瘩,不然我马家怎么也发不起来。今天我请客。”

  老人说“:要请我明天就到城里会仙楼请。”说完就走了。

  马姓族长一时没回过神来,见老人走了才说:“行!明天就在会仙楼见!”

  老人到了沙背沱,张姓的舵爷要请他吃饭,说:“自从您老打了招呼,我们就不跑长线了!真是应了您老哥远走不如近拿抓的话,人家隔天就来找我们运石灰、运橘柑上重庆府下万县城呢!我们听您‘不为利大而超载,不因利小而不为的训诫,如今我们是家人常团聚,平安又发财!今天我请您喝正宗的高粱烧酒,吃才起网的黄辣丁儿!”

  老人说:“要请我明天就到城里会仙楼。”说完就走了。

  张舵爷半天都没缓过神来,“鲜黄辣丁下高粱酒,除了皇家世少有”的席面儿还留不住他?于是,随口说了句:“行。会仙楼就会仙楼嘛!”

  第二天,两位族长在会仙楼门外接了老人,你拉我扯地都要请老人吃饭,老人说:“莫争,等一下,还有人要来!等会儿我们四个人吃一桌。”

  一会儿张舵爷来了,大家一阵哈哈大笑,四人就一齐上了会仙楼,到楼上雅座“人和居”入席。兩位族长和一位船舵爷争着叫菜,叽里哇啦叫了一大桌。吃饭的时候,两位族长都在筷子上使心眼,都不让对方拈到想拈的菜,而船舵爷则不声不响地吃着。老人便说:“两位族长和这位船舵爷,我讲个故事。一只狼给三只狐狸分一块肉,故意分得一多一少,一个不多不少。黑狐说白狐的多了,狼就把白狐的肉咬了一大口,白狐说我现在的肉比黑狐的少。狼又把黑狐的肉咬了一大口……就这样,两只狐狸不停地说对方的肉多了少了时,狼就不停地左一口右一口地吃肉。待狼把两只狐狸的一块肉全吃光了时,两只狐狸才发现,只有没说多和少的花狐狸吃到了不多不少的那块肉。那两只狐狸才不说谁多谁少了,但却一口肉也没吃上。”两位族长一听,好像醒悟了,便规规矩矩地喝酒吃饭。

  要下席了,老人说:“我去点一样菜来。”说着就下楼去了。

  一会儿,堂倌端了个盘子来,上面盖起一块红布,老头却不见上来。又等了一会儿,三人才不约而同地揭开红布,一看,盘子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况家穷,马家萎,

  只因几辈官司打成堆。

  马家发,况家富,

  全靠而今自己亲手做。

  船家舵爷会操持,

  做事不论钱多寡。

  人和人勤家业发,

  望你马况二姓结亲家。

  张家好心来牵挂,

  常牵红线多作筏。

  两位族长看后,你看我,我望你,心想:说得对头嘛!几代人无谓的争斗毫无收益,反而更穷;不打官司,做自己的事业,很快“发”了。两位族长就跑下楼分头去找老人,没找着。又到街上去找,正碰上那个在衙门口当差的,当差的便拉马姓族长到边上,说:“现今是巴王坐镇,县里来了位新知县。送点钱,包你的官司打赢。”马姓族长说:“你当我是黑狐狸哟!”说完就转身走了。当差的又找况姓族长,说:“你只要出点钱,我让巴王派来的新知县帮你把马家整萎!”况姓族长说:“你以为我是白狐狸吗?”说着就转身走了。弄得那个当差的,半天都没懂黑狐狸和白狐狸是咋回事。

  两位族长进馆子去问堂倌:“刚才那个老人到哪里去了?”堂倌说:“走了。还给你们把账都结了。”两位又问:“账都结了?他是做哪行的?”堂倌说:“我也搞不清楚。自从巴王到涪州,就见他了。经常有人请他到这里来喝酒吃饭。每次都是这样,在快下席的时候,便让我送上红布盖着的这道菜,然后就给人家把账结清走了。客人一吃红布盖着的这道菜,仇人就变成了朋友,冤家就变成了亲家,都是进来时吹胡子瞪眼睛的,出门时和和气气的。时间长了,大家都叫他指路仙人。”两位族长听了,同时说:“他就是巴王?!”堂倌说:“不说不像,说起来还有点像。”两位族长便手拉手地出了会仙楼。

  后来,马、况二姓和好了,还真的结了亲,都是张家保大媒,牵红线。两姓的日子越过越好,黄旗口的橘子、马鼻梁的石灰也远近有名,而张家跑船运货的信誉也很有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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