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中福

　　靠山村有位五十出头的老汉，名叫韩德才，因为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好吃懒做的坏毛病。父母去世后，一直靠啃老生活的韩德才一家三口断了经济来源，很快就成了村里的贫困户。

　　这天下午，韩德才的老婆李秀娥让他去捡点柴火回来。韩德才懒洋洋地拖着两个轱辘的地板车，在山坡上捡了一些干树枝，装到车上，回家的路上竟然把同村的王贵给刮倒了。

　　王贵是村里的富户，年龄和韩德才相仿。他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捂着胳膊说：“你拉车走路咋不长眼睛，撞死人不偿命呀！”

　　韩德才不服气地说：“你走路要是长眼睛，咋不离我的车远点？你瞎摸虎眼地往上撞怪谁？”

　　王贵一听来了气：“这满大街的人都看着呢，是你车上的树枝把我刮倒的！现在没工夫和你打嘴仗，我去医院检查完了再找你算账！”说完让看热闹的人帮他掏出手机，给儿子王大勇打电话。几分钟后，王大勇开车赶来，连什么情况都没顾上细问，就拉上老爹直奔医院。

　　两天后，王大勇来到韩德才家，说他爹的一条胳膊摔断了，已经在医院做了手术，问韩德才是不是先拿点儿医疗费。

　　韩德才听后耍起了无赖，说他家穷得就差去要饭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王大勇气得拳头握得“咔咔”直响，临走时撂下一句话：“你韩德才和别人耍穷横可以，和我们老王家来这一套，没你好果子吃！”

　　韩德才心说：老子是政府建档立卡的贫困户，全靠政府养着，想要老子赔偿，你去找政府要吧！

　　半个月后，王贵一条胳膊上缠着白纱布，用绷带吊在胸前回了家。当天下午，王大勇再次来到韩德才家，将一沓票据拍到韩家的桌子上：“这是我爹住院花费的收据，总共是一万九千八。都是一个村的人，我们也不讹你，连我爹的误工费护理费加在一起，你总共赔我们三万吧！”

　　别说三万，就是三百，韩德才都得出去借。韩德才再次耍起了无赖，对王大勇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让王大勇爱哪告哪告去。

　　王大勇好像早已料到韩德才会这样做似的，不但没恼火，还笑眯眯地说：“都是一个村的乡亲，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轻易把你告上法庭的，我有的是招治你！没钱是吧？你不有人在吗？你可以去我家干活挣钱抵这笔账呀！”

　　韩德才说他从小就没干过活，现在都五十多岁了，已经到了养老的年纪，他可干不了活儿！

　　王大勇说：“你韩德才这是铁了心耍无赖，我还就不信了，你家就没个讲理的人！”说到这儿，王大勇转脸对一旁始终没言语的李秀娥说：“婶子，在我眼里，你可是个明事理的人！现在你给评评理，我爹断了一条胳膊，让你家赔点医疗费和误工费过分不？”

　　李秀娥无奈地说：“不过分，可俺家真的没钱呀！要不这样吧，你家雇佣人干屋里活不？我虽然干不了重活，可洗个衣服打扫个卫生啥的还行！”

　　王大勇高兴地说：“我就知道婶子是个开明人！自从我妈去年得癌症去世后，我和媳妇都要忙葡萄园里的活儿，家务活就落在了我爹的身上。我正愁家里缺帮手呢，您要能去，问题全解决了，咱就这么定啦！”

　　一旁的韩德才急了，忙插话说：“什么就这么定啦？想让我老婆去你家当保姆，门都没有！我不同意！”

　　原来李秀娥年轻时是十里八村数得着的美女，和帅气的王贵谈过恋爱，李秀娥的父母贪图韩德才的老爹是村干部，硬逼着李秀娥嫁到了韩家……现在王贵的老婆去世了，如果让李秀娥去他家当保姆，这不是给这对老情人创造旧情复燃的机会吗？所以韩德才坚决不同意。

　　李秀娥自然知道韩德才的心里是咋想的，但她还是不管不顾地说：“我性格软弱，小时候听父母的话，结婚后听你的，结果现在都穷成啥样啦？今天我就自己做回主———去老王家当佣人去！把人刮倒摔坏了一点儿钱不赔，到哪都说不过去！”

　　韩德才做梦都没想到，向来性格温顺的老婆，今天竟然敢这样和自己说话，气得对李秀娥大吼：“你要敢去，就永远别回这个家！”

　　李秀娥冷笑一声，问韩德才：“你是当真的？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若不是怕咱的傻儿子跟着你挨饿受冻，我早走八百回了！以前光以为你人懒不愿意干活，没想到你的心还越变越坏！我还跟你过个什么劲儿？”说着当真收拾起衣物来。

　　韩德才有点儿发蒙，只得硬着头皮说，他愿意去干活顶账。

　　王贵家是靠种植特色葡萄发财的。韩德才到王贵家干活后，其实心里并不甘心，他多年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毛病，哪能说改就改。干活时，他的脑瓜里一刻也没闲着，心想：按每天一百块的工资算，除去刮风下雨出不了工，我得白给王家干一年的活，这不是要我老命吗？不行，得想个招。

　　可使个啥招好呢？一镐头把自己的腿刨断？然后往医院里一躺，不光不用赔王贵的医药费了，也许还能讹他几个钱。可是也太疼了吧？万一自己真变成了瘸子，那就惨了。

　　思来想去，韩德才决定，假装干活时把腰扭伤了，反正轻微扭伤医院也检查不出来。打定主意，韩德才真的装作扭伤了腰，然后就在家里天天睡大觉。

　　王贵父子虽然明知道这是韩德才使诈耍熊，却没有办法。

　　韩德才计谋得逞，美得偷着乐。

　　可没等他高兴几天，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李秀娥每天伺候傻儿子吃完饭，就一天再也见不到个人影了。

　　刚开始，韩德才还以为老婆是去侍弄那几亩地了，可总觉得不对劲儿，这天他多了个心眼，远远地跟在老婆后面，想一探究竟，竟然看见她径直走进了王家大院！这还了得？韩德才哪还顾得上装腰疼，抬腿跑進院，看到李秀娥围裙都围上了，韩德才怒不可遏地冲过去，指着李秀娥的鼻子问：“是不是铁了心想要跟王贵过了？”

　　李秀娥理直气壮地说：“我这是替你还债！我也想通了，和你这种人过下去也没个奔头，等我顶够了账，就和你离婚！你甭管我跟不跟王贵一起过，反正是不和你过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不信你敢杀了我！”

　　有的人就是贱骨头！以前李秀娥在韩德才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韩德才从来都没拿她当回事儿。今天李秀娥这一公开叫板，韩德才竟然怂了。他心里有数，如果老婆真的离开了他，那他和傻儿子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穷横了大半辈子的韩德才软了，说只要李秀娥今后再也不踏进王贵家，他保证好好给王家干活，直到把账顶完。见韩德才不像说谎，李秀娥也就答应了他。

　　刚开始，韩德才干活仍然耍滑，可时间一长，人就慢慢地变了，活干得像模像樣起来。半年后的一天，王大勇突然问韩德才，愿不愿意把韩家那几亩不打粮的地租给他种葡萄？

　　韩德才家的那几亩责任田，从种到收基本都是李秀娥一个人干，由于没钱买化肥，一年打不了多少粮食。一听王大勇愿意租他家的地，韩德才是一百个愿意。二人当即谈好了价钱，紧接着，王大勇便在韩德才田里搭起了葡萄架，栽植上了葡萄。

　　说话间一年的时间就过去了，韩德才终于用他干活的工钱，抵完了该赔给王贵的钱。可无债一身轻的韩德才，只回家待了两天，竟然主动来找王大勇，说他这一年和大伙儿一起干活，有说有笑的，日子过得很快，还把身体锻炼得比过去好多了！这冷不丁地回家闲下来，反而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了，问王大勇愿不愿意雇他干活儿？他以后不想再厚着脸皮向政府要钱要物了。

　　王大勇笑着说他：“你不是说社会主义就是养穷人的吗？咋想起自食其力了？”

　　韩德才臊红了脸，说那都是过去的想法，就不要再挖苦他了。以前他走在村里，大家都不拿正眼看他，可自打在王家干活后，人们见到他都主动和他打招呼，他也觉得活得像个人了！

　　王大勇见韩德才是认真的，当即给李秀娥打去电话，让她马上到地里见面，说完拉上韩德才直奔那片葡萄园。

　　王贵正领着一帮人给葡萄施肥，王大勇把父亲叫到一旁，还没等说话，李秀娥便气喘吁吁地赶来了，王大勇对她和王贵说：“爹，秀娥婶，经过这一年的劳动，现在德才叔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我看咱们仨闷在锅里的猪头是不是也该掀开锅盖了？”

　　王大勇这话把一旁的韩德才彻底搞蒙了，问王大勇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王大勇这才从头至尾把一切告诉他……

　　韩德才懒惰成性，家里家外全靠李秀娥一个人，日子过得吃了上顿少下顿。国家施行精准扶贫，全民奔小康，送给韩德才的那些扶贫羊扶贫猪，还没等长大就被他弄死吃了。

　　王贵是位老党员，一直想要帮着韩德才一家脱贫致富，可因为他年轻时和李秀娥谈过恋爱，韩德才总是像防贼似的防着他。

　　就在王贵无计可施的时候，那天看见韩德才低着头拉了几棵张牙舞爪的树枝往家走，想到自己胳膊上正好长了个粉瘤要做手术，于是心生一计，用电视里说的“碰瓷”方法，故意让树枝把他刮倒，然后便装作胳膊被摔断了，想用此法，逼着赔不出医疗费的韩德才到他家干活，然后再把工钱偷偷交给李秀娥，这样韩家的日子也许会过得好点。

　　哪知道韩德才又臭又硬，根本不吃这一套。正无计可施时，心地善良的李秀娥偷偷找王贵父子道歉，王贵就把他的计划告诉了她。

　　李秀娥说韩德才有软肋———最怕她和王贵接触。王贵父子便和李秀娥商定了一个让她假装到王家当保姆的办法，逼韩德才到王家干活。谁料韩德才竟然耍熊装作腰扭伤了。三个人一商量，干脆让李秀娥真的到王家帮忙做家务，这下终于让韩德才感觉到了婚姻危机，才彻底变老实了。

　　韩德才知道事情真相后，窘得满脸通红、直搓双手。

　　这时，王大勇突然指着眼前的葡萄园说：“德才叔，现在我们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回家继续当懒汉受穷；二，我把这片葡萄园交给你管理，不管挣多少钱，都归你！”韩德才不敢相信地说：“这片葡萄园你可没少投钱，咋说给我就给我了？”

　　王大勇说：“地是你家的，投的钱其实大多数也都是你这一年的工钱。只要你管理好这片葡萄园，每年收入十万八万的不成问题。如果你担心技术不行，我爹愿意免费指导帮助你！”

　　韩德才连忙说，他特别愿意接受和感谢王大勇的帮助，有不懂的技术问题他会马上找王大勇请教；至于让王贵做指导的事儿，还是算了吧。

　　王大勇不解地说：“你可别小看我爹，他的水平比我高，我还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呢！另外，我之所以这样帮你，其实都是我爹让我这么做的！”

　　韩德才听后，憋了半天，冒出一句：“我知道你爹技术水平高，人也不错，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放心他和我老婆天天见面！”

　　这话好悬没把一旁的王贵气笑了，他上前一步，在韩德才耳边低声道：“想让自己的女人永远不离开你，不要怕她和谁接触，关键你要活得像个男人，让她从你身上看到过好日子的希望！”说完，他转身走进葡萄园，加入了干活的队伍。

　　望着王贵的身影，韩德才心说：“难怪这家伙能领着儿子把事业干得这么大这么好，人家说的话做的事，不服不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