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余永乐只差三分没能考上大学,因为父亲多病,失去了工作能力,家里只靠母亲一个人打工维持生计,生活举步维艰,他又不想再给家里增加负担,所以坚决放弃复读的机会,在说服父母考了驾照后,他应聘做了一名出租车司机。
这天是余永乐第一次出车,他心里特别高兴,因为从今天起,他就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了,一定要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别看余永乐在城市里长大,可家境贫寒,加上学业紧张,他很少出门去游玩,市区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都没去过,更不要说周边地区了。所以,许多区域的路线和地理环境他都不熟悉,这是他做出租车司机最大的弱点。
因为这个弱点,他显得有点缩手缩脚,只希望第一趟活能够拉到一位他熟悉路线的乘客,避免走錯路引起乘客的不满。
余永乐早晨起来,简单吃了口饭就上路了。他驾着车一边慢行一边东张西望地寻找乘客。
可奇怪的是,这一路上始终没有遇到打车的乘客。他就有点纳闷,自己没入这一行的时候,觉得打车的人特别多,半天拦不到一个空车,怎么自己开出租车就拉不到人了呢?想了想,他决定到商贸大厦的门前碰碰运气。
商贸大厦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紧挨着商贸大厦门前的广场东侧就是火车站。
那是一座老建筑,虽然不宏伟,却造型独特,政府把它列为重点古建筑保留下来,所以显得与周围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但这里却一直是车水马龙,更是旅客们南来北往的集散地,同样也是出租车来往最频繁的地方。
余永乐到商贸大厦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待客的出租车,余永乐跟在队尾不时地向前张望,心里非常焦急,照这样等下去,今天恐怕要完不成公司规定的五百元保底定额了,不但拿不到当日奖,还要被扣分。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继续等下去的时候,从前面走过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士。
那人穿着简朴,准确地说是有点寒酸,肩上挎着一只老旧的草绿色帆布电工包,不知里面装着些啥东西,鼓鼓囊囊的,看上去颜色已经泛着黑亮了,脏兮兮的。
那人边走边跟待客的司机们搭讪,可是,许多司机都不理睬他。
当他来到余永乐车前的时候,他同样抬手拍了拍余永乐的车门,余永乐觉得载客的机会终于来了,不管怎么样先走这趟活再说!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降下车门的窗玻璃,问:“先生您去哪里?”
男士看了看于永乐,说:“我去兰山。”余永乐高兴地说:“好,请上车吧!”
兰山是五年前市政府在城乡接合部以东开发的一个示范高新区,大家都称它兰山新区,许多人都知道那地方,当然,余永乐也知道,只是没有去过。那里原来是城乡接合部,现在是改天换地了,高楼林立,街道纵横,经济发达,通往兰山新区的柏油路既宽阔又平坦,但车流量还不是很大,跑起来轻松自如。
余永乐把车启动起来后,随手把音乐打开,舒缓的音乐伴着车轮摩擦路面的沙沙声,他感到特别好听和惬意,心想,人们都说万事开头难,不管怎么样,开弓没有回头箭,再难也要坚持下去。
余永乐想着心事,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男士,热情地说:“您是一位电工师傅吗?一定很辛苦吧!”
男士回答说:“我爸是电工,他在美国天堂公司修路灯。”
“那———您是干什么工作的?”余永乐有点莫名其妙,就追问了一句。
男士笑笑说:“我是万能电工,什么都会修!”
余永乐见男士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有些尴尬,就不再跟他闲聊了。
十几公里的路程,听着音乐,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
余永乐在兰山新区入口处把车速减下来,问男士在哪里下车。男士指着前面一个公交车站牌说:“就停在那吧。”
余永乐把车停靠在路边,男士笑嘻嘻地对余永乐说:“给我一毛钱呗!”
余永乐看了一眼计价器,上面显示的金额加上起步费合计费用是二十一元四毛,他不明白乘客问他要一毛钱是什么意思,就说:“先生,实在对不起,我没带零钱。”
男士说:“那我下车了。”说着打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余永乐赶紧从驾驶室里出来,拦住男士说:“请您付车费,二十一元四毛。”
男士说:“你不给我钱就算了,干吗不让我回家呀?放开我,不然我打你!”
余永乐见男士耍赖,不付车费还要打人,立即拨打110报警。
警察很快赶到现场,一看到那男士就笑了,他拍着余永乐的肩膀说:“你是新手司机?常来新区的司机都认识他,这人是智障,他只知道向别人要钱,多了还不要,就要一角钱。”余永乐说:“他看着也不像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啊!看上去挺正常的,怎么会这样啊!”
警察说:“的确是这样,不知情的人从表面看还真看不出来,但是,他跟你说话你应该能听出来他跟正常人不一样啊!他是个被遗弃的残疾人,如今收养他的徐阿姨也老了,没有能力再养他,现在他到处流浪,你就算学雷锋做好事,充当一次志愿者吧!不要耽误时间了,赶紧去拉别的客人吧。”
二
余永乐有点生自己的气,恨自己第一次出车就遇到这么一位乘客,打车不给钱还向自己要钱,怪不得那么多司机都不理他,只能自认倒霉。
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暗想真是江湖险恶,那些老司机看上去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嘴上说些很关心的话,却不提醒那个乘客是个傻子,害他白跑一趟活,看起来同行是冤家这话一点儿不假!
他又一想,这事也怪不得别人,怪自己没长心眼儿,那人明明说话颠三倒四嘛。
余永乐好歹找到一位去商贸大厦办事的乘客,总算是没有空车往回跑。
有了这个教训,余永乐不敢再随便拉乘客了,必须先打量一下乘客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才决定是否拉他。
谨小慎微是没错,可这么做也有弊端,就是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乘客会被其他同行拉走,一个上午发生了好几次被抢客的事情。
一上午下来,余永乐只拉到五位客人,收入加起来还不足一百五十元。他心里特别郁闷,中午只吃了一个面包,喝了半瓶自带的白开水。
看起来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他原以为出租车司机只管拉客人就行,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哪知道其中还有这么深的学问,就连路上找个方便的地方都困难,人家老司机门儿清。
下午,余永乐又回到商贸大厦门前,火车站的旅客明显少起来,看上去出租车比客人还多,他只好下車寻客,见行人就主动上前询问是否打车,这样才连续拉了几位乘客,勉强拿到了三百六十元的收入。他告诉自己,如果今天完不成五百块的任务,就不再干下去了,趁早改行。
一位老司机见余永乐站在出租车旁愁眉不展,就来到他身边,漫不经心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第一天拉活都这样,你不必想太多,当初我还不如你呢,一天就拉到两位客人。”老司机的一句话,差点把余永乐说掉泪。
余永乐强装笑脸说:“谢谢老师傅,我是不是不适合干这个行当?”
老司机说:“谁天生就会做某一行当呢?都是干中学、学中干出来的嘛!我看你一直在看书,你是准备考大学吧?”
余永乐见老司机没有恶意,就把自己没有考上大学和家庭状况简单告诉了他。
老司机说,他是出租车协会的监理员,刚才听说上午有位司机把应该是余永乐的乘客违规抢走了,那司机不守规矩,应该受到处罚,还余永乐一个公道。
余永乐赶紧说:“监理员师傅,不怪他,是我犹豫不决,人家才拉走的,再说客人着急走,并不是他故意跟我抢乘客。”
“不行!这事我一定要管,你不用害怕!”老司机不容置疑地说。
过了一会儿,那位监理员果然把上午“抢客”的司机带到了余永乐面前。
这时余永乐才注意到,那位司机的年龄比他大不了几岁,浓眉大眼,一脸的坏笑,一看就知道,这人全身都是心眼儿。
他看了看余永乐,说:“你就是余师傅?我姓刘,大家都叫我小刘,上午是我不对,请原谅我!”
他主动跟余永乐握了一下手,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人民币,说:“余师傅,这是三百元钱,你拿着,以后保证不会再出现类似情况了。”
余永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看监理员,又看了看小刘,不好意思地说:“事情都过去了,上午的事也不全怪你,也是客人自己的选择,这钱我不能要。”
小刘说:“你拒绝我的补偿,说明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咱们协会有规定,得不到原谅的抢客司机,半年内不许再到事发地载客,那我可就惨了!”
余永乐一听小刘这么说,觉得事情很严重,这钱不收还真不行,于是就把钱收下来,对小刘说了声:“实在不好意思,那就谢谢了。”
余永乐第一次出车,总算完成了公司规定的基本保底定额任务,只是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啥滋味。
三
很快半年过去了,如今的余永乐每天都能拿到一千多元的收入,不管什么样的客人,只要他搭眼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不是想打车,自己要不要拉他。
有一点余永乐始终坚持没有变,那就是坚决不抢别人的客。
新年前的傍晚,余永乐准备了五百元钱和一罐碧螺春精装茶,把小刘请到一家咖啡屋去喝咖啡。
小刘问:“干吗请我喝咖啡,今天发大财了?”
余永乐笑笑说:“算是吧,今天的收入确实不错,这还要感谢你,要不是当初你抢客,然后又给我补偿,恐怕我就干不下去了,更不会有今天。真诚地对你说一声谢谢!咱们司机是不能喝酒的,那我就以咖啡代酒,来,敬你!”
二人喝完了咖啡,余永乐把一只精美的礼品袋递给小刘。小刘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罐精装茶叶和几张人民币,他笑笑说:“这是感谢我的?”
余永乐说:“是啊!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你务必收下。”
小刘说:“既然这样,我也不再隐瞒了,当初那三百块钱不是我的,是李师傅让我给你的,他根本不是什么出租车协会的监理员,就是个普通司机,但他是我当初学车的师父。所谓的处罚那些话,也是我配合李师傅瞎编的。”
余永乐被说得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李师傅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刘告诉他,那位智障乘客的养母是李师傅的远房姑姑,李师傅不止一次暗中帮过智障乘客。那天余永乐拉上智障乘客,正巧李师傅出车不在现场,他事后听说了此事,想加倍给余永乐车钱,又担心余永乐不肯接受,才想出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余永乐得知真相,差点儿掉下眼泪来,他扔下小刘马上就去见李师傅。出租车司机这一行,还是好人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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