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赛群

　　老李是个退休教师，老伴去世多年，儿子常年在外，他独自住在一套别墅里，常感到闷闷不乐。

　　这一天，他接到了多年前的同事老赵打来的电话。“老李呀！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件事：咱们在四塘中学教过的那批学生，如今有的是大学教授，有的成了企业家，他们要给你庆七十大寿！到时候我也来！”

　　这个电话，让老李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说句实话，连他自己都忘了生日这档子事了，想不到多年不见的老同事和学生还记着！他一激动就给当老板的儿子打去了电话。

　　儿子不在，是儿媳妇接的电话，老李按捺不住喜悦，把要做七十大寿的事说了：“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可都得回家。”

　　儿媳妇的口气显得很敷衍：“下周您儿子要到广州开订货会，我也要到外地和客户谈生意，到时我在网上给您订蛋糕和鲜花，您放心吧！”

　　老李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只觉堵得慌。昔日的同事和学生都赶来给自己祝寿，可儿子偏偏不露面，这不是打自己的老脸嘛！

　　老李为此事难受得整晚睡不着，眼看生日将近，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租个儿子尽孝心！

　　他在網上找到了办理此类业务的中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事能成吗？”对方笑笑说：“放心吧！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办成！”

　　中介神通广大，第二天，一位网名叫“倍思亲”的年轻人与老李取得了联系，说愿意给他当一天儿子，报酬嘛，除去车费，给个五六百元钱就成！

　　老李爽快地说：“成！那就六百吧！你先叫一声爸试试！”“爸！”“哎！”

　　转眼就到了老李七十大寿的日子。早上老李刚起床，那年轻人就上门了，只见他衣冠楚楚，气度不凡，一眼看上去还真像个公司老总。

　　老李说：“来得真早啊，你们对客户真负责！”

　　年轻人笑笑说：“什么客户呀，从进门这一刻起，我就是您儿子明明了！”

　　接下来，这个租来的儿子就忙开了。他先帮老李挑选好出席生日宴会的衣服，一边与老李聊天，一边捎带着修好了三楼的抽水马桶和二楼的晾衣架。当他在一楼的厨房看见一瓶过期蜂蜜时，显得有些生气：“爸呀，您看这蜂蜜过期都一个多月了，您对自己的身体太不负责了，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我想想吧？”

　　不用说，这一通“责备”，让老李心里像喝了蜜。

　　上午十点多，老赵带着一批学生到了，别墅里立刻热闹起来。师生分别二十多年，一一相认，说不出的激动。老李和老赵两位老同事更是久久相拥，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李把“儿子”拉到了大家面前：“老赵，同学们，这是我的儿子明明，在上海一家公司当副总裁。他工作很忙，这次为了给我过生日连夜赶回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便引来了一片赞叹声：“哇！李老师太有福气了，儿子又帅又有出息，真孝顺啊！”

　　老赵走上前，拉住年轻人一个劲地打量，年轻人的脸都红了：“赵叔叔好！”“好！明明，那年你偷桃子从树上掉下来的事还记得吧，想不到一眨眼长这么大了！”

　　大家来到大饭店，生日宴是早就订下的，生日蛋糕也是最高档的。宴会上“儿子”的体贴和周到，令所有人赞叹，一声接一声“爸”更叫得人心头发热，再加上“乐天派”老赵酒席上的妙语连珠，学生们的轮番祝福……老李眉开眼笑，别提多幸福了。

　　宴会结束了，师生依依不舍告辞。老赵提出要睡在老李家，说多年没见了，想聊聊。老李当然高兴了，于是“儿子”先送老李和老赵回家，然后又带其他人去宾馆。

　　“儿子”刚走，老赵一转身就拉着老李的手问：“老李，你实话告诉我，这假儿子是哪里租来的？”这一问，把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老李惊得目瞪口呆：“老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假儿子？你酒喝多了吧？”

　　老赵掏出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说：“你看看吧！”老李低头一看，只见那是一段清明上坟的视颇。视频里的老赵举着三根香对一座老坟说：“阿爹阿娘，今天我带着孙子给您俩上香来了！”接着镜头中出现了一个年轻人，哭一声“爷爷”，叫一声“奶奶”，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引得老赵也跟着“呜呜”哭起来。

　　老李的眼睛都直了，视频中哭坟的那个年轻人正是陪伴他过七十大寿的“倍思亲”！

　　“老李啊，明白了吧？我们俩租的是同一个‘儿子！”老赵叹息着说。

　　老李的眼泪“刷”地下来了：“老赵呀，我也不瞒你了，我儿子事业越做越大，可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十天半月等不来一个电话，我其实就是一个可怜的孤老哇……”

　　老赵也抹开了眼泪：“你算什么孤老？我才是孤老呢！”老李回过神来了：“对了，你怎么也会租儿子呢？”

　　老赵长叹一声说：“唉！我老伴去得早，儿子在一次意外事故中离世……今年清明我为父母修了坟，为了慰藉先人，也为了安慰自己，我从网上租了一个儿子……”

　　说到这儿，老赵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老李啊，说起这个年轻人，实在有些奇怪！”老李连忙问：“怎么奇怪了？”老赵犹豫了一下说：“这年轻人很卖力，你看他在坟上哭得那么伤心！可他没收一分钱就走了……这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老李听了也是一头雾水。老赵说：“网上说，如今有一种骗子，专门骗老年人……”这时候，“儿子”回来了。

　　老李从皮包里数出六百元钱，递过去，说：“你今天辛苦了，我们的合同结束了，你走吧！”

　　“儿子”笑笑说：“钱您收着吧，我不要钱！”老赵看了一眼老李，严肃地对那年轻人说：“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处给人当‘孝子又不要钱，到底想要什么？”

　　那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无奈地笑了：“刚才二老的谈话，我在门口都听到了，看来我只得说实话了。我是一家汽车维修公司的老总，为人当‘假儿子，是我的一项公益行动！”

　　年轻人说起了自己的经历。原来，这位网名叫“倍思亲”的年轻人，曾经赌博成瘾，弄得倾家荡产，还进了监狱。等到他彻底醒悟想重做新人时，父母已经身染重病，先后去世了。

　　“倍思亲”流着泪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悔不当初。后来我虽然事业有成，可心上那道‘坎却难以跨越。为了弥补遗憾，我参加了网上的‘亲情订制活动，为一个又一个孤独的老人送去精神抚慰，也让自己获得一次又一次疗伤的机会……”说完，他哭起来，两位老人也哭了，他们一左一右抱着他，就像拥抱一个受了伤的孩子。

　　这时，门铃响起，“倍思亲”兴奋地一跃而起，大声说：“太好了！我终于把他们说服了，他们真的赶回来了！”他兴奋地对老李说：“请允许我再叫您一声爸！爸，快开门！去迎接我送给您的生日礼物！”

　　老李疑惑地打开了门，门外传来孩子的欢呼声：“爷爷！我和爸爸妈妈来看您了！爷爷，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