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建

　　一

　　靠山村小学的青年志愿者秦大海，这半年一直想把村小学的篮球场修整修整，让孩子们平时也有篮球可打。不过修整球场需要不少钱，像这种偏远穷困的学校，爹妈不疼，舅舅不爱的，哪有人关心。

　　秦大海实在没有办法，就在一个当地人的指引下，去找当地有名的企业家李步云。李步云家大业大，名下的步云集团光子公司就好几个，年产值几千万呢。可是他去找了好几次，都被挡在了门外。

　　这天秦大海终于瞅准机会，等李步云乘坐的轿车刚一出公司大门，他就上前把车拦住了。李步云没有办法，只好推开车门问他有啥事。秦大海就把希望对方赞助小学修整篮球场的事儿说了。

　　李步云听后，当着门卫和车里其他几个人说：“支持本地教育事业，理所应当。王秘书，这事就交给你了，把你的电话给这个小伙子留一下！以后你们两个人具体实施就行了，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

　　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秦大海记完王秘书的电话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学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到了学校，秦大海就按王秘书说的，怀着激动的心情等着他的电话。可是一连好几天过去了，对方始终没有和自己联系。望着孩子们可怜巴巴的眼神，秦大海终于忍不住了，主动打了王秘书的电话。

　　王秘书一听是秦大海，马上在电话里说：“现在我们太忙了，没有时间啊。你们再等等，啊，再等等！你别急，等我和你联系就成。”

　　秦大海听了王秘书的话后，心里产生了一丝不悦，当时不是答应尽快给赞助的吗？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不过，他再一想，人家都是忙大事业的，可能真忙，王秘书让等等，那就再等等吧。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秦大海还是没有接到王秘书的电话。这时候，同学们在室外活动时，常常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有个大胆的男孩子还问他，是不是在编谎话哄他们，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见修整篮球场？

　　秦大海实在是受不了了，当天他又打起了王秘书的电话。王秘书一听又是秦大海，有点生气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不是说了嘛，我们现在很忙，根本顾不上，你就别烦我了好不好？”

　　秦大海一听，只得压住火气，轻声问：“实在不行，我去公司找您，修整篮球场用不了多少钱。”

　　王秘书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主要是我们没时间。好，就这样吧！”

　　秦大海一听，对方分明就是拖延时间，不想赞助，顿时火气一冒三丈高：“你不想赞助就不想赞助吧，骗我们干吗？你们这些为富不仁的家伙！”

　　王秘书听了，在电话里哼了一声，说：“你说话怎这么难听，既然你这样骂我们，你再想别的办法吧。再见！”说完，把电话挂断了。

　　挂了电话，秦大海冷静下来，心想刚才不该发那么大的火，毕竟是求人家办事啊。可是事已至此，和王秘书已经在电话里谈崩了，去步云集团拉赞助的事儿也肯定黄了。

　　接下来的几天，秦大海自感无颜面对大家，走路都低着头。

　　二

　　这天，秦大海刚一下课，就见许校长急匆匆地来找他：“有个自称马经理的人在我办公室呢，他指名道姓要见你。”

　　马经理？哪里冒出来的马经理？秦大海满腹疑问，跟着许校长刚一走进校长办公室，就见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请问您是？”秦大海问。

　　金丝眼镜马上笑起来：“你就是秦大海老师吧！我先作个自我介绍，我姓马，是咱们市小状元文具厂的销售经理。今天我是来赞助你们修整篮球场的。”

　　“什么？你赞助我们修整篮球场？”秦大海惊呆了，随后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马经理，“你怎么知道我正在为这事儿发愁？谁告诉你的？”

　　马经理听了，拍了拍秦大海的肩膀说：“秦老师，您哪，就别问了，反正有贵人相助，我也是奉命行事。”说完，从随身的黑提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许校长，“这是两万块钱，你们先把球场地面好好硬化一下，篮球架嘛，我回城后再联系厂家给你们送过来。”

　　话还没说完，旁边一道亮光闪过，接着就是“咔嚓咔嚓”拍照的声音。秦大海回头一看，这才注意到马经理旁边站着一个端照相机的小伙子。

　　“哦，对了，我忘记介绍了，这是我们单位的新员工，你们叫他小张就行。”马经理说完又吩咐道：“小张，把面包车上送给孩子们的东西拿过来。”

　　秦大海一听，心里一喜，看来这马经理不光是送钱，还给孩子们送东西呀。他连忙跟着小张去面包车上搬东西。

　　嘿，这马经理还真慷慨，送了钱，竟然还给孩子们每人一个文具盒，文具盒里放着他们厂的最新产品“铅笔王中王”。这时马经理提出一个要求，就是想让孩子们手拿“铅笔王中王”照几张相。

　　“怎么说呢，我们也不能白帮你们是不？我们老板讲了，照片绝不用于商业用途，只用于内部宣传，这点请你们放心。”马经理说。

　　许校长和秦大海听了，都连声说这是应该的，让他们随便照。

　　在教室里，小张让每名同学都手握一支“铅笔王中王”，让同学们像平常那样，自然一些，做出写作业的动作。待同学们都进入了状态，小张手里的相机“咔嚓咔嚓”照了好多张照片，这才满意地走出教室。

　　这时，马经理的手机响了。他向大家道了一声歉，然后走到学校大门外接电话去了。秦大海自从下课后还没解手呢，此时正好是个空当，就赶紧跑到学校的厕所里。

　　厕所离大门很近，秦大海刚刚走进厕所，就听墙外有个声音说：“事情已经办妥了。嗯，放心吧，王秘书交代的事，我一定办到。”

　　正是马经理的声音。过了片刻，又听马经理说道：“你们步云集团的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办。王秘书，学校的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你给我的钱我也已经转交给他们了。”

　　王秘书、步云集团……天哪，难道今天这钱不是马经理的，而是王秘书让他们转交的？这么说，马经理口中所说的贵人看来就是步云集团啊。唉，看来自己真是冤枉人家王秘书了，那天不应该一气之下说了胡话，搞得关系那么僵。现在王秘书肯定是觉得和自己闹得不开心，不好直接和自己接触，就找了马经理代劳。这么说，人家集团光子公司就好几个，事务那么忙，王秘书当时肯定是分不开身啊。

　　想到这里，他想给王秘书打个电话道歉，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心想打电话太没诚意了，等把篮球场搞好，一定买点礼物亲自去看望王秘书和李步云。

　　晚上，他掏出手机在网上查小状元文具厂，只见网上都说小状元文具厂现在半死不活的，都快倒闭了。怪不得，一个快倒闭的厂子哪有闲心和能力去赞助什么山区小学呢，这都是步云集团的功劳。

　　等马经理他们走后，秦大海和许校长马上联系好了工程队，跟他们约定时间，三天后就开始硬化地面。

　　三

　　这天一大早，工程队就赶了过来，学校里像过年一样喜气洋洋。

　　工程队刚要开工，学校大门外跑来一个小男孩，对秦大海说：“秦老师，山路上来了一辆汽车。”

　　汽车？嘿嘿，肯定是马经理送篮球架来了吧！看来，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哪！秦大海拔腿就向校门外跑。

　　到了校门外，秦大海朝远处的山路一看就失望了，本来还以为来的是一辆大卡车，把篮球架给送来了呢，没想到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面包车不一会儿就开到了校门口，车一停，下来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马经理和小张。

　　马经理一见秦大海就急切地问：“那两万块钱呢？”

　　“花了呀，一部分预付了工程队的工钱，一部分买了水泥，水泥到现在还没有运来呢。怎么了？马经理，有什么问题吗？我们都有发票账目的。”秦大海感到马经理今天有点不对劲。

　　马经理一拍大腿：“唉，来晚了一步！”接着又急着说，“赶快把工程队遣散吧，让他们把你预付的工钱退了。还有，那水泥也退了。这两万块钱我得给王秘书拿回去，他们决定不赞助你们了。”

　　“啊，原来是步云集团让你们送钱来的呀。这到底是咋回事啊？怎么一会儿拖着不想赞助，一会儿又找人赞助，现在又不赞助了！”许校长气得把帽子摘下来甩在地上，质问道。

　　马经理刚开始支吾着不说话，小张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马经理下了决心似的，说道：“王秘书不答应投资了！”然后，他脸色铁青地骂道：“他们就是彻头彻尾地利用我们哪！”

　　马经理抬起头，看了看一脸失望的许校长和秦大海，轻轻摇了摇头，说：“算了，既然他们不仁，也别怪我不义，现在我就实话实说了吧。”

　　步云集团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出资赞助他们修建篮球场，当时李步云在门口答应秦大海，只是碍于车上几个客户的面子才装装样子的。谁知这秦大海当了真，一直缠着王秘书，王秘书便一拖再拖。后来，邻县一个建在化工厂旁边的小学搞体检，竟然查出来所有学生体内都含铅超标。事情报告上去引起了政府的注意，市环保局特意派下来一个工作组，严查化工厂是否存在违规排污的问题。结果如大家所料，小学生体内铅超标和化工厂的污染有直接关系。

　　步云集团的董事长李步云知晓此事后，连夜开会商量对策，因为步云集团所属的一个化工厂和邻县那个化工厂一样，就建在靠山村小学的旁边，也存在违规排污的问题。想来想去，还是王秘书点子多，他建议一方面马上派人关闭排污口，并清理河道，消除排污的所有痕迹，一方面去找小状元文具厂，以给小状元文具厂投资为条件，让小状元文具厂打着赞助的幌子，去拍些小学生们拿铅笔做作业的照片。这样的话，等工作组来了，万一检查到和邻县一样的问题，就说小学生身体铅超标应该归责于他们天天拿铅笔写字，以撇清化工厂的嫌疑。

　　听了马经理的解释后，秦大海和许校长怒不可遏：“李步云这个狗东西，真的坏了良心啊！还有那个王秘书，竟想出学生拿铅笔上课。学生身体铅超标与铅笔有什么关系？他真是猾得过头了。”

　　马经理叹了口气：“是啊，王秘书狡猾得很，当时他说之所以不直接出面，是因为他和秦大海刚吵过架，再来赞助怕引起你们的怀疑。另外他们没有理由无缘无故拍你们学生拿铅笔的照片，可是我们文具厂出面，就一切顺理成章了。”

　　“你说的没错，马经理，正因为他们为人做事如此阴险圆滑，上下周全，这害人的化工厂才数年不倒啊！可怜我们这些娃娃呀，要是身体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咋办啊！”许校长说着说着，竟然流出两行热泪。

　　马经理一见许校长这样，眼圈也不禁发红了，他满脸羞愧地说：“唉，我们真是糊涂啊，竟然为了他们的一点点投资，就助纣为虐。”说到这里，他又说，“王秘书上午打电话说，上边派来的检查组不过我们县了，立刻让我来追讨他们转交给你们的两万块钱。现在我是认清他们的真面目了，和这些黑了心没人性的人合作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对，我们一定要把步云集团的勾当公布出来，告他们去！”大家齐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