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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铁路情

时间:2023/11/9 作者: 飞天 热度: 14883
李宝堂

我出生在山东省嘉祥县,上世纪50 年代,随支援西北建设的父母来到甘肃。父亲是铁路职工,随着兰新铁路的建设,我家定居在兰新线上的玉门东站。从那时起,我就与铁路结下了不解之缘。

  玉门东站是原兰州铁路局玉门铁路分局所在地。分局管辖和营运服务区域分布着中国航天工业的摇篮——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中国核工业的摇篮——国营404 厂,中国石油工业的摇篮——玉门油田,还有“一五”时期国家重点建设项目——酒泉钢铁公司和敦煌、嘉峪关、酒泉、张掖等历史文化名城,可见地位重要,运输任务繁重。

  玉门东站是个“铁路小社会”,商店、医院、学校等社会服务功能一应俱全,铁路中小学就建在铁路边。身为铁路后代,对火车的熟悉与热爱似乎与生俱来,记得课余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到火车站,看飞驰的列车东来西往,听广播员温声细语的播报,欣赏调车员攀上跳下,引导列车编组。铁小子中确实也有艺高胆大者,偶尔调皮地模仿调车员和铁道游击队的英雄们,过把飞车瘾。

  玉门东站地处河西走廊西端祁连山下,雪峰壮丽,戈壁辽阔。每到夏秋季节,戈壁滩上就会冒出一丛丛绿油油的野沙葱。沙葱株形纤细,色泽深绿,味辛而不辣,生长于干旱的戈壁沙土中。我们放了学常常撒欢般奔向大戈壁,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扛回一面袋鲜嫩的野沙葱。大人们把沙葱择洗干净,腌咸菜、拌凉菜、炒菜、烙饼、包包子,改善困难时期的生活。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铁路子弟几乎都少不了捡煤渣的经历。每当火车机车入库,排出的炉渣堆上就挤满了捡煤渣的人。烟气缭绕中常常是大人和孩子挤成一团,个个都是满手满脸的黑煤灰,有谁偶尔从炉渣堆里扒出一块大煤渣,那种兴奋如同捡到了金子。

  我上小学时,铁路学校是少有的寄宿学校,沿线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远离父母住在学校,一两周才能回一次家,个别低年级学生甚至还有晚上尿床的。也许正是这种较早的寄宿生活,培养了我们独立生活的能力。

  每逢节假日,我们乐此不疲的就是跑铁路沿线。什么张掖的瓜、临泽的枣、高台的梨,都是铁小子们津津乐道的。我们也去过很多小火车站,诸如白杨河、骆驼城、腰泉子、大草滩、黑山湖、低卧铺、军垦等等。所谓小站实际就是戈壁荒原上一排平房、一口水井和两条伸向远方的钢轨。大约每半个多月,铁路供应车会来一次,卖些生活用品,给井里注入生活用水。听小站上的叔叔阿姨讲,小站之苦不只是生活艰苦,也不只是照顾不了家庭和孩子,最难以忍受的还是无边的孤独和寂寞。小站上过来过去就那几个人,除了上班,就只能守着狭小的宿舍和茫茫戈壁,在无聊中打发时日。从那时起,我就感受到了铁路沿线特别是小站职工的艰辛。

  生活在铁路地区,天天看着火车来来往往,自然有了一些铁路常识。譬如“1435”,即1 米435,这组被我们称作“铁路密码”的数字,是我国铁路两条钢轨之间的距离,称之为轨距。又譬如机务段、车务段、工务段、车辆段、电务段等铁路运输部门的主要职能,以及红黄绿白蓝五色信号灯、红黄绿三色信号旗所表示的意义,还有客货运以及慢车、快车、直快、特快、专列和零担、油龙、煤龙、军列之分等等。

  在铁路上,我们也有过一些难忘的记忆。譬如上世纪60 年代中期,有段时间车站频繁过军列,列车上载满各种装备,车站的管理也变得格外严格,铁小子们都觉得不同寻常。果不其然,没过多长时间,广播就播出我国第一颗原子弹在西部爆炸成功的消息。这时我们恍然大悟,奔走相告,兴奋至极。

  自新中国铁路创建时起,铁路职工和家属最大的优越,就是每年都有铁路探亲免票。后来这个待遇被取消了,没有了铁路免票再要探亲就很困难。记得有一次爸爸想去看望闯关东定居东北的爷爷奶奶,家里一时拿不出路费,爸爸只好参加发往东北的货车押运工作。我清楚地记得,爸爸带着一大包干粮、咸菜和一个旧水壶,坐在装满各种货物的车厢里,辗转半个多月才到达东北。当爸爸返回后,看到他历经辛劳的疲惫面孔,全家人心中都有说不出的酸楚。

中学毕业,我被分配到省城一家大型国有建筑企业工作,从此远离了父母和铁路生活。记得我们十几个同学坐同一趟火车来到兰州,初入社会大家就像一起参军的战友,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谁工作上有了成绩,大家一块儿高兴;谁家里来了信,大家抢着看;谁偶尔生病了,大家争着照顾,真有点“铁哥们”的样子。

  在建筑企业,我们这些铁路子弟渐渐开阔了眼界,特别是看着巨大的厂房和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真正感受到了建设者的自豪,工作都倍加努力。几年后,同学中有好几人上了大学,有的成了技术骨干,有的当了干部,实现了对父母和老师“不能给铁路人丢脸”的承诺。

  工作后虽远离了铁路,但心中对铁路常有种特别的眷恋。有时偶尔在街上遇到个拎“牛腰子”饭盒,穿劳动布工作服,戴铁路路徽的,就感到很亲切。有时甚至会忍不住迎上前去,喊一声“哥们,是铁路上的吧!”

  后来,我发现单位附近有个叫西固城的小火车站,每过一段时间,特别是想家的时候,我就跑到小车站,看那钢铁巨龙呼啸而过,听那震耳欲聋的轰鸣,找回久违了的“铁路感觉”。

1971 年秋天,我有幸进入西北师范大学美术系学习。西北师大创建于1902 年,美术系是由我国著名油画家和美术教育家吕斯百先生亲手创建,是当时全省唯一的美术学科,常书鸿、黄胄、洪毅然等美术大师都曾在此任教。我很幸运在这所曾经大家云集的百年老校,尽如心愿地推开了理想的大门,改变人生的轨迹。

  我的导师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是名扬省内外的油画大家,《路工》是他的成名作和代表作,我第一次见就被画面所吸引。浓浓夜色中,一位铁路巡道工肩扛道锤,手持信号旗,神色坚毅地伫立于铁道旁,等待列车通过。形象生动,结构严谨,块面清晰,色彩典雅,是典型的俄派风格,特别是人物面部的刻画颇见功力,双目炯炯有神,透露出坚定的信念和意志。我没想到平生见到的第一件油画原作,表现的竟是我最熟悉的铁路生活,内心受到深深的感染和震撼。

  从那以后,我特别留意铁路题材的美术作品。譬如我从画册上看到著名画家卢沉先生创作于1964 年的国画《机车大夫》,描绘的是老中青三代火车维修工人在修理完机车后,欣慰地看着机车驶离的场景。画面上巨型的机车车轮,飘荡着的蒸汽,恰到好处的瞬间和维修工人质朴的形象,构成了栩栩如生的铁路画卷。

  1972 年,北京举办了“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三十周年全国美术作品展览会”。这是因为政治运动而停办多年后的第一次全国美展,其中展出了当时的青年画家陈逸飞和魏景山合作的油画《开路先锋》,在美术界引起轰动。这幅作品展现的是成渝铁路建设工地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洋溢着强烈的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色彩,画面上雨后的天空空气清新,挂着彩虹,各种钢铁和水泥的工程构件强化了画面的透视效果,丰富了施工现场的气氛,特别是抬着钢轨在路基上前行的人物群像,犹如铜打铁铸一般,具有强悍的视觉冲击力,显示出“咱们工人有力量”的豪迈之情。

  每每看到这样的铁路美术经典,看着熟悉的铁路生活变成了精美的艺术品,我都激动不已,感慨良多,在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受导师和铁路生活影响,几年后,我的毕业创作画的也是铁路题材,名为《手牵“铁龙”走天下》。为此我多次到火车站搜集创作素材,加上长期的生活积累,最后选取火车编组站一位女调车员,站在机车上,手抓车柄,扬起信号旗,迎着朝霞引导列车前行的场景。人物形象喜悦豪迈,环境气氛清新热烈,较好地表现了一代铁路新人朝气蓬勃的精神风貌。这件油画完成后,在省博物馆展出,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好评,后来发表在《甘肃日报》上。这是我创作和发表的第一件作品,我很欣慰用自己的处女作,表达了对铁路事业的一往情深。

  同样是受导师影响,我在大学对艺术设计也有浓厚兴趣。我发现曾在爸爸的胸章上、纽扣上、证件上和各种场合见到的铁路路徽,是经典的设计作品。图案由钢轨截面与弧线组成“工人”二字和火车头图案,设计巧妙,特点鲜明,内涵丰富,寓意深刻。多年来,铁路路徽不但给我以精神寄托,还给了我很多艺术启迪。

1998 年,我调入甘肃省总工会工作。对中国工人运动历史的研究使我认识到,铁路工人是中国工人运动的先锋,中国共产党从诞生之日起就致力于领导工人运动,1921年8 月成立了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1922年1 月香港爆发海员大罢工,1923 年2 月京汉铁路大罢工,形成了第一次工人运动的高潮。

  “二七”大罢工是长达1200 多公里的京汉铁路全线大罢工,两万多人参加,面对反动军阀的暴力镇压,千里同轨,万众一心,英勇不屈,300 多人受伤,52 位烈士牺牲。在罢工中,反动军阀逼迫加入中国共产党仅一年多的罢工领导者林祥谦下令复工,林祥谦严词拒绝,坚定地说“头可断,血可流,工不可复!”最后连遭七刀,壮烈牺牲。

  “二七”大罢工虽然最终失败了,但充分显示出中国工人阶级的伟大力量,扩大了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影响,在中国工人运动和中国革命史上,留下了光辉壮丽的篇章。因此,我在工作中自觉以史为鉴,贯彻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阶级的方针,重视发扬铁路工人的光荣传统,发挥铁路工会等产业工会的重要作用,有力推动了全省工会工作。

随着工作的变化,我离铁路越来越远,但始终怀有深厚的铁路情结。几年前,我曾专程到访玉门东站。由于发展需要,在铁路体制和机构改革中,玉门铁路分局先与武威分局合并,后又撤销分局实行路局直管站段,很多铁路单位相继搬迁。玉门东站这个曾经为国家做出重要贡献的铁路重镇,失去了往日的繁盛,但留在我灵魂深处的记忆无法忘却。低矮陈旧却满是“铁路味道”的建筑,并不宽阔但却格外熟悉的街道,一排排曾流下过汗水的白杨树,无不勾起我的回忆。我独自在昔日的大街上、站台上和母校的校园里徘徊,寻找儿时的脚步,儿时的梦想,儿时的欢乐和感情。

  随着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的高速发展,铁路建设日新月异,人们熟悉的蒸汽机车逐渐退出运输一线。2003 年兰州铁路局修建文化广场,我想如果能在广场上陈放一辆蒸汽火车头,一定很受市民欢迎。因为蒸汽火车是大工业时代的产物,本身具有极强的雕塑美感,既能彰显铁路行业和路局干线城市特点,弘扬“火车头精神”,又能唤起人们对那个时代的美好记忆。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惊喜地发现兰州交通大学(原兰州铁道学院)校园里,陈列着一台上游型蒸汽火车头,编号0194,还有一台东方红号内燃机车和绿皮车厢,以及钢轨、枕木、信号灯等等。蒸汽火车头虽然已是锈迹斑驳,但高大厚重的钢铁身躯依然雄风犹存,特别是刷着红漆的巨形车轮格外醒目。紧邻火车头,还仿建了中国人自行设计和施工的第一条铁路,也是象征中国铁路起点的京张铁路青龙桥站。站房里陈列着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像,中国铁路发展历史图片和各个历史时期的火车模型。这个建在校园里的“火车站”,营造了真实优美的铁路环境和氛围,使学校有了鲜明的特征和厚重的历史感,使学生一进校园就能对火车和中国铁路史产生直观印象,也为相关专业教学提供了方便。课余时间同学们在机车前读书、谈心、拍照,呈现出历史、岁月、时代、梦想交相辉映的美好图景。我在内心惊叹,这个创意太好了,这才是真正的铁道学院,真正的校园文化!

转眼六十多年过去了,我虽然辗转多个工作单位,但对铁路的感情有增无减,特别是进入高铁时代,我更加关注铁路的发展。我从有关资料上了解到,截止2021 年底,我国铁路总里程已达到14.6 万公里,基本覆盖了20 万以上人口的城市,路网品质不断提升,其中高铁总里程以3.8 万公里的骄人成绩,雄居世界第一,占全世界高铁总长度的三分之二以上。全世界最现代的铁路网和最发达的高铁网,使流动的中国充满生机和活力。这是新中国成立七十多年来铁路建设取得的伟大成就,也是改革开放以来创造的世界奇迹。

  记得上世纪70 年代,我常从兰州去玉门,坐501 次客车,800 多公里要走一天一夜,现在乘坐高原动车组,只需要六七个小时,这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

  早在1978 年,我就从电视上看到邓小平同志访问日本,乘坐日本新干线“光—81号”高铁的报道,当时日本高铁的速度令人惊讶,恍若科幻或神话一般。特别是邓小平同志坐在高铁上,隐约流露出的羡慕和期望之情,令人难以忘怀。没想到仅仅过去40 多年,中国高铁不仅远远超越了日本,还把法国、德国、英国、美国等发达国家甩在了身后,以世界之冠告慰了敬爱的小平同志。

  出于对铁路的特殊感情和对高铁的特别关注,我曾体验过多条线路、多种车型的高铁旅行。中国高铁现代的全流线型设计的漂亮车体,飞驰在高高架起的路轨上,穿大山、过大河、跨大桥、越田野,真如流星划过,神龙在飞,美丽的瞬间震撼人心。特别是坐在以350 公里时速运行的舒适车厢里,真正领略到了什么是风驰电掣,什么是追风逐日,真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受。而且高铁带给人们的不只是快,还有高雅舒适的环境,越来越智能化、人性化、高效率的服务,高铁让旅行变成了一种身心愉悦的美好享受。

  2020 年,国家制定了《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铁路建设仍然是重头戏。按照规划目标,全国铁路的布局将更加合理,更加适应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战略需要,更高速度、更高质量、更加智能的高铁,包括磁悬浮超级高铁,都在研发中。届时人们出行将更加快捷方便。由此我深深感到,铁路的发展实在是太快了,变化太大了,高铁改变了铁路,改变了人们的旅行和生活方式,也改变了中华大地的时空概念。

  十几年前,举世瞩目的青藏铁路全线通车,韩红一首《天路》,唱响大江南北,“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各族儿女欢聚一堂”,高亢、嘹亮、深情的旋律和歌声,唱出了人民群众对铁路的向往和赞美。

  现如今高铁已经遍布中华大地,赞美高铁的诗歌更是频频涌现,我就读到很多诗人包括各行各业的乘客赞美高铁的诗——

  出门常被坐车愁,

  千里探儿几日休,

  云贵更遥千里外,

  如今一日可回头。

  不须黄鹤作飞骑,

  吾驾神龙速第一,

  晌午京城品烤鸭。

  黄昏闲钓武昌鱼。

  犹似苍龙飞眼前,

  追风呼啸过云天,

  乡愁不必长相望,

  千里之遥弹指间。

  每每读到这些,我都情不自禁,深切体会到庞大的、网络般的铁路大动脉,特别是高铁的快速发展,是国家强大、民族复兴、人民幸福的一大象征,标示着伟大祖国正在稳步向世界强国目标迈进。

  因此,我也由衷地为中国铁路,为我的铁路家庭和曾经的铁路生活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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