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孑然一身走出围城,我像虚脱了一样,信步走向野外的小柳林。夕阳西下,断肠人回娘家,带来了一片愁云。我是家中的老大,却成了父母最重的牵挂。茫无目的地我徘徊在早已干涸的小河的河岸,河底已被勤劳的乡亲种满了绿油油的庄稼。也许是我脚步太重,不经意的叹息惊起了矮柳丛中的蝉们,大声“吱,吱”叫着纷纷遁逃。
就是这一声声“吱吱”的叫声,让我的心砰然心动。有一股突然的感悟,下意识,我把目光放在了脚下湿湿的土地,一个小孔,一个小孔,那是未脱变的蝉的洞穴,勾起了我儿时的美好回忆。
小时候,每每夏夜,我便和弟妹,小伙伴们,打着手电去小河边的矮柳丛中捉一种我们那地方叫做“知了龟”的小东西,一个黄褐色的小东西,从地上的小孔里,慢慢地钻出来,爬上树梢,去经历一种脱壳的痛苦,然后变成了“蝉”有了会飞的翅膀,我们小孩子叫他“知了”。“知了”也分公母,母蝉饮尽清露,繁殖完后代就会悄然死去,公蝉则为夏日的闷热弹了一季的琵琶。
那种脱茧去壳的经历,我曾守在夏夜里的月光下观察过,我把捉了的知了龟放在父亲的草帽上,让它在此蜕变,以便明日晨,炸那鲜嫩的小金蝉。夜静下来了,知了龟用爪子牢牢附在草辫上,裂了开脊背的中缝,一点点努力开大,头先抬了起来,用尽最大力气,努力挣脱了前爪,抓紧了前边的空壳,用力的抖动、抖动、再抖动,我分明能感觉出它粗重的呼吸,停下来,歇息,再抖动,然后才能慢慢脱出,柔嫩的肢膀缩在一起,白白胖胖的身子,虚脱了一样的无助可怜。这时候,你去捉它,它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如同襁褓中的婴儿。我们那时候夜半起来曾不费吹灰之力捉过许多这样的“小婴儿”,现在想想我觉得好残忍啊!但那刚出壳的小知了,放个油锅一炸,金黄鲜嫩脆,那个美哟,与带壳的比起来,味道是大不相同的。
天,暗了下来,我没有再捉从我眼前缓缓爬过,去寻找树干,树叶,辅助它们脱去虚壳变成飞向明天的金蝉的知了龟,我很感激,这个人们极不爱惜的小生命,却给了我如此的震撼。我终于从痛苦中找到了一丝快慰,如果二人世界里没有了真诚没有了爱,又何必互相折磨、抵毁、扭曲,甚至撕杀到生命的尽头呢?为什么要屈于世俗而背上沉重的躯壳呢?象知了龟一样,经过痛苦的兑变成为另一种模样,飞上属于自己的枝头,高歌一曲,呼朋引伴,不是更好吗?
想想儿子的父亲,岁月几度峥嵘,他仍然在出租屋里风流缠绵缱绻,情人如同野火烧不尽的小草,冲击了我的忍耐极限。我的完美爱情观,可以忍受贫穷和苦难,不允许他的轻视和背叛。我离开了他,毫无留恋地。
遇到了同病相怜的老公,我长叹善恶终有报,苍天有轮回,二手老公忠厚善良,为朋友侠肝义胆,相处几年对我呵护有加,为此我一直炫耀夸口他是我半生有幸的人,徜徉在爱河的我分不清此岸,彼岸。世俗的偏见,孔孟之道熏陶下的男子主义,他对我已经判给前夫的儿子颇有成见,宗族观念的愚见,让我大伤脑筋,看着他和女儿为了两套房产问题,惶惶不可终日,我从他躲避我的眼神中,再也搜寻不到我要的热情,爱情的火焰在物质面前熄灭了,我明白,天长地久的爱情是没有的,有的只是责任和道义,我们之间幸好没有爱情的结晶、幸福的纽带、婚姻的牵绊、分手的障碍这诸如此类描述孩子的问题。我给他说过,甚至是乞求过,儿子初中这几年很重要,是奠定他人生走向关键的几年,他上了高中上了大学,自然不会再麻烦他的妈妈。我给他书面保证不要他任何房产和金钱,他依然对儿子的到来耿耿于怀。我快定并从容地离开了他。并且说不要他一分钱的财产,从他的大吃一惊的眼光里,我看出了他对我一个弱女子的不解,愧疚和敬佩。他是一个世俗的人,没有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爱情观,我的美好爱情理念,是不能强人所难的。人赤裸裸来去,为何要为一些身外之物争一个高低上下,拼一个你死我活呢?生命,它是一个让人愉悦的过程,丰衣足食,勤奋工作,两情相悦,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境界啊。
我一路思索着,回了家,年近不惑的女人,没有了青春的浪漫,却拥有了成熟和执着。经历了这么多的感情磨难,我已从中明白了过来,就像蝉的脱壳一样,脱掉沉重的枷锁,我的心灵就可以自由飞翔。看我即不哭也不闹,平静喜悦的样子,父母都嘘了一口气,原来他们捏着一把汗的,仍是女儿的心态和幸福。无论嫁人与否,只要幸福就够了。如果一个人守着一个婚姻的虚壳,强撑着面子,在这个壳里经历着种种痛苦,难道说脱了壳,飞起来,以另一种形象示人就不可以吗?我为父母的开明开心,父母为我的潇脱高兴。
吃饭时,父亲把捉的十几个知了龟放在桌上,任它乱爬。我把它们这些给我启示的小生灵一个个放在树下。明天,它们不再是蠢蠢爬动,任人宰割的小东西;而是一个个高傲的精灵,飞在夏日寂寞的天空下,孜孜不倦地高声弹唱着,它对红尘明了,对生命向往的心声。仿佛在说“口下留情吧,爱我的人类,我们已为数不多,没有了我们的夏日该是多么寂寞”况且,这经历痛苦蜕变的小生灵,还能给人以新的启示呢?
难怪古诗曰:“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是对蝉的一种礼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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