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耘

　　苏珊·巴斯内特和安德烈·勒菲弗尔认为翻译是一种“构建文化”。翻译活动不仅仅是文字意义的转化过程，它还涉及到两种语言所负载的文化信息的传递，翻译的本质是将一种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中语言的意义与内涵再现于另一种社会文化背景的语言中。当前，翻译作为一种世界文化交流的重要工具对国家或民族的文化资本积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它所具有的话语权甚至会间接地推动世界的话语流向。然而，中国文化和外国文化相差甚远，在翻译文化缺省时如何保护本国文化使之原汁原味具有极大的必要和价值。

　　文化缺省是指作者在与其意向读者交流时对双方共有的相关文化背景知识的省略。文化缺省在人们的日常交际中起着节省交际时间，提高交际并能在特定的语境中激活存在于记忆中被缺省的有效信息，交际双方才能够达到成功有效的交流。作者通常会在文中省略与原语读者共有的文化信息，缺省信息可以被特定的文化语境激活于读者的脑海中，使读者得到连贯的语义理解。而译文读者遇到此类缺省时就会出现意义真空，难以调动语言之外的各种因素来参与话语理解并形成连贯的语义。王东风对这些缺省情况进行了分类：被交际双方作为共享的背景知识而加以省略的部分叫做“情景缺省”。如果被缺省的部分与语篇内信息有关，就叫做“语境缺省”，而与语篇外的文化背景有关的，便是文化缺省。翻译是跨文化交际，交际双方要想达到预期的交际目的就必须有共同的背景知识或语用前提，这样，在交流时就可以省去一些对双方来说不言而喻的东西，从而提高交际的效率。

一、文化缺省翻译中译者的任务

伽达默尔曾经说过，在对某一文本进行翻译的时候，无论译者如何努力进入作者的思想感情或是设身处地把自己想象为作者，翻译都不可能纯粹是作者原始心理过程的重现，而是对文本的再创造，而这种再创造也是受到译者对文本内容理解的指导……不可怀疑的是，翻译涉及的是解释，而不只是重现。译者通常痛苦地发现自身与原文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时空距离，而又不能对自己还不清楚的东西予以保留，所以只能在反复的思考中寻找最佳的答案。从译者与原作的视域相遇的那一刻起,交流、碰撞等活动相继展开，最终实现二者的视域融合。

　　译者对原文的再创造就在于创造鲜活的语言。一方面，译者要以读者的身份与原作者不停地进行“对话”，力求与原作者达成一种“心灵上的契合”，将原文精神“融会于心”。这一过程的交际能否成功取决于译者本人有关目标文化的世界知识和经验是否达到或最大限度地达到原作者的理想读者的水平；另一方面，译者又要充当作者，与译文读者进行交际，这一过程的交际能否成功则取决于译者对自己的意向读者/目标读者的知识结构能否作出正确的判断，合理地定义自己与读者的共有知识、知识异区及目标读者的一般理解能力。最后，译者还要考虑原文文化缺省中所蕴含的艺术动机和美学价值，以期在表达时恰如其分地、以最接近于原文本艺术效果的方式，消除读者的意义真空，传达原文本所蕴含的文化信息。

　　译者的终极目标就是成为原作与译作之间理想的透明导体,使意义像电流一样在没有电阻的导线中从原作流向译作。翻译不再是一种简单的语符转换的过程，翻译的实质即解释，是融入译者主观审美和历史情境的艺术创造行为，译者成为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主体参加到翻译活动之中。而译者作为翻译这一特殊言语活动的主导者，实现意义从源语到目的语的转移。

二、文化缺省的翻译补偿策略

凯斯·哈维认为补偿（compensation）是指一种对源语文本意义缺失时进行补充阐释的翻译技巧。它主要通过在目的语文本中重建类似的效果来实现。若无适当补偿，译文留给非本族接受者的只是莫名其妙的意义真空或难以理解的语义疑团。而补偿过量又会损害原文的含蓄性和简洁美。

（一）文内直译，文外补偿

文内直译即文外加注，然后把有关文化缺省的内容放在注释中（脚注、尾注等）说明。这种方法以文内直译、文外注释为根本形式。其最大的优点在于能保留源语特点，直观地引进源语文化，有利于目的语读者对源语文化的熟悉和接受。另外，它还有助于较好地体现源语作者的语言特色、艺术风格及源语著作的美学价值。从灵活性的角度来看，它能有效利用文外注释不受空间限制的的特点，较为详尽地解释相关的源语文化知识。

　　例 1：I couldn’t buy a bicycle at the flea market. For I couldn’t afford a new one for the time being.

　　译文：我打算在“跳蚤市场”上买辆自行车，因为目前我还买不起新的。（脚注：跳蚤市场是指西方国家经营廉价古物、旧货等的露天市场）

　　将flea market直译为“跳蚤市场”，介绍了异域文化，保留了源语的“洋”味。同时使用的脚注弥补了翻译过程中源语遗失的文化信息。

　　例2：“这断子绝孙的阿Q!”远远地听到小尼姑的带哭的声音(鲁迅《阿Q正传》)。

　　译文：“Ah Q，may you die sonless! ” sounded the little nun’s voice tearfully in the distance.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中国的封建传统道德观念，一个家里没有子嗣是最大的不幸，不生儿育女士对祖宗的最大不孝，在中国人的观念中，骂人“断子绝孙”是最刻毒的咒语。而在西方社会，这种观念要淡薄的多。因此英美读者不可能理解译文中“sonless”的文化含义，因而译文必须加上注释——a curse intolerable to ear in china，才能使目标语读者确切理解全句。

　　尽管“文外加注”的补偿方法能很好地表达源语作者的文化意图和艺术动机，也有利于译语读者对源语文化进行有效鉴赏。但其不利之处在于读者阅读的兴奋惯性不可避免地受到一定的影响，阅读速度也会相应降低。

（二）文内注释，文内补偿

文内注释即文内明示。直接在文内补充特定文化缺省。这种方法以文内的简捷注释为根本形式，其优势在于能使读者迅速建立连贯连贯，阅读的兴奋惯性不会受到影响，且能较为有效地补偿翻译过程中形成的文化空白。缺点是原文的艺术表现方式在译文中有所变形，隐性的含蓄变成了显性的直白,甚至拖沓、冗长。

　　例3：“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这就是说，群众有伟大的创造力。

　　译：“Three cobblers with their wits combined equal Zhu Geliang,the masters' mind!” In other words, the masses have great creative power.

　　当翻译中所涉及的两种文化因素非常相似或者原语文化因素十分重要，我们就有必要去忠实于原语中的具有文化特色的词语的表达形式和意象。原语的形式应该做何种程度的改变以保留其含义，取决于翻译中所涉及的两种语言间的文化差异程度。如果目标语文化中不存在原语中所提及的事物，或者两种语言背景下的同一事物具有不同的联想意义，如果原语作者使用的文化因素在原语中没有重要到会产生一种艺术意象，这时，可以采用叫做“释义”（paraphrase）的文化补偿方法来对目标语读者的文化缺省进行补偿。

　　例 4：Early Reagan was a mirror image of early Carter.

　　译文：里根上台时在做法上跟执政初期的卡特毫无二致。

　　释义指的是向目标语读者解释原语中文化因素的含义。因其既能保留原语的信息，又能在翻译过程中赋予译者较大的自由度。不足之处是有关的文化背景读者无从知晓，不利于译语读者了解原语中的有关文化内涵。

（三）文内意译，文内补偿

语言的文化内涵具有多面性，翻译时以文内意译或直译加意译为根本翻译形式，译文提供的语境假设更准确，读者理解时付出的努力就越小，译文的关联性就越强，语境效果当然更大。其优势在于能绕开翻译的文化障碍，取其神而舍其形。若使用得当，则读者能保持思维的连贯性，且不会察觉到文化障碍的存在。

　　例5：“宰相肚里能撑船”，它的文化内涵是形容人胸襟开阔，心胸坦荡。

　　译文：A prime minister’s heart is big enough to pole a boat in—a great person is large-hearted or magnanimous.

　　“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一文化意向在英美读者潜在的认知环境中是不存在的，直译之，则信息意图得到传达，交际意图出现文化亏损；意译之，则交际意图得到传达，信息意图出现文化缺损。这时运用直译加意译，两种译法并用，才能达到最佳语境效果。

　　例 6：The White House immediately denied the story.

　　译文：美国政府立即对这一报道予以否认。

　　可以清楚的看出译者在翻译时使用的意译的方法，译语“美国政府”对源语“白宫”进行了透彻的语义解析，使读者在阅读时根本不会感觉文化障碍的存在。译文取了源语之“神”而略去了源语之“形”，使译语简单易解。

　　这一种补偿方法的最大不足之处在于它为了满足译语对简捷明了的风格的追求而以逃避的方式阻隔了异域文化的介入。因此译语不但阻隔了中国读者对欧美文化的认知，且容易在很多情况下由于读者对译语的妄猜而形成对某一外来文化现象的错误认识。[7]因此，鉴于意译补偿一直处于一种传输文化和阻隔文化的夹缝之中，译者对这种方法的使用应该持一种非常谨慎的态度，以免造成不当翻译。

（四）内涵对等，可用归化

归化翻译指以目的语文化为归宿的翻译方法，运用目的语文化易于接受的表达法，使译文更通俗易懂，更适合于目的语读者，它不考虑原文的内容和形式，而用读者熟悉的语言和形式来翻译，尽可能地达到原文的功能和意义。

　　例 7：They will be ice-sating in hell the day when I vote the aid for them.

　　译文：要我投票赞成给他们以援助，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归化“可以将译文表达的内容和形式控制在译文读者对现实世界了解的知识范围内，同时，译者也能更好地充当文化的“传播者”，从而在跨文化交际中有效地消除隔阂，把源语文化的意义传递给目的语文化的读者。但是，过于强调通顺归化的翻译也暴露出它的缺陷，一是会产生对原文语义的截流；二是会失信，有时会扭曲原文含义。归化的使用宜视语言风格及具体语境情况而定，否则就会犯补偿了芝麻，却丢失了西瓜的错误。

　　翻译是一项烦杂的文化工程，其触角伸进了文化的每一个领域。在翻译过程中，文化缺省是译者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因为原文作者在写作时不可能为译文读者的接受能力着想。奈达指出：“任何翻译都有‘丢失’，但必须设法将其减少到最低程度。”翻译既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因此，需要译者不断加强自身文化修养，根据语境选择最合适的翻译补偿策略，尽量缩小源语文化与目的语文化之间的差距，帮助读者排除阅读中的语言文化障碍，使译文能顺利地进入译入语社会，并在其文化中得以传播、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