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

　　思念西藏

　　

思念西藏

我不能

　　不能不思念你

　　那雪山那冰川那森林聚合在一起

　　沉入我记忆的海底

　　生成了美丽的珊瑚树

　　永远不会漂移

　　我不能

　　不能不思念你

　　那蓝天那白云那湖水聚合在一起

　　映入我明亮的眼底

　　生成了定型的美丽

　　永远不会过时

　　我不能

　　不能不思念你

　　那贫穷那苦难那悲惨聚合在一起

　　写进我愤怒的笔底

　　生成了农奴的诗句

　　永远不会抹去

　　我不能

　　不能不思念你

　　那酥油那奶茶那青稞聚合在一起

　　流进我饥渴的心底

　　生成了甜香的呼吸

　　永远不会消失

　　我不能

　　不能不思念你

　　那卓玛那达瓦那扎西聚合在一起

　　刻进我欢乐的心底

　　生成了珍贵的情谊

　　永远不会背离

怀念雪山

你们如此巨大而遥远

　　回归到我的梦里

　　你们太寂寞了

　　明亮的阳光

　　大鹰的翅膀

　　都没有声息

　　你们在蓝玻璃一样的天空下

　　排列出洁白的牙齿

　　坚硬的牙根

　　是青藏高原的大地

　　从来不咀嚼什么

　　连一棵草也不吃

　　只呼吸稀薄的空气

　　你们成群结队携手而来

　　表情冰冷，内心炽热

　　像白衣闪光的仙女

　　云的纱巾，星的绣花

　　纠缠着婀娜的身姿

　　你们排列成世界上最伟大的雕塑馆

　　永不关闭

　　我登上过你们之中的25座

　　把每一座的海拔增高了1.82米

　　你们把壮丽送给了我

　　我把青春留在了那里

　　这是我毕生的骄傲

　　这是我们特殊的缘分

　　因为我是平原上长大的孩子

　　从平原到高原

　　高低不平是我的名字

　　是我一生的崎岖

　　高低与冷热

　　也是人类的历史

　　地球的轨迹

西藏农奴的眼睛

西藏在夜间

　　最美丽的是天上的星星

　　又大又亮又密又低

　　像珍珠子对着前胸

　　像翡翠帐篷罩在头顶

　　西藏在白天

　　最美丽的是农奴的眼睛

　　小鹿般善良

　　冰雪般晶莹

　　月亮般柔和

　　湖水般深情

　　他们能看到最高的山峰

　　他们能看到最蓝的天空

　　他们能看到肥壮的牛羊

　　他们能看到矫健的雄鹰

　　却从来没有看到过真正的光明

　　他们看着阿爸在支差的途中倒下

　　他们看着身上起落着主人的鞭影

　　他们看着儿子和饿狗争一块剩骨

　　他们看着不准成婚的情人去做朗生①

　　却只能眼含着热泪默不作声

　　他们的眼睛睁得再大

　　也是被蒙住的

　　谎言和威吓像厚厚的乌云

　　不让他们窥见真情

　　有的人什么也看不见了

　　被领主挖掉了眼睛

　　即使在黑暗中含冤死去

　　噶厦②的法律规定

　　奴隶的命价

　　只等于一根草绳

　　赤罗旦巴效③

　　在那个春雷乍响的三月

　　西藏农奴都有了涅槃的眼睛

　　他们看见恶狼在逃窜

　　他们看见孔雀在开屏

　　他们看见雪山的太阳

　　竟然这样明亮

　　他们看见五星红旗

　　竟然这样鲜红

　　他们的瞳仁儿里

　　有金桥有天路有明珠有神鹰④

　　谁还敢蒙住它

　　谁还敢挖掉它

　　它已是无比的神圣

　　它和十三亿双眼睛望着一个方向

　　唵嘛呢叭咪吽⑤

　　①朗生：家奴，旧西藏地位最低的奴隶，无人身

　　自由。

　　②噶厦：西藏地方政府。

　　③藏语：万岁！

　　④分别指公路，铁路，电站，民航。

　　⑤六字真言，对幸福的憧憬。

那里是西藏

那里有亮得不能再亮的太阳

　　那里有大得不能再大的月亮

　　那里有挤满了夜空的星星

　　那里有飘满了草原的花香

　　那里有映着天的翡翠的湖水

　　那里有挂着云的哈达的山岗

　　那里的姑娘扎着彩虹的围裙

　　那里的阿妈像母鹿一样善良

　　那里的歌声清脆婉转又高亢

　　那里的寺院闪着金子的光芒

　　那里的积雪是银白之海的大浪

　　我曾把最低的欲望

　　扼杀于最高的海拔

　　我曾把最大的热量

　　散发在最冷的地方

　　我的肉身走遍了五湖四海

　　我的灵魂至今在那里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