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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的事物

时间:2023/11/9 作者: 飞天 热度: 15043
李满强

  距 离

  在甘南草原

  我看到五匹枣红色的马

  它们低下头,安静地吃草

  它们在草地上散开,朝着五个方向

  像一个人均匀摊开的手指

  它们似乎在动

  又似乎是静止的

  是的,我惊讶于它们之间

  保持着如此均匀的距离

  不远。不近

  不即不离

  它们之间的距离

  似乎是青草和收割的距离

  是大地与天空的距离

  是人与神的距离

  是生和死的距离

  三个小女孩

  三个小女孩

  三朵刚刚绽放的花朵

  出现在合作的大街上

  我能看得出来

  她们分别是汉族,藏族和回族

  我能叫得出她们的名字

  分别是彩霞、卓玛和尕娃

  她们手拉着手,步调一致

  小小的脸庞上

  洋溢着青草的气息

  其时天空刚刚下过一阵雨

  三个小女孩

  她们手拉着手

  要到原野里去——

  那里的青稞刚刚出穗

  那里的牛羊体壮膘肥

  一 半

  寺院的金顶才露了一半

  天空的经卷才打开了一半

  美好的夏天才过去了一半

  醉人的美酒才饮了一半

  蝈蝈才叫了一半

  青稞才成熟了一半

  天葬台上的灵魂才升腾了一半

  白姆措家的羊群才回来了一半

  露珠里取水的姑娘

  她的爱情才走了一半

  春天的三列火车

  我将再一次说到他们

  春天的三列火车:

  他们运走一夜北风

  运来三两雨水,二尺彩云

  一株探头探脑的红杏

  三列火车

  在祖国的春天

  撒开了腿,一路飞奔

  一列叫幸福,一列叫忧伤

  一列叫身陷春天的苍茫

  三列火车

  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行进

  一列进入夏天,一列留在远方

  最后的一列,将一直奔波在返乡的路上

  再一次写到李家山

  现在,当我在这里写下李家山

  我已经无法确认

  它是否仍然是30年前的那个小山村

  当我说到李家山

  是不是意味着我就可以顺利地回到

  一地熟透的瓜地

  悄无声息的风

  西瓜滚动。甜蜜伸手可及

  “狗日的你们些小杂碎……”

  老张的笑骂声

  和一堆瓜皮一起,被谁扔进村头的枯井

  新制的弹弓,追逐惊惶失措的鸟

  碎花棉布的小红

  迎头撞见了一颗酸杏的爱情……

  现在,当我在这里又一次写到李家山

  我已经真的无法确认

  它是否就是30年前的那个小山村

  就像我无法准确地说出一根炊烟的形状

  就像我无法说出那眼泉水的去向

  进城的父亲

  老旧的蛇皮袋里

  满满当当地装着

  新挖的洋芋,面色姣好的苹果

  一束带着露水的葱

  父亲的黄胶鞋上

  还沾着老家新鲜的泥巴

  父亲说

  家里的老母鸡下蛋下得勤快

  他一个人吃不完,下次多带些来

  父亲说,今年的苹果长得像我儿子的脸

  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父亲还说,村头的五保户老太太去世了

  红娃的媳妇又生了一个女儿

  仅仅吃了一顿午饭

  父亲就嚷着要回乡下去

  父亲说你们这火柴匣匣

  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父亲说他临走的时候大门也忘了关

  父亲说老母鸡得有人喂食

  走了百多公里的路,父亲

  好像就是为了告诉我一声老家的事情

  在送父亲去车站的路上

  天空飘起了雨丝

  父亲跟在我身后

  亦步亦趋

  像个胆怯的孩子

  闪躲在杂乱的车流里

  而秋雨越下越大

  仿佛某些我们熟视无睹的恩情

  艾

  是这样的女子:

  多年生草本

  茎直立,圆形有棱

  外披灰白色软毛

  叶片卵状椭圆形,羽状深裂

  是这样的病:

  自诗经而下

  香气氤氲

  每年的端午

  现身于民间中国

  是这样的药:

  性温、味苦、无毒

  纯阳之性、通十二经

  可回阳、逐湿寒、理气血

  羊 头

  人头无价

  羊头可以明码标价:每个十元

  宁夏人马尕努夜晚的主要任务

  是把那些小羊的头

  从遥远的山村收来

  用文火烩在锅里,撒上调料

  然后殷勤地兜售给那些外省的游客

  在宁夏的那些个夜晚

  每天晚上,都有一个羊头进入我的肠胃

  我吃掉他们的眼睛和大脑

  就像羊在前世吃掉一嘴鲜嫩的青草

  忘掉了他们也有心肝和脾肺

  有疼痛和气息

  还有一张温暖的皮

  后来,我发现被我吃掉的羊们

  挨挨挤挤地站在我的身体里

  并时不时地抬起头来

  悲悯地看着我

  偏头疼

  是半个头在疼

  是半个头的神经在疼

  是一只眼睛在疼

  是一部分心脏在疼

  是我前三十年的快乐在疼

  是我后三十年的忧伤在疼

  是一个人早年种在我体内的蛊开始发作

  是一只体内潜伏已久的猫头鹰开始鸣叫

  “是时候了!”

  是时间在以它自己的方式

  向我做出善意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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