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哀册(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山花杂志 热度: 13096
汪剑钊

  霸王别姬

  奉胜仿制的兇门依稀还在,

  只是早已看不到守城的卫兵,

  富庶的江东只剩下被乌骓马踏碎的瓦片……

  一切如此安谧,

  仿佛世界上根本没有音响的存在。

  哦,连废墟都杳无踪影……

  拔山盖世,仅逞匹夫的骁勇,

  一个灿烂到炫目的开端,

  不曾夺取一个辉煌的结局,

  叱咤的雄风逐渐飘散为香艳的传说……

  冤冤相报,坑埋二十万暴秦的降卒,

  从此种下衰败的果因,

  贵族的失信与流氓的无赖打了一个平手。

  霸王的鲁莽与自负征服了整个天下,

  却赌输了一顿晚餐。自刎——

  仿佛最终为了印证一出脂粉气的悲剧,

  情人草跳舞,用她的柔媚

  软化江水,归入浩瀚的大海……

  姬是某种暧昧的名分,

  不是皇后,甚至还不是王妃,

  曾经是前朝高贵的姓氏,

  而今,只是一名以歌舞为生的女子。

  哦,虞兮虞兮,罂粟的花瓣

  销蚀了仁义的底座,

  权力欲的锋芒削断了美的歌喉: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从乌程到乌江,这是看似巧合的宿命,

  血液鲜红也洗刷不掉黑色的历史,

  儿女之情的长度哪堪用作海誓山盟的缠绵?

  末路的英雄终究掩不住气短的命门。

  钩弋夫人

  迷信的刘彻老汉分开拳心,

  藏钩的纤手顺势伸展为五朵莲花,

  从此,清澈见底的赵河所滋润的女子

  注定将魂归缥缈的云阳,

  去敷衍一段残山剩水的逸闻。

  甘泉宫的坍塌泄露了金屋藏娇最终的玄机,

  二十六岁,青春尚未完全绽放,

  简洁而果断的白绫结束了尧母门的神话,

  仿佛裂纹暗生的玉簪,猝然折断。

  所谓香气不绝,惟存一双丝履的传奇,

  同情于美的脆弱;作为故事

  或许出于善意的虚构,但悲伤

  肯定来自鲜活的心脏一次次真实的颤栗。

  向北隆起两堆浑然天成的土丘,

  恰似被亵玩又被遗弃的一对乳房,

  而一川萋萋的青草,适度垫高威严的大汉皇椅。

  长乐未央的瓦当们奄奄一息,目睹

  月游衣冠的高级秀。深宫珠泪落地的姿态

  比树叶更隐蔽,比雨丝更轻柔……

  寂寥的田野,一棵榆树遗世独立,

  一只丧家的黑狗

  锲而不舍地追逐那个似实而虚的影子……

  太史公祠墓

  漩涡形的磨盘石,咿呀复诵

  无韵的离骚,坑洼的古道

  犹如坎坷起伏的典籍。拾级而上,

  登顶,迷雾挡住目光的归宿;

  蒙古包的墓茔依崖而立,缠绕

  八卦图的锦缎,抻开苍柏的遒劲。

  一个名字奠定一座城池的底基,

  绝不是数学的逆向运算,

  更非夸大其词的谎言,而是

  诗的风骨和历史的铁马金戈。

  野槐花开遍山坡,写《列传》的人

  早已化作《本纪》,怀抱哽咽的水声。

  苦难的结石酝酿成不屈的铜铃铛,

  采灵芝的皇帝最终渴死在权力的黄河,

  遭阉割的太史却繁殖了文字的子嗣。

  哑嗓子吼出西北的苦谣曲:

  黄河的水干了,

  老旧的河床遂托起新的地平线。

  汉 阙

  汉阙是模拟性的建筑,

  兀自伫立如一名魁伟的骑士,

  建造者期盼在未知的彼岸找到对应的豪奢,

  将尘世的繁华与虚荣嵌入石头,

  仿佛为下一个轮回注入昂贵的投资。

  野火蹂躏的草木经历数千年的荣枯更迭,

  老村,沈府君阙是精神的化石,

  权力与身份荡然无存,只流传一个模糊的姓氏,

  巍峨的凤阙仅仅留下夯土的残址,

  石檐凌空欲飞,徒然捕捉南风的秀足。

  流散的拓片携带野史的泥尘漂泊在四方,

  周边的草坪柔软,废弃的菜畦地

  躺着一只过期未摘的老南瓜,

  衰朽犹如赘余的脂肪,

  钝三角的稻田无规则地伸展,而种籽尚未播下……

  “阙然为道”实乃暗存的标识,意欲打通阴阳的阻隔,

  朱雀与玄武居然相互拥戴,

  青龙和白虎构成力量表层的平衡,

  九尾狐、三足鸟与饕餮一起考量人类智慧的极限,

  落难的公子驻足,读取前生的一份旧履历。

  哀册·懿德太子

  玉质,温润中透出暖意,

  残损的哀册留下了一长串猜想:

  把文字刻进石头,

  在白色的玉片留下划痕,

  记录一部人伦与政治纠缠的悲剧。

  据说,可以没有开头,

  但必须给出痛彻心扉的结尾,

  杖杀,馋构与威权合谋。

  死亡是一名千头万臂的天外怪客,

  喜欢捕捉无辜的肉身。迟到的追封

  让冤屈的生命赢得身后的哀荣,

  但懿与德保持实际的沉默。

  柏树伫立,犹如致敬的人俑,

  放任寂静盛开犹如蓬勃的松针,

  白发的父皇即使号墓为陵

  也不能拔除遍布肺叶的一丛丛荆棘。

  一阵掠过平川的北风翻动

  蔓草,如同号令埋伏千年的士兵,

  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斑驳的墓石照例与甬道一样无动于衷。

  绝望的伦理弥漫在陵的基座,

  三十万铁骑用马蹄溅起的花朵,

  只迎来一枚松果的坠落,

  在石片上溅起噼啪的脆响……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