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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的存在入门(十首)

时间:2023/11/9 作者: 山花杂志 热度: 13169
臧棣

  激烈的平衡入门

  就仿佛只有在北方

  才能触及这样的对比——

  缤纷的色彩克服了我们

  有可能会误解好胜的表象;

  烧香归来,深秋的树叶醒目到

  我们的真理突然就输给了

  自然之美。原则上,每个感叹

  都可用于必须设法恢复。

  更何况,碧蓝到蔚蓝必须将自身

  彻底陌生一回时,长空

  突然从里面推了一把方向感。

  原始背景里,全是谜团

  一点也不像乱麻;哪里还

  轮得上抽签。寒风的独舞

  将时间的空喊孤立在

  时光的流逝中:生命不过是

  一个借口,无论多么偏僻,

  个人的秘密重复的都是

  宇宙最深的动机。你真的需要

  我探索例外的情形吗?

  人生的灰暗中,悲伤和死亡

  如同跷跷板的两端——

  骑上去,猛烈的失重源于

  我阅读死亡时突然意识到

  死亡也一直在阅读我。与死神无关,

  死亡是更好的读者;假如我能完成我,

  最好的作品就是我曾将悲伤和理智

  激烈地,平衡在我们的平衡中。

  无限好入门

  考虑到季节的因素,

  落叶的情绪,这秋日的黄昏

  也短暂得就好像是针对

  命运的背叛的一场报复。

  河堤上,天色冷暗;

  能见度替自然挽回的面子,

  无限好并不领情;

  易受征兆暗示的人则笨拙于知情。

  垂柳的安静,感染着

  连翘和芦苇之间的秘语。

  很快,熟悉的事物在视线的模糊中

  就失去了自身的轮廓。

  真正的夜色还要熬一会儿,

  才会彻底显现。此时尖锐于此刻,

  黑暗是黑暗的空白。把眼睛睁到最大,

  难道人父能填补的,只是比盲目更温柔?

  比深痛更追忆入门

  果树上,越来越多的裸露

  委婉童年的反光;深秋的枝条

  将你曾伸出的手臂延伸成

  变形的叉子,指向半空中悬挂着的

  透明到无限的蓝肉。

  冷空气调着时光的味道,

  以掩盖人生的异味

  正从命运的漏洞中渗溢而出。

  什么样的饥饿,如今只能靠

  放牧空气本身来填满?

  经过记忆的涂抹,可食性

  明显增强了。并且除了汹涌的记忆,

  也再不会有别的防腐剂

  需要担心。不限量供应,

  只需这人生的深痛

  正确于命运的无耻;

  永不变质,只要我能经得住来自你的,

  比最深的呼唤还要纯粹的

  试音请求。看上去就像白冰上的

  一道轻微的划痕,但没法解释的是

  小小的罪竟可以荒谬于

  伟大的情感。失去了真相,

  就失去了机遇吗?我有幸目睹过

  你对世界的爱,天真到了

  毫不在乎世界会有怎样的反应。

  死亡不过是假象,痛苦才是神话。

  我想再赌一次:你依然需要

  我的陪伴;但更倔强的,

  我需要你的陪伴,远甚于死亡

  能否构成一种真实的结局。

  既然人类曾如此无知于个人的悲伤入门

  真正的诗在诗之外

  ——齐奥朗

  走出来吧。但界限在哪儿?

  摘下时间的面具,月亮依然像

  最后一枚深黄的扣子。

  没能及时解开的,越裸身,

  越造成人比真相更可怕。

  把身体变得比落叶还轻,

  似乎也不是一件难事;至少

  比起从前,我能正确于

  人的重量从不是我的障碍。

  深呼吸,把冬天的权力

  吸入肺腑,助跑,冲刺之后,

  终点比原地还不好意思。

  走出来吧。但假如在内部,

  悲伤的精彩不亚于我们

  没法绕过人间喜剧呢?

  走出来吧。但假如一颗泪

  就能令全体虚无湿透,

  令所有的清洗变得像

  比永恒还清晰的一次等待呢?

  罪與罚多么神话,却无能

  颠覆父与子。我甘愿放弃

  所有的好意,而选择在离你

  最近的地方,走进街头小店——

  剃头,把黑耳朵彻底露出来;

  哪怕胡子刮干净后,

  新生邪门得就像一次用力过猛。

  也许我们还可以管它叫喜鹊桥入门

  不下雨的话,每天至少

  往返四次。如果雷声沉闷,

  还得增加一次。凉水河上,

  它现实得就好像我们

  已不值得自然再惩罚我们一次。

  桥下,河水灰黑,

  幽冷的反光足以迷惑

  冬日的缩影。最早开始的那次,

  喜鹊的清晨芭蕾刚好

  可用于给梦中的深渊压惊。

  晨练者的腰带,解下来

  就能提起一座袖珍火山。

  稍后的那次,为雄心寻找一条线索

  和为冬天的清晨寻找

  十一个理由,竟如此接近。

  从西边刮来,北风倾斜如鞭刑;

  落叶已铺垫好所有的选择,

  但大地之歌却慷慨于

  你依然埋伏在我的肉身深处,

  渴望重新认识一草一木。

  第三次,自桥下,整个地狱

  只剩下一个耳光;从彤红

  到猩红,火海将现实感加热到

  如果凤凰都不害怕被神话误解的话

  就请不要再对命运撒娇。

  最后的那次,人生取巧于风景,

  宇宙的背影就是你的侧影;

  我不再忧虑这平原上的冬日晚霞

  会失去与你保持联系的诀窍。

  苍凉中,即使人类不再是我的捷径,

  你依然是我的捷径。

  或者,即使我自身不再是我的捷径,

  来自你的悬空感依然足以支撑

  我俯瞰到:你从未有一刻

  缺少过生命中的至爱。

  金桔入门

  从侧面插入三根牙签,

  小黄人立刻晃悠悠出现了——

  看上去,比迷路的小矮人

  还像长着水果脑袋的

  临时演员。童年即角度;

  私底下,我经常悄悄借你的眼光

  反观人生的意义,直到宇宙

  不再荒谬于它比静物更具体。

  譬如晚饭后,围绕它的

  金色球面,维生素新鲜得

  就像蜂蜜是一把叉子;

  怎么戳,开胃都像开窍。

  而且怎么可能只有一次呢?

  多么秘诀!安静的房间里

  只有它小小的圆滑

  能令生活的颜色饱满于

  最好是直接嚼食。嘴巴张得

  再大一点,敢不敢赌一下:

  它甜蜜的成熟,在我梦到你时

  究竟能转化到哪一步?

  最高的存在入门

  我的骰子还在盒子里跳跃

  ——伊塔洛·卡尔维诺

  无论多深,人的悲伤

  不过是它的尺度。而且很明显,

  任何一片落叶都可能高于它——

  就好像这冬日的开阔

  可疑于仅凭一种视野

  就能决定信念如何发酵;

  平原上的蓝,并不局限于

  碧空可用来稀释

  命运的晦暗,也不畏惧北风

  正将它吹向发呆的地平线。

  河岸上,瑟瑟发抖的流浪狗

  仿佛已习惯于现在很少有人提及

  从来就没有救世主,

  更何况降温好于虚无。

  面对那双浑浊多于警觉的眼神,

  我知道,严格按分配而论,

  我甚至连陌生人都算不上。

  树底下,所有的阴影看上去

  都比浓郁夏日的,要浅薄许多。

  但是,养心养到边缘即中心,

  深邃就配得上不浅薄吗?

  敢不敢试一下:灵魂即遭遇;

  河面上,突然结出的薄冰

  明亮得像一种新的儿童玩具。

  在附近,供感慨的落叶

  远多于供观赏的落叶,

  但如果仔细看,这些落叶

  反倒自得地像是围绕

  在我们身边的,真正的观众;

  舞台确实没怎么变,我们以为

  我们早已老练于反观,

  但实际上,除了上街时

  把灯笼换成响锣,我几乎从未

  摆脱过我们身上的角色。

  会拐弯的黄昏入门

  平原像静静的筛子

  将秋色摊开在两条小河的交汇处,

  茂盛的芦苇看上去像

  顽皮的屏障,实际上

  摊开的却是一大片野性。

  故地深处,故园比故乡

  更迁就一个故意。

  地平线上,火烧云独裁

  一个幸福的时刻,

  助时间的玫瑰盛大到

  仿佛我们已不再依赖真相。

  你的影子摊开的全是

  你曾骑在我的脖子上

  大喊:爸爸,我能看见

  黄昏正在拐弯呢。

  假如悲哀近乎赌注入门

  原来悲哀才最担心

  人的秘密会失去你我的形状。

  入冬后,轻飘很普遍,

  落叶兼职于纷纷暴露,

  挺拔于是有了另外的含义;

  不回避的话,寂静难免就不是

  一种赌注。经过倒吸之后,

  冷,仁慈于我毕竟还能

  深深地感觉到你。

  心痛之时,心其实博大到

  跳舞的石头更像闷闷的

  跌落在大地上的一截鼓锤。

  比漩渦还花招,但命运怎么配得上

  你根本就不需要借口;

  甚至地狱都有点粗糙,

  人的错误,只能由深渊来纠正。

  比轮回更线索入门

  永远都是这样:他人的死亡

  比我们自己的死亡

  要真实:加速,并且很快

  就会将真实翻倍到我们过去

  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理解

  一万年太久是什么意思。

  能被悲伤稀释的,时间比地狱还反动。

  不能被悲伤稀释的,存在之谜

  依然新鲜于清晰的记忆。

  而你从来就不是统计学意义上的

  面目模糊的他人,你是

  我的骨肉,至亲到我自己的死亡

  其实已和我关系不大。

  冬日的早晨,平原安静得

  像半个废墟;太阳的胶水

  将无限的冰蓝浇灌得就好像

  一个人完全有可能活在

  生死之外,并让真实可疑于

  我们并不只属于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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