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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进《阿嘉莎·克里斯蒂作品全集》追忆

时间:2023/11/9 作者: 山花杂志 热度: 12559


  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托马斯·哈里斯的《沉默的羔羊》、弗雷德里克·弗赛斯的《豺狼的日子》、爱伦坡的《莫格街的凶杀案》、江户川乱步的《D坡杀人案》、马里奥·普佐的《教父》……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充满魅力的推理小说,或曰探案小说的迷宫,经久不息地吸引一代又一代的读者。

  我在20世纪70年代,先后看到了《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阳光下的罪恶》。这些作品,都出自阿嘉莎·克里斯蒂之手。阿嘉莎·克里斯蒂,这个并不高大的英国女人,一生怎么会炮制80部侦探小说?Agatha,译成中文的发音是阿嘉莎。在英国,作为一个女孩子的名字,优雅又可爱,还兼有女性化温婉元素。可她笔下,处处是谋杀和罪恶,平常而刺激。在探案小说的本格派、硬汉派、惊悚派之间,她开创了她的“乡间别墅派”。原来,她是狄更斯、柯南·道尔哺育大的。“一战”期间,她参加过红十字志愿队,接触并认识各种毒药的药性,这促使她日后制造了无数谜团。阿嘉莎著作数量之丰仅次于莎士比亚。阿嘉莎数以亿计的仰慕者中,不乏显赫的人物,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和法国总统戴高乐,都自称是“克里斯蒂迷”。

  午夜过后,一场大雪迫使东方快车停下来。这辆豪华列车以往都处于满员状态,但那天早上却发现少了一名乘客。一个美国人死在了他的包厢里,被刺了12刀,可他包厢的门却是反锁着的。侦探波洛想出了两种侦破的方法……

  这个比利时人波洛,矮个子,胡须弯曲,卷翘,其貌不扬,且有洁癖,而他头脑里却有许多灰色的推理因子,他就靠这灰色细胞破案。他身旁个子高大的黑斯廷斯上尉,总是比波洛慢半拍,两人却相当合拍,这对搭档富有戏剧地演绎了一个个经典的破案故事,当然,还有英国乡村女侦探马普尔小姐,同样是神奇的破案高手。马普尔小姐的案件最能体现阿嘉莎·克里斯蒂故事的性质,正如她在《平静小镇里的罪恶》中说的:“一年到头住在乡下,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人性。”阿嘉莎·克里斯蒂编织故事的线索,底子是“各种各样的人性”。马普尔小姐坚信一条:人性都是相通的。由此可见,阿嘉莎·克里斯蒂笔下的犯罪,都是出于通常的人性,绝不是现代犯罪的畸形心理。

  《东方快车谋杀案》改编为电影在伦敦上演,女王伊丽莎白接见了阿嘉莎·克里斯蒂,说:“你的小说我大都看过,只是这一部的结局却忘了,你可以告诉我凶手是谁吗?”阿嘉莎耸了一下肩:“不巧,我也忘了。”

  《尼罗河上的惨案》: 在一艘由英国驶向埃及尼罗河的豪华游轮上,载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豪绅、名媛、没落贵族……一对富有的新婚夫妇在游轮度蜜月,却莫名其妙地被谋杀,整条游船几乎变成“死亡之旅”。大名鼎鼎的侦探波洛,抽丝剥茧,力排干扰,寻找真正的凶手……

  1952年11月25日,伦敦大戏院开始上演一出叫《捕鼠器》的戏,这出戏创造了奇迹。根据1996年版的《万物十大》记载,英国十出上演时间最长的戏,高居第一位的就是《捕鼠器》。到1995年3月,演出了17600多场,而且还在演下去。居第二位的是《请勿谈性——我们是英国人》,演出了6700多场,可说瞠乎其后。《捕鼠器》的作者就是素有“侦探小说女王”之称的阿嘉莎·克里斯蒂。

  1961年,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报告,阿嘉莎的作品是世界最畅销的。

  阿嘉莎,在作品走红的日子里,她母亲去世,丈夫阿奇博尔德·克里斯蒂上校有了一个名叫蒂莎·尼尔的情人。阿嘉莎突然失踪,英国警方为此出动了500名警探,带上警犬,开上飞机,在灌木丛林中进行大规模的搜索。1976年,阿嘉莎去世后不久,她的作品销售4亿册,销售量仅次于《圣经》。

  如果说柯南·道尔开创了侦探小说的第一个黄金时代,那么阿嘉莎则是世界探案小说史上的第二个黄金时代的代表人物。读阿嘉莎是一种享受。你可以放弃意义的追寻,进入故事。她不会让你失望,一个家族、一家旅馆、一艘游轮、一列火车,甚至一个晚会、一餐宴席,都有令人着迷的故事,一定会有神秘的死亡发生,然后,悬疑一定有答案。阿嘉莎总会把故事的来龙去脉解释得清清楚楚,她悬念的设置和解答都不超出普遍人性的范围,我们的智力接受了有趣的挑战,先是始料未及,最后心悦诚服,余音袅袅,耐人寻味。不同于福尔摩斯的破案手法,阿嘉莎笔下的波洛更倾向于找人谈天、对话,善于在与人对话中找到疑点,罪犯刻意掩饰,他也能从对话中分析真伪,利用若干人的对话,来验证其中一个人说话是否可信。阿嘉莎把凶手的意外性发挥到极致。她的探案小说艺术,作品结局虽然振聋发聩,但故事节奏却稍嫌沉闷,是英式温吞水风格,这是她不少作品的通病。当然,这掩盖不了她“文学魔术师”的美誉。

  1975年,阿嘉莎写下了她最后一部小说《幕》,很残忍,或许有预感,她让大侦探波洛在书中死去,这使众多读者大为惊叹。翌年1月12日,阿嘉莎在英国沃林福特平静地死去,她活到85岁。然而,她的死,并没有结束她的神秘。在伊斯坦布尔,蓝色清真寺和索菲亚大教堂,当然最有名气,然而,那依然泛着清冷阴郁波光的金角湾,也让人慕名而至,因为这里一家叫PERAPALAS的古老的酒店,411房间,曾经是阿嘉莎写下了《东方快车谋杀案》的所在。那是某一天,阿嘉莎坐着东方快车,来到了这列火车的终点站伊斯坦布尔。而今,多少学者、游客在PERAPALAS景点云集。他们听说,这里藏有一个可以解开阿嘉莎之谜的盒子。411房间里陈旧的木地板曾经被撬开……

  阿嘉莎的作品有扑朔迷离的故事,她的身世也神秘、诡异,充满仙气灵韵。

  我对阿嘉莎充满敬意和好奇。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由于工作原因,参加了几次国家版权局的著作权培训和研讨,参与反复修改我国著作权法,因而了解到著作权的精要。1990年9月我国颁布著作权法,1991年6月开始实施, 1992年9月,鲍格胥博士在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全体会议上宣布了中国加入《伯尔尼公约》的消息。这些时候,我脑子里常常盘旋的是阿嘉莎的著作权问题。

  阿嘉莎1976年去世,其作品还在有效保护期内,没有进入公共领域。在加入国际版权公约的1992年以前,我国已有大量阿嘉莎作品出版。1979年9月,中国电影出版社率先翻译出版了阿嘉莎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发行10万册。紧接着,1980年河北人民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分别推出阿氏的《幕》、《目的地不明》,分别发行38万、53万册,这在出版界不能不说是轰动的大事。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刚刚从文化禁锢中走出来的读者,就像饥饿的人扑向面包,何等需要精神食粮!1988年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阿氏的《神秘的别墅》,发行8.4万册,这个数字在90年代也是多少出版人梦寐以求的。还有北京的华文出版社以及浙江人民出版社,都出版了她的作品,所有这些出版物都不是合法引进,都没有获得版权。换言之,阿嘉莎作品在我国没有加入《伯尔尼公约》前,没有受到法律保护。那么,加入《伯尔尼公约》之后,我们出版阿嘉莎作品就必须通过正规版权引进,否则就属非法。

  这些东零西碎出版的,单行本数量虽都很大,可中国读者没有见到阿嘉莎的作品全貌。文化是有全球性的,亲和性虽然会因地域而异,但地理距离最远的东西文化也有着人类共同的特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相信,阿嘉莎的作品,就是一座座迷宫,一旦进入,谁都难以抗拒那份神秘。虽然前面有阿嘉莎作品单行本出版,但她在中国还会有广阔的市场。阿嘉莎的读者是一茬接一茬、一代连一代的,完整、系统推出阿嘉莎作品,肯定不乏广大的读者群。物质生产与艺术生产并非同步,贵州经济欠发达,艺术生产未必也要“欠发达”。贵州完整引进阿嘉莎作品,说不定,会带来可观的社会和经济效益。

  依了这种判断,1995年6月,我以贵州人民出版社法定代表人的身份,委托广西万达版权代理公司,寻找阿嘉莎著作权的拥有者。

  说来也新鲜。阿嘉莎明明是一个英国作家,她作品的中文、俄文版权却在法国。法国桦榭出版集团的阿舍特出版社,一个蓝眼睛的迪迪埃·昂勃特,极有眼力,他看中了阿嘉莎作品两大语种——中文、俄文的版权并没有卖出,就向英国阿嘉莎代理机构买下,“奇货可居”、“守株待兔”。我们的联络,正中其下怀。

  远隔重洋,几经磋商,转让协议草定。

  1996年9月,借参加德国法兰克福书展之机,我去了巴黎,出版社文艺编辑室的莫贵阳先生、翻译王静萍女士同行。

  巴黎原来如此富丽、雍容,证明着欧洲文明的辉煌。阿舍特出版社离艾菲尔铁塔很近,我们从驻地转两站地铁,即可抵达。我与年轻的迪迪埃·昂勃特见面了,也见到了英文版的阿嘉莎·克里斯蒂小说,黄色封面,印有黑色蒙面人徽记。被我们称为“侦破小说”的作品,在法国称为“犯罪小说”。阿氏的80种图书列在一起,感官上甚是咄咄逼人。经最后一轮磋商,在清点样书之后,我签字买下了阿嘉莎全部作品的中文版权,首次将阿嘉莎80部作品正式引进中国。版权转让费用105万元,创下当时我国引入版权单项最高纪录。

  我们回国后,阿嘉莎英文版图书经贵阳海关如期运到。

  1996年12月11日,新闻出版署的机关报——《新闻出版报》登载了贵州人民出版社公告,公告本社已拥有阿嘉莎·克里斯蒂全部作品的中文专有出版权和发行权,并通过特别授权,获得1995年4月起我国境内侵权出版发行阿氏作品的追究权。这就是后来《北京青年报》发表的尚晓岚的《克里斯蒂小说“名花有主”》报道的含义,敬请其他出版社不要染指。

  从这个时候起,翻译是重头戏,我们需要找80位高水平的翻译者,文艺编辑室的夏凡负责在全国遴选。1997年4月,赴北大、清华、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国际关系学院等院校的外语系寻找,进行资格摸底,看他们翻译的代表作品,提出对阿氏作品的翻译要求,再签合同。美编邹刚需要设计80个封面。他昼夜无眠,闭门不出。两个月后,80个封面出炉,大家异常吃惊,居然如此优雅、斑斓、精彩。我相信这是他一生最得意之作,堪称才华横溢。文艺编辑室的全体编辑,一切杂念排除,一切怨艾消遁,加班加点,日出而作,日落不息,1300万字的编辑、校对,谈何容易?几十个日日夜夜,朝朝暮暮,孜孜不倦,为的是把一流的出版物奉献给读者。

  为防止盗版,我们设计了多种措施,包括封面、内文异地印刷等。

  1998年,西安书市上,《阿嘉莎·克里斯蒂作品全集》80种新书整齐亮相,蔚为大观,争夺眼球,书商纷至沓来。

  我们首印10000册,虽然每套定价1400元,销售很快,立即加印。我们还收到许多读者来信,有读者称我们是“大手笔”。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来信说,她每晚读阿嘉莎,爱不释手。她写道:眼下冬日严寒的夜晚,抱一本阿嘉莎的书蜷在被窝里,体会她的神秘,就是享受。

  评论界呢,记得,《中华读书报》的头版发了邹阳的《贵州人民出版社重金收购克里斯蒂作品》,《北京青年报》发表了尚晓岚的《克里斯蒂小说“名花有主”》,在贵州,李寂荡、姚曼等人的推荐与评论,散见报刊。

  翌年,这套书获得贵州图书一等奖。七八年后,收藏市场上,我们这套书的原版,收藏价已到2万元一套。

  说句题外话,前面提到,在签署版权转让合同时,要求一条特别授权的附加条款,我方在授权期间,有权对中国大陆侵权出版的阿氏作品给予追究,迪迪埃·昂勃特爽快同意。

  我们发现在我国加入《伯尔尼公约》之后,华文出版社还在大量印制阿嘉莎作品,我们要求华文出版社停止非法出版行为,并对我方进行经济赔偿。华文的社长是从部队下来的领导干部,赶来贵阳向我们承认错误。在讨论补偿金额时,省领导给我打电话,说华文出版社的主管部门,在对口支援贵州方面做了不少工作,补偿的事,合情合理吧!我们适当降低了金额,但也获得一笔可观的补偿。

  这套书的出版也留有遗憾,一是翻译水平参差不齐,个别译者翻译水平有限;二是我们虽然采取了严密的防盗版措施,市场上还是出现了四五种盗版。

  阿嘉莎·克里斯蒂是不朽的。2010年是她诞辰120周年,人们还在读她的书,还在纪念她。这意味着文化是超越时空和地域的。一个人的人生经历不可能太多,更多的时候,我们是通过文学作品来了解世界的纷繁,人世的精彩,融入到时空流转的宏大运行中去。阿嘉莎的文字清冽有力,犹如冰山下烈火暗涌,令人无法割舍。于是,人们铭记她,而且一代代流传。魅力深孚众望,这正是社会前行的一个面向。

  最近,冒着酷暑,我在出版社楼下的书店转悠,售书人员告诉我,来电来信要购买《阿嘉莎·克里斯蒂作品全集》的人不少。而我们十年转让期届满后,中国出版集团的人民文学出版社,趁势接手了阿氏小说的中文专有出版权和发行权。热爱、忠实于阿嘉莎的读者,如此源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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