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都暗了的时候
它们开始堆积,一层层重叠,扩大
仿佛什么都会留下,黑色的树影
空空的鸟巢,远远移动的一架马车
踩着脚底的一蓬干草和青灰
——某种东西暗暗在浑浊中接近你
一个活着的人,沿街而过,钟声
仿佛又在很远的地方敲响……
你的耳朵在倾听着大地的前途
夜色无力,使一切都慢了下来
看树叶落了,看小雨下了
湖面和天色一样灰暗,一样过时
雨中松开的手,在积蓄高处的水
把今晚和一个人的童年混在一起
世界像黑色泡沫,被波浪推上岸来
水井,葵花和眼泪,甚至泥沙
会一同下沉,再也浮不起来
平原在月光下空洞,不能安睡
这漂泊之物已经伤了自己的身子
长夜里收缩的空气,湖水和花香
寂寞也在慢慢敞开沉睡的空间
“你将在这夜忽然见到你的一生”
多年后,终于有人蒙面找到这儿
从肋骨间缓步踱出,模糊,低垂
嗓音化为山谷的霜渍,像梨花的白
不为人知地贯穿在一团凌乱空气里
岩石,露珠,水中的鱼和你一样
从不会惊讶这些东西的到来
眼中在重复奔涌出更多秘密的马
一切都暗了,也许你根本就一无所知
高处一大堆凌乱的枝叶突然被吹散
你的手还放在逐渐变冷的马背
残缺
到处都是孤寂和正在发芽的敌意
到处都是贫穷生活里剩下的泡沫
新移民的地狱,和夜晚临终的杂念
一半是感动,一半是惊恐
在一张看不到残缺的脸上
你端详这张不需要面具的脸孔
你在镜子中看见了不能公开的真理
没有回声的思想,几乎每天相遇
你的愤怒使两个人受苦,像梦
一个在镜里,一个在镜外
他们变换着走动,避免更强的反光
不让两件相反的事物靠在一起
你和镜中的你,目光在相互的身上爬着
凌乱而朦胧,你的一半脸离去
另一半脸反过来还在原地狂想
你改变着主意,你是你自己的叛徒
使死了的蝴蝶飞走,看不见的半只手
另一只被教训打断,看不见的一条腿
另一条被累赘拖住,看不见的半个人
另一半被生活劫走,一半的世界
一半、一半地活着,不多不少
不长不短的半个人生,像半个老地址
使你沉默良久,一张面孔被你忘却
你背对镜子,你终将被你自己拒绝或接受
镀金的日子
我梦见了石头,雕花和白银
——阳光普照着你的家园
看上去像一座回忆的城堡
灰瓦盖成的屋顶裹满微绿的苔藓
我还在写字,听你小声哼唱
迷雾中的忧伤和你的张狂
是的,我入迷那被激活的秘密
秋天短暂,它是一个出发点
谁能料想到冬天内部的空旷
我们热爱自己汹涌的曲线
金黄的树叶和恰当的空间
让我们与雨与雪与风为谋吧
合力打开一块温情脉脉的石头
练习用无形的嘴去亲有形的脸
我们婴儿一般的爱和担忧
犹如一束光镀上沉重的金色
避开一阵落叶和窗格后面的胭脂
避开飘摇的笑声,樵夫的女儿
一把琴弦的玉体和忧伤的丝绸
我们的眼睛透过一层层玻璃
时间一长,闪耀的金子就在眼前
我还会梦见你,只是稍远一些
打开窗子,我记下梦中所见:
“灯火阑珊中,你正悄悄地吐丝”
夜行
一座迷宫,空无一物
我看见自己头顶闪耀着白灰
像一个人在看着另一个人的城堡
留下人烟稀少的空旷,堆满
为冬天准备的落叶
在时间里,我像自己的影子
展开了翅膀,为一阵黑
黑得让人落泪,为了抵达
也为那份不可遏止的爱
——飞得不可张望
风吹着平原
风吹来了,风吹着木船小小的力
风吹着油灯的伤,坟茔和寂寞
当几盏即将熄灭的灯把着道路变得更加安静
我手里的一把草灰飞向河畔的晚景
几经深情的平原,就像从前灵感触抚过的苇荡
人啊,我们凭什么告慰自己
我们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御到了
如今河里的流水更换了面目,它们已经枯竭
已经被闲置,在我的心灵里黯淡下来
像风吹在葵花和渔鼓的骨灰里
在黑铁、黄麻和马粪烂成的黑色土地上
只有一堵矮墙在挺立着自己的立场
对平原的一次不完整性表达
对平原,我不能完整的表达
风吹动枝条,吹着所有的可能
如果我有幸被留下——
我愿意像它一样幸福
愿意去热爱石头和它的葵花
一如故乡的形状,只剩下人和黄昏
我的理解和爱多么狭窄
我装入秋,又遗漏了草梗
从东边到西边,麦熟,草热
梨花的空间,一夜招揽来大片浮云
把一湖的倒影印在一张安静的纸上
直到我将爱整个填满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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