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找不到谁说话
当我疼痛地醒来!今夜
心灵与心灵远隔重洋
在各自的孤岛上沉睡……
小天使,我梦见溪流的堤坝
像尤利西斯看见游动悬崖
流水无声,反方向消逝
小天使,我要学会遗忘
放弃漂木一样的爱恋
北风吹动长夜,我坚决醒来
“一个虚无主义者因虚无而强大
他不反对也不赞成,像波浪般无目的”
像孩子在坚实的堤坝上奔跑
他不依靠宗教、航海指南或小木棒
甚至不在乎尘土中的情感
一个少数派的心灵,它无所依恃
“一个人不要怕,”你应该学会
带着浅绿色雨伞出门
越过下坡而去的单行线——
黄色汽车开过就不见了
(但爱情不是自行车或石头
你也不是西西弗斯)
走到便利店门口,你已中年
并将独自穿过地铁隧道
和自动售票机的错误
当你在旅程另一端已是白头
“欢乐只是午后的阵雨呵
如今却像旧雨伞,无声地收起……”
你要学会优雅地接受死亡
在街道的尽头遇见秋天
然后消失于蔚蓝色的澄明
小天使,一个人不要怕……
就像用手传递梳子,会引起伤害
不要唤醒那沉睡的名字
它会让好天气变坏——
人们在清晨因孤独而相爱
然后,因天气变化黯然分开
多年前那对甜蜜的邻居
如今,他和她已住在不同的街区
你要学会关心天气预报
选择洗衣服的日子
学会用左手整理右腕上的衣扣
“我的第一次错误是为人
第二次错误,就是去爱”
那闪电一样的爱让你迷失
但你要学会独自回来
沿着这条干净寂寞的雨后林荫路
小天使,一个人不要爱……
终于,冷空气不再为难你
脆弱的呼吸道——
午后,阳光画出远山的界线
其实你想说的是明月
它从暮晚照耀积雪
不曾让雪加快融化的速度
也不会让大地在寒意中陷得更深
是的,上弦月宛如黄色剪纸
贴在淡蓝色天边,似乎
它已经学会与大雪相处
“就像我已认清生活
保持距离,并将它照亮”
你在油灯下放下书卷
轻轻拔亮炉中之火
白雪便在月光中轻轻呼吸
小天使,一个人不要恨……
十年前我离开故乡
天正在下雪
甚至堙埋了我的未来
今天我回到故乡
雪正在消融
似乎那一场雪
下了整整十个年头
那些消逝的人已在雪下
他们不再叹息
浸渗的水份也不会让他们发芽
“而你仍将卑微地活下去
离不开清水、火与故乡”
这些被弄脏的雪正在融化
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我那异乡的青春
你见过我的青春,它又脏又冷
在破旧的弹子球馆
消磨一整个中午之后
踱到码头上,懒洋洋地
冬天的太阳照着富人
也照着贫穷,和我的幸福
在洁净的小巷中夸夸其谈
或者,在酒馆里吐着烟圈
——这一直是我羡慕的生活
在这个港口小镇虚度时日
也许会有一次不成功的爱恋
“青春难道不是用于浪费?
港口总在挥霍那咸湿的晚风”
而来路上,汽车在海岸线上起伏
挖沙的机械在草丛中生锈
隔着疏落的林带,大海
像丝绒暗绿,铺向晚风和远方
今夜,我愿那被伤害过的
仍被记忆伤害着的旅人
在不知所踪的旅程中,安于睡眠
我愿银河波澜不兴
飞鸟安于巢穴
我愿树木也不肯惊动
树下,昆虫蜷得更深
我愿那被爱情折磨的人们
今夜互相梦见
连白雪也因此而卷曲
“你曾怀着青草一样的怨恨
但如今,你已学会悲悯与叹息”
在这灯火幽微的春夜,山脉之南
火车仍在孤独地前行
这样的夜晚我原谅人类
小天使,这样的夜晚你不在我身边
是的,我不再在意
一个人的旅程
从阳光海岸到陡峭的西部
我经历过飞机的颠簸
冰冻的高速公路
以及看不见限度的山间小道
踏着冰层上的晨霰,回家
小天使,此时你还在阳光以远
十二月党人正在流放的西伯利亚
雪灾,继续封锁黯淡的年月
“一个人要经过多少懦弱和好天气
才能独自面对未知的前程呵”
暮色中我歇息在破旧的檐下
虚无的小凳子上
雪粒吹打着我的帽子
雪粒吹打,而我有长长的帽沿
我见过一个人老去
迟缓,睡思昏沉
独自面对整个冬天和炉火
现在他习惯水壶喧响
没有谁曾为他写下诗卷
没有更高的星辰,闪闪发亮
——他是你,他是我的晚年
不会有爱情将他打扰
就像寒风不能吹走他的记忆
谁也不能增加他的荣耀
“英雄从特洛伊的战场上归来
航过暗夜大海,在风雪中垂暮”
这一夜,他枯坐于炉火旁
时光和语言一样断续
而我离你的世界越来越远
如同轻烟茫茫,散入雪夜长空……
我曾担心青春换成了白发
也曾窒息于爱情
但它们如今已被时间所彻照
终于在水边坐下来
我们说话,间或沉默
有些幸福不需要明白
比如今夜,春天与雪一齐到来
虽然大地仍将积压着冰雪
木炭仍将继续消耗
但是,奥德修斯已经回到家乡
“这无人能破坏的平静呵
冥土一样的、月光的力量”
说话的人们散入各种生活
抗争、或更加默然
而我站起身来,危崖之下
流水已穿过群山与城镇……
这样的夜晚我甚至不怜悯
大雪压折林木
它们散发着缓慢的芳香
我不回顾已逝的时光,明天
将在冰雪消退的山麓行走
做一个牧人
也许会碰见繁花遍野
碰见野花灿烂如雪
其实我更喜欢小雪初晴
鸟儿鸣叫,生活降下了坡度
“山坡渐渐丰盈起来,而峡谷
那里将要盖上木头房子……”
这样的夜晚灯火不惊呵
那路过的火车
它不能带走我的幸福
这样的夜晚我一直小饮着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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