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奶奶突然看见了春风。
她看见春风在阳光里容光满面地朝她走来,走到她家门口,站到她屋前的那棵李树上,笑着看她。牧奶奶慢慢走出门,走进阳光里,眯了眼看李树上笑得很灿烂的风。风真是调皮,把李树摇得一晃一晃的。李树好脾气,任风摇。李树不知从哪天起已经变得滋润了,树皮下已有了怀孕的信息。怀孕的李树是好脾气的李树。牧奶奶问风,是三月了?风说,是呀,是三月了呀!风很喜悦。对于风,春天实在是一个好季节,她们只需在阳光里走一走,人们就会在她们头上戴上许多光彩照人的帽子。说,春风把花吹开了;说,春风把大地吹绿了;说,春风带来了一个美丽的春天。所以风总是很喜欢春天。
原先,牧奶奶也喜欢春天。
原先,牧奶奶是有一个老头子的,牧奶奶和老头子一直靠捡垃圾生活。每天,他们早早地起来,双双背了背篓,拿了铁钳,走上大街,一人选一条路,便开始了一天的事业。他们的事业便是到垃圾堆里翻翻捡捡。夏天里,垃圾堆总是散发出一种恶臭,翻翻捡捡中,恶臭往往裹夹了一股堵人的热气捣进他们的胃里。他们的眼睛可以忍住恶心,他们的鼻子也可以忍住恶心,但是他们的胃却往往会忍不住,他们不让胃恶心,胃就委屈地绞痛上一阵,痛得他们全身被汗水洗一遍。冬天,恶臭似乎也怕冷,不太张扬自己,他们大可不必去忍受它们。但冬天里他们手里的铁钳每时每刻都在夺走他们身上的热量,使他们在抵御寒风时显得那么的势单力薄。春天就不一样了。春天垃圾里的臭气还在睡眠,春天的暖风里铁钳不需要夺走他们的热量。春天是花和草的春天,也是他们的春天。
但他们从来不告诉别人,他们也喜欢春天。他们知道这世界上除了他们这些捡垃圾的就是些扔垃圾的,他们知道他们和扔垃圾的是两种不同世界的人,所以他们只固守着自己的世界,遵守着上天给他们制定的律条,沉默,连眼睛也沉默。他们的眼睛永远低垂着,他们只跟垃圾说话。那些岁月,那些不同世界里的人也对他们保持着一种沉默,那是一种拒绝性的沉默,他们把牧奶奶们拒绝到一个看不见也听不见的世界里,他们或许会瞟一眼突然跑过的一条狗,但他们决不会去看一眼牧奶奶他们。所以他们不知道牧奶奶,也不知道牧奶奶的老头子。不知道,连牧奶奶的那些邻居都不知道。有一年,牧奶奶的老头子从垃圾堆里捡了一小根李树苗栽到屋前,李树活了,慢慢长大了长高了,该开花的时候也知道开花了。牧奶奶的邻居就会说一说她的李花。说,你们看见没有,李子花开了,好白呀!说,李子花都开了哩,这天不会冷了。但他们还是不知道牧奶奶也不知道牧奶奶的老头子。
又有一年,牧奶奶从垃圾堆里捡回来一只得了斑秃的猫,那猫后来不秃了,长了一身发亮的白毛,又大又肥。那猫在黑夜里奔跑飞窜,常常使一些走夜路的人眼前突然一亮,心要跳上好一阵。于是人们那阵子就常常谈起那只猫,说,那猫好肥好白的。说,那猫怪吓人的,你看见一片白光飞过,刚回过神又见两只绿莹莹的眼睛瞪着你。说,也不知那是哪家的猫,白天没影,晚上出来吓人。但他们还是不说牧奶奶,他们不知道牧奶奶,也不知道牧奶奶的老头子。
年前的冬天里,牧奶奶的老头子去了阴间,把牧奶奶孤伶伶留在了冰冷的阳间。牧奶奶再不去捡垃圾了。牧奶奶想老头子。牧奶奶想把他们的积蓄花完她也该去阴间找老头子了。牧奶奶不捡垃圾了,就不大上街了,多数时间都猫在家里。近点,想想老头子,远点,想想儿子。她的猫大白天时总喜欢蜷伏在她的怀里,孩子一样把头拱在她的胸口,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好听的呼噜声,这时候她就不得不去想儿子了。
儿子早在十五年前就走了。儿子是给枪毙的。十五年前县政府要征牧奶奶们的地去修街,同村的金大同见地能卖钱,硬说牧奶奶家自己开垦的那一小块地属于他金大同,理由是,那块荒地在他家的地下面。其实,那块地在未经开垦前,只是一条溪沟边的一片草巴地,它并没被当成耕地划给谁。虽然一直在金大同的地下面,但金大同并没有开垦她,牧奶奶家开垦了以后也不见金大同有什么意见。政府一要征地了,金大同就有意见了,就说那地是他金大同的了。为这事儿子和金大同打了一场,结果金大同胜了。金大同不光打破了牧奶奶儿子的头,还争走了那块地。所以牧奶奶的儿子就往金大同睡觉的房间里扔了一捆炸药。当时金大同和他的媳妇正在床上做数钱的梦,牧奶奶的儿子点燃炸药从小窗口扔进去,他们还来不及醒来就下了地狱。随后,牧奶奶的儿子也跟着去了。牧奶奶想,到了地狱,儿子是不是还要找金大同报仇呢?毕竟他是因金大同而死的。但老头子不要她想,老头子说你就当我们没生过这个儿子吧。
儿子走了,牧奶奶一家的日子就突然沉寂下来。好像是儿子点燃的那声巨响和刺穿儿子胸口的那声巨响响得太过了,把牧奶奶一家世代的声音都响尽了。
牧奶奶和老头子把卖地的钱全用来操办了儿子的丧事。地没了,儿子也没了,他们从此开始捡垃圾度日。他们一开始捡垃圾人们就都不认识他们了,就都看不见他们了。牧奶奶和老头子就在冷寂的世界里咬牙推动着日子。现在,老头子的日子已经走尽了,她的日子也不多了,人们突然间又看见她了又知道她了。
李树刚开始吐花苞的时候,好多好多的人都知道了牧奶奶。
有一天早上,突然来了一群人,说是要为牧奶奶打扫卫生。牧奶奶看着这群穿戴光鲜的人,不相信他们会打扫卫生。可牧奶奶不相信也不行,这群人还真摆开了架式。拿扫帚的扫地,提水桶的抹桌也抹窗。其实,牧奶奶家没什么打扫的,牧奶奶的家很窄小,牧奶奶不捡垃圾了,太多的时间她就用来打扫屋子。牧奶奶的屋子每天都是干净的。但这些人却干得有模有样的,就好像牧奶奶的屋子里真的很脏一样。有一个人没扫地也没抹桌,扛着个机关枪似的东西扫描那些正忙着的人们。还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个本本,看一会儿,又在本本上记下点什么。牧奶奶知道他们是记者,她还知道那人扛的是摄像机不是机关枪。牧奶奶捡垃圾,天天在街上走,见识这些东西的机会也不少。有一回,县长带了一群人指指点点在街市上走,一个人就在前面举了个摄像机拍。
一群人忙了一阵,扛摄像机的和在本本上写字的都来到了牧奶奶身边。牧奶奶怕自己身上的味熏着了他们,就往一边躲。牧奶奶认为,虽然现在已经不捡垃圾了,但牧奶奶捡了十五年垃圾,十五年来那些垃圾味已经浸透了她的身体,怎么可能几个月不捡垃圾了那些味就没有了呢?但他们似乎并没有闻到她身上的垃圾味,或者说他们是在忍受着她身上的垃圾味。他们再一次围到牧奶奶身边,摄像机也对准了她。他们要她说两句话,他们说,说两句表示感谢的话吧!牧奶奶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她想又不是我请你们来打扫的,再说我的屋子又不脏,你们除了给我把屋子弄湿了以外,还做了什么?牧奶奶不说话,一些人就故意跟她套近乎,说,奶奶这棵李树是你栽的?说,牧奶奶你家的猫好乖好白呀!但他们仍然没让牧奶奶开口说话。牧奶奶十五年来一直不大用嘴说话,以往偶尔的一句话也都是对老头子说的。现在老头子没了,她就剩下一棵李树和一只猫了,这以后的日子她就没打算开口了。
中午又来了一群中学生。也是来给她打扫卫生的。见屋子刚被打扫过,这群叽叽喳喳的中学生就要给牧奶奶洗衣服。可牧奶奶只有那么两件衣服,那么多中学生都没事可干,就要给牧奶奶剪指甲,剪指甲也要不了那么多人,中学生们就想到给牧奶奶洗头。这些中学生着实可爱,把牧奶奶扶到院子里,摘掉牧奶奶的帽子,看着牧奶奶一头白发一齐呼喊:哇!好白呀!牧奶奶的头像这棵李树!那一阵,牧奶奶还真差点笑了起来。
下午,又来了一群穿军装的。这群挺拔的人来到牧奶奶的屋前迷失了好一会儿,还是那位扛机关枪的提醒他们,说你们干脆给老奶奶洗头吧。牧奶奶的头刚洗过,牧奶奶很想说我的头不用洗了,但她没说。穿军装的人没有像那些个中学生那样赞美她的头发,他们轻轻用手梳理她的头发,他们似乎要数清她头上有多少根头发。这回扛摄像机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人没要她的说两句感谢的话,那人一边摆弄摄像机,一边问牧牧奶,你听说过雷锋吧?牧奶奶眼里一片茫然。那人又说,雷锋就是专门帮助别人做好事的一个解放军战士,我们今天就是在学雷锋。牧奶奶想,真还没听说过,有专门为别人洗头的解放军战士。
不管是雷锋还是其他的谁,牧奶奶都不想再洗头了。她想,你们还是快点走吧!
第二天,天亮了很久牧奶奶都不想起床。她感觉头很沉重,像装了半罐子水,一动就晃荡晃荡的。牧奶奶想可能是昨天洗头洗感冒了,她想起昨天好像是个灰蒙蒙的阴天,还想起昨天一直行走着一些风。有一阵她想起来去买点药,但动了动腿脚,感觉自己的很多关节都松动了,她怕不小心把自己弄散了,也就算了。她想这一下要是死了也好,她也免得天天想老头子。这样想着,她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不管天日了。她的猫蜷在她的脸前,也是一副打算睡到另一个世界里去的态度。牧奶奶跟她的猫儿说,你不必跟我一样,我这样是去找老头子,你去找谁呀,我死了你要是找不到吃的,你就吃我这把老骨头吧!猫只动了动胡须,没出声,但牧奶奶知道猫听见她说的话了,虽然她并没用嘴说。猫在牧奶奶眼前形成一片白光。在这片白光里,牧奶奶看见她的老头子朝着她走来。老头子还背着个背篓拿着把铁钳,还是一张脸看不见底儿,她没想到老头子到了阴间还要捡垃圾。她想我们儿子呢?儿子不是也在那里吗?牧奶奶哭了,牧奶奶哭着喊老头子,老头子却不理她,老头子不认她了,老头子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她想拉住她的老头子,但她突然又被别人拉住了,那人穿得光鲜得很,那人说我才是你的老头子呀!牧奶奶转身去看,仔细地看,但那人不是她的老头子,那人她不认识。她想挣脱那人去追她的老头子,可那人死死拉着她不放,她生气了,把一口痰吐到那人的脸上,这一口痰上去,那人的脸就变成她老头子的脸了,那人就变成她的老头子了。牧奶奶又气又喜,泪和鼻涕一起就下来了,可老头子却大笑起来,笑声震得牧奶奶耳朵里闷痛……
牧奶奶听到她的门外有很多人,他们在外面拍门,他们还大声喊牧奶奶,他们吵醒了她和她的猫儿。猫儿把一对绿莹莹的眼睛睁得像太阳一样圆,牧奶奶对猫儿说,不怕,他们吵一会儿就走了。可猫还是怕,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一直不敢眨眼睛。
那些人并不打算走,他们中有人在说,听说牧奶奶是个聋子,要大声喊才行。还有人说,一定要把她喊起来才行的,不然我们这次学雷锋活动还怎么搞?又有人说,那要是牧奶奶根本就没在家怎么办?有人就说,要不,我们就把她这屋门口打扫一下算了?立刻有人反对说,那不行的,牧奶奶就这么大的一块院子,我们这么大一群人扫,再说这里也没什么扫的呀,电视镜头是会说话的呀!那么我们干脆先扔些垃圾,再扫吧。这句说不知是哪一个说的,引出了好大一片笑声。笑声过后他们又开始拍门,他们真以为牧奶奶是个聋子,拍门的声音如响雷。把牧奶奶的猫儿吓得找角落躲藏去了。牧奶奶觉出这些人很为难,想了想就起来了。她打开门时有人正拍门,手刚举起来门就开了,牧奶奶白发横飞的样子把那人吓得往后跌去。牧奶奶想去扶一下的,但已经有人接住了,她也就算了。一开门,风迎面赶进来,吹得她的头一浪一浪地痛。她想说句什么的,但她的嘴干得张不开,就什么都没说。面前的这一群年青人并不介意她的态度,他们一窝蜂似的赶进屋子,争着抢着寻找打扫的地方,样子很像是早知道牧奶奶家里藏着什么宝贝,谁先抢到谁宝贝就归谁一样。牧奶奶不喜欢这些人的做派,索性站到屋子外面,任他们在屋子里折腾。
牧奶奶原以为这种事昨天已经完了,没想到完不了。
一帮人在牧奶奶屋子里乱忙一气,又想到了给牧奶奶洗头。
牧奶奶急得胡乱摇头,差点把头都摇裂开了。这群人却把牧奶奶的摇头看成是不好意思,几个按了牧奶奶,几个人端来了热水,几个人又找来了肥皂。牧奶奶觉得头都要给他们当瓜按烂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头痛使她顿时全身直冒冷汗,她想喊,却没喊出来。
好在这一群人只为做做样子,头很快就洗完了。这时候,牧奶奶已经是满面的泪。这些人把牧奶奶的泪看成是激动的泪,他们中有人很亲切地替她擦拭,还说牧奶奶你别太激动,这是我们应当做的。这一幕被扛摄像机的抢进了镜头,牧奶奶的泪就又是另一种意义了。当然,这一帮人要的只是牧奶奶流泪的镜头而不是泪,有了镜头,牧奶奶再流好多泪都没用了。他们走了。他们想,行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该走了,牧奶奶你歇着吧。
可牧奶奶的泪不歇,牧奶奶感觉到自己头里有很多刀子在绞,刀子把她的脑子绞成了一锅浆水,一锅热气腾腾的浆水。牧奶奶觉得她眼里流出的是脑子里的浆水,而不是泪。牧奶奶很想歇下来,可她的眼睛不歇,就真像是她的脑子漏了一样。
牧奶奶流着泪迎来了第二批学雷锋的。她的泪是两股锈泉,流得无声却很快就锈了她的一双眼。
这一天,学雷锋的接二连三的来,牧奶奶眼里的那两股锈泉便一次再一次地涨成滔滔洪水。学雷锋的人们看到了牧奶奶的泪,他们问牧奶奶怎么了,牧奶奶嘴巴一阵乱抖,说不出话来,他们就认为牧奶奶是因为还在激动才流泪的。牧奶奶的头是湿的,牧奶奶的院子是干净的,他们都是些何等聪明的人啦!他们怎么会不知道牧奶奶这里刚刚有人来学过雷锋?他们说正是他们的雷锋行为感动了牧奶奶。既然他们干的是让人感动得流泪的事,那么千遍万遍又怎么能算多?
天要黑的时候,牧奶奶终于说出话来,她问,雷锋也是一天给人洗几次头吗?她的声音很锈,被问的人吓了一跳,没听清。牧奶奶又问,你们为什么要来给我洗头?这会儿别人听见了,对她说,因为你是孤老人呀!这回牧奶奶听懂了,雷锋原来是专门帮助孤老人的,这一帮接一帮的人要学雷锋就找了她这个孤婆子。可是牧奶奶还有不明白,她说你们明明知到我的头发刚洗过为什么还要给我洗头?别人说,那是别人给您洗的,不是我们给您洗的呀!别人对您好,我们也要对您好呀!
牧奶奶还想问,但她突然听到了一串偷偷摸摸的笑声,牧奶奶心里一阵黑暗,就不问了。其实那人或许是在笑别的什么哩,但牧奶奶就怕听见别人偷偷摸摸的笑声。那人还没笑完,牧奶奶一张铁色的脸立时就锈了。
黑夜降临牧奶奶家的时候,牧奶奶才想起自己这一天还没吃过一口饭,她光顾着流泪了。许是泪流得多了,从喉咙到嘴里又干又苦,想找口水喝,暖瓶里却没开水。牧奶奶从水龙头接了一些生水喝下去,冷颤就从脚步底下开始了,开始是一串一串的,后来就是一片一片的,再后来就是铺天盖地的了。牧奶奶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有在颤抖,她的身上全是声音,牙齿碰撞的声音,脑子嘣裂的声音,肉体的呻吟声……
牧奶奶摸索到床上,床也跟着颤抖起来,颤抖的床也全身都是声音。牧奶奶的猫出来了,它被吓得躲藏在暗处一整天了。猫儿跳上床,白色的尾巴旗杆一样竖着,旗杆在微微地颤动。猫儿是来告诉牧奶奶它要出去玩一会儿了,猫儿舔了舔牧奶奶的脸,想说的话就都说了。可猫儿感觉出牧奶奶很冷,就不打算出去了。它偎进牧奶奶的怀里,呼噜呼噜地释放自己的温暖。它要暖和牧奶奶,它知道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平时只要牧奶奶说冷,它就偎过去,只一会牧奶奶就不冷了。可是今天猫儿很快就发现自己弄错了,牧奶奶的身体像团火,都烫着它了。猫儿不知道牧奶奶怎么了,猫儿急得叫唤了几声,牧奶奶说,我冷。猫儿又急忙偎过去,可它很快就给强大的热气烘得喘不过气来。它忍受着。它很想弄明白牧奶奶为什么满身是火还要叫冷。它从上得床来,自己也一直在打颤,它知道那是床的原故,它还知道床打颤是因为牧奶奶的原故 ,但牧奶奶的打颤又是什么原故呢?猫儿觉得它该问问牧奶奶,就去舔牧奶奶,舌头触到牧奶奶的皮肤的时候,猫儿听到了一种像是湿肉贴到烧红了的铁板上的声音。它吓得不轻,冲着牧奶奶一阵呼喊,可这时候 牧奶奶已经听不见它的声音?了。
牧奶奶已经不在这只猫儿的身边了。牧奶奶骑着一只如老虎一样巨大的白猫,沿着一条非常白亮的由云雾铺成的大路奔去。她不知道巨猫要把她带到哪里,脚下的路软得如缎,巨猫却如生有翅膀一样奔得轻松如风。路是一条光道,周围不断有一些影子迅速往后退去。那是些云的影子,山的影子,还有野兽的影子。路,好长好长……
牧奶奶一直颤抖到第二天清早。
天一亮牧奶奶就不颤抖了,不颤抖以后她的身体很快就冷了。
这时候,她的那只巨猫已经带着她把那条白亮的光道走完了。或许那里有一大片雪白的李花,牧奶奶永远歇息在那里了。
天空全部打开了,天际很亮很亮,牧奶奶的这只猫儿冲着天空连声悲唤。它不知道它已经唤不回牧奶奶了。它很执着,它在屋子里唤过又到院子里去唤。有一会儿,它突然发现,院子里落满了雪白的李花。而李树上,一个花瓣也没有了。猫儿来到李树下,用它那粉红色的鼻子去闻满地的花瓣,闻着闻着,猫儿的泪下来了,猫儿长长地,长长地唤了一声。一阵风奔过来,把这一声带到了天边,不知道牧奶奶是不是听见了。
这天,又有好几批学雷锋的来过牧奶奶家,但他们没有敲得开牧奶奶的门。走的时候,他们都显得很迷茫。这天已是三月七号了,学雷锋的日子眼看就过去了,他们的学雷锋活动还没开展呢!
作者简介:
王华,仡佬族,著有长篇小说《桥溪庄》、《傩赐》、《家园》,出版小说集《天上没有云朵》,部分小说被《小说选刊》转载,获得过多种奖项。现为中国作协会员,供职于贵州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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