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姓赵的乡下朋友养甲鱼,人称赵甲。赵与甲,百家姓、天干各占鳌头,福禄双降,富甲一方,他很乐于接受。然年前不顺,甲鱼打蔫。原因也清楚,是天冷导致池棚温度过低,可赵甲却硬说王八是气病的,网上标题在那儿摆着呢——《王军霞等承认“马家军”服用兴奋剂》。
说起这事,几位青年一头雾水:甲鱼与“马家军”有什么关系?立刻有老哥们儿滔滔不绝:嘿!这里关系大了去啦!甲鱼能有今天的地位,当初全靠“中华鳖精”闪亮登场;而“中华鳖精”的母本,则是培养出“东方神鹿”的“马家军”的神奇补品“王八汤”。也就是说,甲鱼“翻身”,从小河沟子一跃龙门,力压燕窝鱼翅成为中华极品,根源就在“马家军”和那位马“伯乐”身上……
甲鱼,学名鳖,又称水鱼、团鱼、鼋鱼,俗名就是王八。我插队时,村旁小河边儿常见。社员说早先更多,为多打粮,大跃进时曾熬王八狗肉汤当化肥使。落实“六二六”指示,“把医疗和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在农村去”,公社革委会亦将乡医组队,要用中药攻克世界性顽疾——类风湿。剑走偏锋,秘方配药,全体人员下河摸王八,煮烂取龟盖,名龟板,甲骨似的在太阳地里晒。又组织知青参观学习,知青说:远看以为来了一帮考古的,近看原来是些郎中在瞎咕嘟。
知青张嘴说学习他们的革命精神,下手偷俩大个儿王八。也没油,白水煮,煮个半熟,王八难不难受不知道,反正我们知道难吃。待到日后,我在饭店品尝红烧甲鱼、清蒸甲鱼、甲鱼汤等,才明白做甲鱼需要配料,还得配火腿、竹笋、香菇、高汤那些好东西。心想,敢情了,单做那些辅料就是个不错的菜。
赵甲上学时是田径队的,跑过全县中学百米第一。后来回乡先养鹿再改养甲鱼,与他崇拜“马家军”不无关系。
“马家军”红火后,几经热炒,最终出了个“中华鳖精”。其实,当时就有人不仅怀疑这鳖精是否真的是众“神鹿”们的护身法宝,也怀疑那么多“鳖精”里是否有王八真身。赵甲曾自费考察,据他说真有不见一个王八却源源不断出鳖精的厂子。他不服气,要为“马家军”争口气,就自己养起王八。等到长成了,却没有任何一个厂收购,他这才彻底明白好些鳖精都是糖水兑的。但他还是相信“马家军”,索性开饭店做熟了卖。
面对真相,他五雷轰顶,敢情“马家军”不光服用兴奋剂,马教头还拎着针管拉过姑娘的胳膊就往里扎。偏偏那天他无意中又在电视上看了《飓风营救》,那里也有这样的画面,只不过那是人贩,而这是他心中曾经的英雄。
闹了半天,王八汤是个幌子!赵甲心里的大山呼啦一下倒了。他说王八很精,所以才有王八精一说。人在岸上有一点动静它都知道。这么大的事,它们当然能感觉到并生气:都这么多年的事了,干啥又翻腾出来,王八一气,就气病了。
去年的年根儿底,赵甲拉一车甲鱼进城送朋友,他说往下不养了,原因也不光为这报道,主要还是没了公款吃喝,这道菜卖不动了。
他说他要改玩崖栢和石头了,以后不叫赵甲叫赵石。说以前是“造假”(赵甲),今后要往实里造。他说他也想明白了,这篇报道挺好的,中国人过去最怕亮家丑,护犊子,小家子气,弄得搞歪门邪道的反倒荣光。这一亮,就好了,大家都往实里干。
【原载2016年3月12日《今晚报·今晚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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