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生理的部分遗传基因密码已被生理学家破解,但要破解人类思想和价值观念的遗传基因密码似乎要困难得多,但我相信这种遗传基因的存在。
信力建的《有关万岁的一些事儿》显现了思想和价值观念的遗传性:从古到今,高呼万岁的“习俗”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能够代代相传绵绵不绝。人们为什么要喊万岁,难道他们真的不知道人不可能万岁、或者真心希望被喊万岁的人活一万岁?显然不是,至少绝大部分的人不是。喊万岁者只是对握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人表明一种心迹,是一种献媚方式,因为他们知道皇帝们都有强烈的万岁渴望。
在人身依附的社会制度下,能满足皇帝的愿望,就能满足自己的愿望,于是臣民们都喊出皇帝的心声:万岁。信力建在文末写道:“值得庆幸的是:‘万岁这玩意儿现在没人说没人喊了——你就是天天在街上大喊自己万岁,都不会有人来听。或许,这就是历史的进步罢。”这是不是说这种基因的承续出现了断裂?我想不是。如今再喊万岁显然太老土,但不等于人们不想喊。只要人身依附的机制还在,喊万岁的欲望也还在,只是这种欲望转化为别样的精神贿赂。这可以称之为“基因变异”。作者留下这样的“光明尾巴”,应该是一种叙述策略。
尽管中国历史上有一些淡泊名利的故事和传说,尽管我们曾经把追逐名利的“恶名”安在资本主义的头上,但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在统治者高高在上、知识阶层无法独立的社会语境中,只能产生“万物生长靠太阳”的媚权思想。人们通过媚权而得到权力的施舍,得到或多或少的财富与名望。因此,熊丙奇的《富豪与大学究竟有多大关系?》一文中所谈的“2011中国造富大学排行榜”只关注财富、不关注学术问题,就反映了金钱至上的价值观念,同样也隐藏着学者也要人身依附以及学问对权力、财富的寄生关系。这种关系反映在古代,就是“三千知识分子食客”对孟尝君的寄生关系——冯谖在孟尝君的施舍下有鱼有车兼有家,就不复弹铗而歌了,可以想象,他随后就会改唱赞歌。
我们从前一直认为资本主義金钱至上自私自利,可是现实却给我们呈现了另一幅图景:许多“资本家”乐善好施裸捐财产,他们还来中国劝善(与此相对照的是,我们的富人见到这些劝善的“资本家”却纷纷躲避);我们抛弃女婴和有缺陷的婴儿,资本主义国家的人则跑到我们国家领养弃婴……
媚权与媚财有着深厚的血缘关系,哪怕高等学府,也逃不出这种价值基因的潜在影响。
许锋的《画钞》实际上是一篇小小说,当然也可以把它当作一种另类杂文。生活于社会底层的农民工,“他”没有快速发财的捷径,“他”只能通过画钱来弥补金钱的匮乏。画钱虽然不能充财,“他”却因为画出了名而收获了财富。
作者以无名氏来象征一个广泛的草根群体。这是一个权力的阳光照射不到的社会群落,因此也注定了是被财富遗忘的广袤角落。“他”的成功,反映了草根阶层的生存智慧,同时也体现了无处不在的权利至上社会法则。
从媚权以求得利,到高等学府在排名中的媚财价值取向,直至草根阶层的画钱充财,都或隐或现地反映了功利现实背后的颂圣传统。略有不同的是,草根阶层是想雪上除霜,而知识阶层是想锦上添花。但无论哪一种,都可从中寻获价值观念的遗传基因。
思想价值的基因同样是通过“血缘”遗传的,这个“血缘”叫社会建制。
(作者系《羊城晚报》文艺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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