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你们告去,我爸是李刚。”李启铭在大学校园醉驾肇事后抛出这句“豪语”,使得“我爸是李刚”已经成为网络上的热门语。这不由得让人想起高衙内和薛蟠,也让社会再次关注所谓的“官二代”现象——通常指官员们的子女依仗父母的权力,或寻求资源特权(包括公务员入职作弊、商业垄断、信息垄断等),或仗势欺人、枉法横行。
“官二代”现象深植于当代的政治经济文化领域,也深植于历史传统,即历代同构、具象有异的中国官僚政治。
官僚政治造就了权力本位,并由此衍生出相应的社会生态。在其每一次崩溃到来之前,其社会生态似乎也存在某种类似于瓦尔拉斯“一般均衡”的现象:王权及其官僚体制搭建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官僚集团既是代表王权的执行机构,也是与王权相生相克的利益群体,它拥有掠夺一切资源的暴力。官僚集团所占据的权力位置本身就属于“稀缺资源”,未能进入官僚集团的人们,处于被掠夺之位,摆脱苦海的惟一出路就是跻身官僚集团,至少成为他们的帮凶、帮闲。
与官僚集团相比,民众反抗的能力通常弱小而分散,在严密的权力控制下,无法组织起与官僚集团相抗衡的力量,只能任人宰割,导致全社会普遍膜拜权力,盛行惟一的邪教——“权力拜物教”。
官僚政治下,权力对一切可掠夺的财富在上交王权的定额外,均有肆意分配的能力——这种能力未必本身属于具体执行者的权力内容,但当它发生之后,通常并没有常设的有效权力可以制约它,更没有相应的个体性私权和社会性权力能够制衡它。所谓的“法度”无非是官僚集团内部分赃的法度,与保护人民利益无关。
当古典官僚政治的宿主王有制和科举制结束之后,到了现代,各国虽然另换政治衣衫,官僚政治却海棠依旧。就我国而言,近三十年来渐进的市场经济改革的推进,促成民间财富的增长以及公民精神的部分普及,这种力量受制于官本位,至少在目前还无法对官本位构成真正的制衡与威胁。为此,权力本位纹丝未动,其衍生的整个社会生态并无根本性改观,权力崇拜依然是“东方的故事”。
正是在这一历史与现实的社会背景下,“有本事你们告去,我爸是李刚”的“官二代”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以权力为核心,由血缘、姻亲、熟人等关系组织起来的“权力——财富”暗流,默默中冲击着社会的公平正义之基。不但掌权者及其分享者自认为可以法外横行,全社会也无奈接受,甚至许多人是在“热考公务员”“流着口水骂贪官”的嫉妒中接受。李启铭相信“我爸”可以肆意枉法,而社会大众也认为若无意外,“李刚”们定能办到。
但肇事者李启铭,由于年轻骄横,或者是因为酒后失言,将一个社会普遍的潜规则以血淋淋和蛮横的方式赤裸示众。社会舆论的关注与声讨,虽然未必定能促成此事公正处理,但至少会提高公正处理的概率。
其实这种“李氏骄狂”于社会反倒成了虽然扭曲但产生实效的“信息公开之举”,真正可怕的反倒是那些低调、隐秘甚至完全悄无声息的枉法——然而,可悲的是,它们才是这个社会的常态。
“官二代”现象随官僚政治而生灭,而官僚政治不可能自行消灭。历史的变迁未必有什么规律,一切有赖于人们的努力。在可预见的未来,以私权和各类社会自治互助组织为主体的公民社会之健康成长,或许是出路所在。
【原载2010年第42期《新世纪》周刊】
题图 / 子继父权 / 陈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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