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的《随想录》,多年之前也曾读过的。他说过,在“文革”初期,如果他有资格,或许也会上台去批判他的同类,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收在《中国当代杂文二百家》中的《讲真话之四》,说到他自己讲假话的过程与心态,他在文章结尾时说:“‘四人帮终于垮台了。……爱听假话和爱说假话的人都受到了惩罚,我也没有逃掉”。这种心路历程,不少人都有过的,巴金没有丝毫掩饰地把它写到自己的文章中去了,他是“连自己也烧在这里面”的,他以他的真诚赢得人们的尊敬。
在《中国当代杂文二百家》中,此类“连自己也烧在这里面”的作品并非绝无仅有。
朱铁志的《论自大》,说的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他在北京读书时曾与一位被称为“鬼佬”的德国同学的思想交流,说成思想交锋也行。只是在此“交锋”之中,作者未能“得胜回朝”,面对“鬼佬”批评国人的“群体自吹”以及“落后”和“低下”,“不服气”以至于“几乎愤怒”的作者,“在理智和逻辑上,不得不承认他是有道理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正是思想解放的起始阶段。但至少在那个时候,作者的思想并非就那么开放的,也正处在“解放”的过程之中。这个过程我们都经历过,朱铁志把它写到杂文里去了,他在审视与批判那种“合群的爱国自大”时,是“连自己也烧在这里面”的。
张抗抗的《无法抚慰的岁月》,说的是被称为“老三届”的“我们”。作者说:“既然是‘我们,那么我们的过失甚至罪孽,都让‘我们一起来承担吧。”于是她提醒“我们”不要忘记许多“我们”不应忘记的往事:不要忘记“文革”中抄家破坏文物的红卫兵是这一代人;不要忘记“文革”中打死老师的革命小将是这一代人。作者说“我们”,并非是以此隐匿“自我”,她在文章结尾时特意表明:“我们不再是‘我们,我们将是每一个独立的个体。我将与老三届一生同行。”
杂文的“当代”,是绕不过“反右派”、“大跃进”与“十年文革”的,当代杂文的“二百家”中似也不乏这些“运动”的亲历者。在否定那些应该否定的东西时,能结合自己的心路历程,“连自己也烧在这里面”,更使人信服。《中国当代杂文二百家》的选编者却能关注到此类作品,也不啻是这部选本的一个亮点。
(宋志坚,福建人民出版社编审,杂文家)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