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杂文分成常规杂文、非常规杂文和荒诞杂文三类。非常规杂文指那些散文式随笔式杂文。即作品是以叙述、描写事件、情节或人物行为做主线,从中归纳、提炼出作者的理念。这样的杂文明显区别于声色俱厉或用逻辑推理方式告诉读者应该爱什么恨什么的常规杂文。
《幽默的叫賣声》即属此类。
作品描述城市里的两种叫卖声。
一种是卖臭豆腐干的。虽然“现炸着臭豆腐干,气味臭得难闻”,但是卖者却“态度自若”。为啥?盖因其“不欺骗大众”,“言行一致,名副其实”。赞扬卖臭豆腐干的小贩诚实,相对而言那些“说真方,卖假药”。“挂羊头,卖狗肉”者实际是最臭的人。
另一种叫卖声是卖报的。
“在他们的叫声里任何国家大事都只要花两个铜板就可以看到。似乎任何国家大事都只值两个铜板的样子。”
这种卖报的形象折射出些什么呢?
我们民族的一种悲哀。我们同胞的麻木,哀莫大于心死。钱是生命,他们心目中惟有钱是最重要的,什么民族危机,什么国家风云,似乎与他们毫无关系。
《幽默的叫卖声》是夏丐尊先生《平屋杂文》集中的一篇,这些杂文均创作于1932—1935年,当时正是抗日战争的艰苦时期。作家择出两种足以表现普通民众素质行为的生活现象。结构成一篇精辟的杂文。赞扬其“世间再也找不出”的“不欺骗别人”的情愫,另一方面指斥某些人“以香相号召的东西,实际往往是臭的”。这一组对比,扬善抑恶,属于品质、道德、修养。这毕竟是个人行为。
后面的一例,也可称之为一幅哀其不幸的民族劣根性漫画了——五云日升楼周围卖报者“都是些三四十岁的老枪瘪三,身子瘦得像腊鸭。深深的乱头发,青屑屑的烟脸,看去活像个鬼。”
这些卖报者叫卖公式一律是:“两个铜板”打头,接着三个字“要看到”,最后是当日国家大事。他们的叫卖公式如同他们的理念与思维,不论国家民族如何。他们心中只有“两个铜板”。
类似这样的社会生活现象,司空见惯,谁把他们当回事呢?谁把这两种叫卖声同民族性格连在一起呢?有多少人珍视卖臭豆腐干的“像个娇世的君子”而把张口就是“两个铜板”的人视作“玩世的隐士”?
作家的政治灵敏感受到了,任何国家大事都只值“两个铜板”,怎能不让作者“深深地感到冷酷的滑稽情味”!
从选题到升华做出结论,作品一气呵成,事例典型,见解独到,一则以欣慰,一则以悲愤。
以小见大,是杂文洞察社会独特的睿智;见怪不怪我独怪,是杂文敏感神经的特质;以情感人,是杂文艺术美学的张力。现代杂文上乘之作,尤其是上乘的非常规杂文一般都有这个优长,即描述一件司空见惯的情节,已然让读者明明白白,只要读者们认可,轻轻点拨一下道理。便可起到振聋发聩之作用,不必反反复复地讲更多道理。
夏丐尊(1886~1946)字勉旃,号闷庵,浙江省上虞人。现代著名作家,教育家,翻译家。十六岁中秀才,1905年赴日本留学,1907年辍学回国,1920年应聘去长沙湖南第一师范任教、1921年回上虞眷晖中学任教,并在湖畔造平屋居住,由此将其杂文集名曰《平屋杂文》。1925年与匡互生、朱自清等在上海创办立迭学园,1927年任暨南大学中国文学系主任,同年又任开明书店编辑所长,1931年创办《中学生》杂志。出版有《夏丐尊文集》等。
2009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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