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剑

　　

　　29岁的刘琳因为公开“借精生子”成了人生赢家。不但加持了事业，还收获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然而三年后，她却主动找到孩子“原装父亲”张磊，要求重新组建真正的家庭。

　　是什么原因让她放弃做“单身妈妈”？对方会同意吗？

　　生育自由：孰料养娃之路一地鸡毛

　　2021年4月15日深夜，刘琳心急如焚地拨通了母亲张芬的电话：“妈，孩子又病了，高烧不退，我在医院，你能不能来帮帮我？”

　　张芬忙不迭赶到医院。看到女儿披头散发哄着哇哇大哭的外孙女，又气又急地说：“这就是你说的什么‘生育自由的狗屁理论？不但把自己害了，还把你妈这条老命也要搭进去！”刘琳一言不发，狼狈地清理着孩子吐在身上的呕吐物。她承认她后悔了。

　　1989年出生的刘琳，从澳大利亚留学回来，2014年进入某知名房地产公司工作，她很快在别墅销售圈组建了一支赫赫有名的“狼性”团队，每月收入都在5万以上，且节节高涨。两年后刘琳就买了奥迪车，还给妈妈买了一套房。看着女儿事业有成，母亲张芬开始催婚。可婚姻对此时的刘琳来说，甚为尴尬。

　　她尝试谈过几次恋爱，但都无疾而终。刘琳身边的精英小姐妹都感叹：与其委屈在匮乏婚姻里，不如骄傲地单身。几个单身姐妹拉了一个群，每天分享精彩的单身生活。她们还约定，30岁以前如果找不到配得上的男人，就结伴到国外找代孕生个娃，人生就圆满了。可这一切，刘琳跟母亲无从道来。

　　2017年4月，刘琳经人介绍认识了张磊。对方比她大一岁，985大学毕业，从事药物研究。第一次见面，刘琳就感受到张磊对自己痴迷。张磊长相帅气，为人老实，狂热追求刘琳。刘琳勉强答应了。但当时刚接一个楼盘的整体销售项目，风险大，利润高。因此，那段时间，虽然张磊经常约她，但她心思根本没有在谈恋爱上面，每天琢磨怎么拿下客戶，以最快速度达成目标。2017年5月，她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她从没想过跟张磊结婚，这个孩子她并不打算留下来。可就在这时，她无意间刷到一个叫作“叶海洋”的博主，从美国的精子库买了3国混血的精子，生下了一个混血宝宝。这事不但吸引了大量粉丝的支持，还让这个单亲妈妈的化妆品牌迅速成了网红产品，月销售过了百万。刘琳突然动心：“我完全有实力自己养个孩子，为何不能学叶海洋做单亲妈妈？”想到这点，她莫名兴奋起来。她做事雷厉风行，很快找理由跟张磊争吵后提出分手。她怕张磊纠缠，还直接拉黑了对方。

　　直到胎儿稳定后，刘琳才打电话告诉母亲。“啥？娃儿的爸是谁？”张芬大惊。“我从精子库买来的精子。自己养孩子，不用知道娃儿的爸是谁！”张芬怒不可遏，坚决拉着女儿去医院做手术，刘琳却说：“做孕检的医生说，是双胞胎！”张芬一时也愣住了，最终心软无奈地接受了。

　　刘琳的肚子渐渐大了，可她丝毫不理会别人的眼光，反而自信地挺着大肚子，从容地处理公司业务。她跟客户骄傲地说着自己“生育自由主义”的观点。她告诉所有人这是她从精子库选来的：“孩子爸是哈佛大学学历，身高1.8米，智商140。”果然，她独特的人生选择让客户都对她的勇气佩服有加，她的业务像开了挂，项目起盘非常顺利。

　　2018年2月初，刘琳剖宫产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分别取名甜甜和果果。她原本想得很简单，请两个保姆带孩子，自己满月后就回到工作岗位，生活节奏不变。可是她很快发现一切都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保姆不能代替哺乳，两个孩子要换着喂，她几乎整晚无法入睡。好不容易熬过产假，刘琳回去上班。公司居然又新招聘了一个团队加入竞争，而且全是清一色的大长腿美女，这些妹妹销售颇有手段。原本敢打敢冲的刘琳此时已经被孩子磨得丧失了狼性。如今已没人再指着她的肚子听她讲故事，曾经那个买精生子的单亲妈妈身份再也无法给她带来福利，她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心，在公司和孩子之间两头奔波，销售成绩节节下滑。

　　2018年12月，她的项目宣告失败。孩子不到一岁，她发现此时的收入已经请不起保姆了。她只能辞掉保姆，请钟点工和母亲配合帮她照顾孩子。但两个女儿身体弱，她们又似乎有心灵感应，总是同时感冒发烧。半夜里，刘琳每次带孩子去医院看病，都只得让母亲来帮忙。张芬血压血糖都偏高，但哪怕半夜三更也要跑前跑后给外孙女拿药；有时没病床还得在医院走廊举着输液吊瓶……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把孩子带到了三岁。母女俩被这种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张芬黑着脸逼女儿去相亲，刘琳也熬不住了，走向了相亲市场。可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可挑选的余地。

　　走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刘琳内心五味杂陈，突然想起了老实男人张磊。“别人可以嫌弃我，孩子的原装父亲不可能不接盘。”她迅速翻出张磊的号码，想都没想，拿起电话就打了过去——

　　再续前缘：怎堪原装父亲不接招

　　第二天，刘琳特地精心打扮一番。刘琳看到昔日自己瞧不上的老实男人，竟然越发显得仪表堂堂，也暗自惊讶欢喜。此时，她非常自信，自己对张磊来说，就是女神般的存在，她有信心以最快速度拿下。“过得好吗？”刘琳挺直了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问道。“挺好的，我结婚了，女儿快3岁了，你怎样呢？”张磊老实地回答。刘琳一听张磊已经结婚生女，一口咖啡差点喷了出来。她强作镇定，默默在心中紧急调整了应对方案。她想，如果此时就直接告诉张磊实情，张磊有理由全身而退，最多她能要一点赡养费。于是，刘琳忍住了。

　　她编了一个理由，对张磊说，朋友想让她入股开一个中医养身会所，她记得张磊是搞医学的，想请他去把把关。张磊一听，毫不犹豫答应了。此后，刘琳多次约张磊去考查重庆的各种养生馆。一周后，刘琳又以体验服务为名，请张磊到一家顶级的泰式养生馆按摩。当天，刘琳脱掉外套，露出香肩。她瞥见张磊红着脸扭过头去。刘琳轻描淡写地打趣道：“又不是没见过。”就是这句话，把在情感边缘犹豫不决的张磊给拿捏住了。当天考察完养生馆，刘琳又以感谢为名，请张磊在一家知名牛排餐厅吃饭。席间，两人都喝了一些红酒。张磊不胜酒力，语无伦次地说出当年刘琳提出分手后自己的失落。“现在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刘琳微微含笑，向张磊投来炽热和暧昧的目光。刘琳模棱两可的话犹如一剂“强心针”，张磊彻底沦陷了。趁着醉意，两人在酒店重续旧情。

　　第二天清醒来，张磊有些后悔地说：“对不起，昨晚是我太冲动了。”刘琳笑着拿出手机里两个女儿的照片问：“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种话，你看女儿像不像你？”“你的女儿？你不是没结婚吗？”张磊老老实实地问。“不，是我们俩的女儿！”刘琳终于亮出底牌，她知道已经婚内出轨的张磊没了反抗能力。“我们俩的女儿？”张磊大惊，显然不相信刘琳的话。“不信我们带着孩子去做亲子鉴定。”见刘琳很坚定，张磊信了。为了增加张磊的负罪感，刘琳流着眼泪说：“我别无他求，就是孩子大了，总问爸爸在哪里，我不想孩子从小有心理阴影，所以想让你去看看孩子。”张磊听后表情复杂，不断地给刘琳道歉。

　　第二天，张磊买了零食和玩具，陪着刘琳去幼儿园接女儿。刘琳指着张磊说：“甜甜、果果，你们看谁来了？是爸爸哦！”血缘确实很神奇，从没有见过张磊的两个孩子，却瞬间接受了陌生的爸爸，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爸爸，爸爸。”张磊有些激动，两个软萌萌的女儿让张磊爱不释手。此后，刘琳开始制造各种机会让张磊跟女儿们接触。有时以自己工作太忙为由，让张磊帮她接孩子放学。两人发生多次关系，但刘琳从不提孩子以外的要求，张磊几乎有求必应。

　　2022年春节后不久，张芬无意间撞到张磊，她见对方跟孩子特别好，也喜上眉梢地对女儿说：“你能找到这样的男人，我病都好了一半。赶紧结婚！”刘琳决定加快步伐。那段时间，张磊经常给孩子买衣服买各种玩具。他说：“我想尽我所能弥补这些年对孩子的亏欠。”刘琳乘胜追击说：“最好的弥补就是给女儿一个家！”这一刻，张磊沉默了。

　　没过多久，刘琳看到张磊的朋友圈里发了一组给他女儿媛媛过生日的照片。刘琳一看心情大为不爽，也不想再遮遮掩掩，当天，她给张磊发了好几张双胞胎女儿的照片和视频，明确提出了自己的诉求：“能不能让两个女儿有一个完整的家。”

　　可当天晚上，张磊一个字都没有回复。刘琳气得发抖，第二天一早她忍住脾气给张磊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回复？是不是装傻？”张磊小心赔礼道：“昨晚在家，孩子缠着我，不方便回。”

　　刘琳更生气了，说：“她生的孩子就有爸爸缠着，我们的孩子就要做没爹的娃吗？”张磊在电话里哑口无言。为了让张磊离婚，刘琳开始变着花样半夜三更给张磊打电话、发短信，经此一闹腾，张磊的妻子陈小霞发现了异样，但找不到证据，张磊勉强搪塞了过去。不久，刘琳给张磊下了一个月内必须离婚的最后通牒。张磊不堪其扰，苦求：“我会离婚，但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已被你们搞得心力交瘁了。”刘琳暗示张磊不离婚就会带孩子去闹。张磊明显害怕了，满口答应速战速决。

　　心结难解：谁该为女海归的自由买单？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2022年6月5日晚，刘琳见张磊几天没消息，微信上发来一连串问号，又打来电话质问：“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张磊接了电话说：“孩子病了。挺严重的，明天再说好吗？”哪知刘琳不但不信，还不依不饶。也许是刘琳最后的威逼让张磊扛不住了。当晚，他跪在了妻子陈小霞的面前哭求道：“小霞，如果我做错了事，你能不能看在孩子的面上给我一个机会？”陈小霞一脸困惑。

　　张磊开始痛哭流涕地坦陈一切。他说：“我对不起你和媛媛！可我被她逼得太紧了，我不能丢下你和孩子不管……”没想到，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后，陈小霞不但原谅了张磊，还让张磊给那对双胞胎支付抚养费。妻子的大义让张磊很感动，他承诺要跟老婆孩子好好生活。

　　然而，刘琳并不知这一切。她一心等着张磊离婚，她太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了。几天后，张磊想跟刘琳谈一次。他正好撞到张芬，他也不再隐瞒，和盘托出，请求张芬帮忙劝劝刘琳。“我怎么劝？要劝得住，当时我就拦着不让生了！她还逞强搞什么生育自由！”张芬抱怨连连。张磊若有所思，发现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意外，而是刘琳有意为之。他质问刘琳，对方不承认，于是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连续几天，刘琳发现张磊开始逃避自己。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2022年6月25日，刘琳的父亲脑梗死，急需手术治疗，让她赶紧去老家处理。她给张磊打电话。电话那边气氛沸腾，像在陪小孩玩。可张磊对她却语气疏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在带孩子。”刘琳气得摔了手机，她恨恨地想：“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我要让你后悔都来不及……”她的状态越来越糟糕，天天失眠。

　　不久，刘琳脖子疼痛难忍，起初以为是病毒性感冒，去医院检查，却被告知甲状腺结节四期，癌前病变。刘琳被吓得走不动路，恰巧碰到高中同学陈丽。陈丽是医院护士，她让刘琳坐在椅子上休息。感动之余，刘琳顾不得面子，把她的苦水一一倒给了陈丽。听完刘琳片面之词，陈丽想也不想地说：“那么没良心的男人，肯定不能放过他。要对孩子负起责任来！”刘琳听了，不住地点头。

　　2022年8月26日下午，刘琳接到陈丽的电话，说已帮她找了熟悉的主治医生，下周就安排甲状腺结节切除手术。刘琳决定手术前最后一次逼宫。

　　刘琳给张磊打电话执意要求见面，并说：“我生病了，你只要答应照顾孩子，我就放手。我们见一面吧。”张磊听说刘琳生病了，不忍心，答应去医院接她。接到刘琳，车辆出医院至广场道路时，刘琳问：“你考虑得怎样了？”张磊几乎是带着哭腔说：“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刘琳惨然一笑，说：“我是逼你吗？我都快死了！”

　　哪知，张磊不信，只认为刘琳在夸大其词，他语气坚决地说：“今后我们不要再见面，我跟我老婆商量了，付孩子的抚养费就是。”“你什么意思？无赖！”刘琳情绪激动起来。“无赖卑鄙的人是你才对！你妈说你是自己不想结婚，只想生孩子。我被你算计了！”张磊说出了心中已久的積怨。

　　这时，张磊手机收到一条信息，刘琳见手机屏幕居然换了他们一家合照！巨大的妒火填满了她的全部身心，她愤怒地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离还是不离？”张磊也情绪失控道：“你没资格逼我离婚！”刘琳瞪着眼睛大吼：“行，现在我没资格！”边说边厮打张磊，“你不想我好，我也不会让让你好过！”刘琳长期累积的负面情绪瞬被点燃，几乎神志不清的她看到副驾驶的车门置物箱内有一把水果刀，举起刀就猛地向张磊右胸部刺过去！

　　瞬间，飞溅的鲜血和趴在方向盘上的张磊，让刘琳突然清醒过来。“我不是有意的！”她哭着，战战兢兢地拨打了120，张磊却在送医抢救的途中死亡。经鉴定，张磊为锐器刺伤右胸致主动脉破裂急性大出血死亡。案发后，刘琳随即被警方刑拘。张芬得知女儿的所作所为后，捶胸顿足地哭喊：“你让我和两个娃娃怎么活啊……”

　　审讯中，刘琳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她交代：她后悔做生育自由主义者，当现实给她一地鸡毛后，看到张磊态度坚决不愿接受两个女儿，想到自己得了绝症，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才顺手拿出车门旁边的刀刺向张磊。她说自己一时冲动，她想到女儿不由追悔莫及。

　　2023年3月，当地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最终，法院以犯故意伤害罪判处刘琳无期徒刑。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上海复旦大学法学教授朱雪忠教授认为，现在这个多元化社会充斥着各种新的思想和生活方式。很多单身女性公开选择找代孕生孩子，或者到国外去买精子，敢于个性地活着似乎无形中跟“能力强”画上了等号。因此很多精英女性也可能盲目追风。但是这些行为并没有经过时间的论证，未来的法律风险、伦理风险都无法预知。本案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做“生育自由主义者”有风险，年轻女性需要三思而后行。

　　编辑/李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