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

　　

　　

　　

　　近日，因跳舞导致脊椎损伤的郑州女孩琦琦登上了热搜。在其父方志发出的短视频里，小小的琦琦忍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坚持每天复健5小时。如今，这个曾被医生断言终身与轮椅相伴的女孩已经能跑能跳了。

　　鲜为人知的是，方志只比琦琦大19岁，与琦琦并无血缘关系，但他却如同一位父亲，在琦琦截瘫后的800多个日夜里倾尽全力地付出……

　　租房奇缘，那一抹善良的微光

　　2020年初的一天，时年25岁的方志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位于河南省郑州市白庄社区的租住房。一进楼道，他就像往常一样，对着二楼喊了一声：“琦琦，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往常这个时候只要听到他的声音，琦琦一定会立马跑出屋，可这天琦琦一直没有应答。方志感到奇怪，打开琦琦的房门一看，琦琦竟趴在地上，哭得泪流满面。“琦琦，你怎么了？”方志连忙追问。琦琦带着呜咽的声音说：“哥哥，我的脚不能动了。”

　　原来，这天放学回家后，6岁的琦琦像往常一样练习舞蹈，可练着练着，她突然感觉腿上没了力气，一下子跌倒在地。她想起身，双腿却软绵绵的，就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再也爬不起来。方志急忙将琦琦送进市中心医院。检查后，琦琦被确诊脊椎损伤，并伴有严重的脊髓压迫，急需进行减压手术。当医生让方志在手术知情单上签字时，方志蒙了，因为他并不是琦琦的家属。

　　方志，1995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2012年9月，方志考入河南省郑州市一所专科大学。毕业后，他进入郑州中原区一家工厂做技术员。2015年7月，方志在白庄城中村一栋三层民房里租了一间卧室。房东是一位近80岁的老爷爷，独自带着小孙女琦琦住在2楼。巧的是，老爷爷也姓方，对方志十分友善。

　　琦琦是个命运多舛的女孩。她刚出生不久，爸爸就染上了赌博，欠下一笔巨款。为此，琦琦一岁时，父母就离婚了。此后，妈妈将她交给爷爷，独自远赴广东打工，爸爸也外出躲债，音讯全无。平日里遇到困难，也只有周围几个远房亲戚给爷孙俩搭把手。方志觉得祖孙二人很可怜，空闲时经常帮着做一些体力活。

　　有一次，方爷爷患了重感冒，琦琦也不小心被传染，半夜发起了高烧，是方志带琦琦去医院，照顾琦琦打针，在医院待了一整夜……事后，方爷爷非常感激方志，不仅没有涨他的房租，还让方志把户口挂靠到自家，将方志当成自家孩子，琦琦也很喜欢这个幽默风趣的哥哥。然而，好景不长，2018年9月，方爷爷突发脑出血不幸去世。临终前，方爷爷拉着方志的手，拜托他照顾琦琦，将她送到妈妈身边。方志答应了。

　　方爷爷去世后，方志打通方爷爷手机里储存的号码，联系上琦琦妈妈，琦琦妈妈说自己会尽快回家一趟。然而，方志带着琦琦等了又等，始终没有看到琦琦妈妈的身影，再次打电话过去，琦琦妈妈不是说请不到假，就是说没买到票。

　　方志一连照顾了琦琦几个月，还带琦琦去广东找妈妈，可琦琦妈妈却避而不见。几个租户都觉得琦琦可怜，决定继续租住在这里，每个月房租依旧打到方爷爷生前的卡里，以维系琦琦的日常开支。

　　半年后，琦琦妈妈回来了。可她却告诉方志，她已经重组家庭，有一个儿子，再婚丈夫根本不知道她曾有个女儿。她声泪俱下地请求方志不要再找她了，她不想失去安宁的生活。

　　方志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想法，和她吵了一架，鬧到报警。在警察和社区人员的调解下，琦琦妈妈承诺每个月给琦琦寄生活费，并将她送入一所寄宿小学，周末就寄养在附近的同族伯父家。与此同时，方爷爷的房子也托给这位亲戚继续出租。

　　然而，由于年纪太小，琦琦在寄宿学校经常受人欺负。放假回来，方志发现她瘦弱的小脸再也不见往日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心酸。他在方爷爷家住了三年，也算看着琦琦长大，真心将她当作妹妹。

　　方志与琦琦伯父商量，觉得琦琦太小了，不如将琦琦接回来读幼儿园。可伯父家也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要照顾，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琦琦。

　　方志只好尽自己的能力，趁假期带琦琦去吃她最爱的肯德基，琦琦哭着跟方志说：“我想爷爷，想哥哥，我不想待在学校里。哥哥，你接我回家吧，我会听你的话的。”琦琦苦苦哀求，方志的眼眶红了。

　　冲动之下，方志带着琦琦来到伯父家，对伯父说：“你帮琦琦办退学手续，以后就让她住在爷爷以前的房子里，我来照顾她。”伯父犹豫了很久，最后实在是不忍心看琦琦如此可怜，在给她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后，帮她办理了退学手续。

　　方志将琦琦重新转回了之前的幼儿园，每天上班前，将她送进幼儿园;等下午快放学了，就从公司溜出去将琦琦接回家，再回去上班。周末，方志还带她出去玩，给她拍照片……

　　琦琦很懂事，从不像其他同龄孩子要这要那，回家后，自己洗澡、洗袜子和内裤，还会帮楼里的租户送快递。方志每天下班后，都会从食堂给她带饭，和她玩闹一会儿，再回自己的房间。有时候，方志工作忙，也会将琦琦交给楼下一对情侣照看。

　　有一段时间，琦琦喜欢上跳舞，方志在平板电脑里给她下载了舞蹈视频，放学回家后，琦琦会跟着视频自学跳舞。谁能想到，竟会发生这种意外。

　　冲破诅咒，房客青年倾力担当

　　由于手术紧急，方志硬着头皮在手术知情单上签了字。他以为手术做完，琦琦就会好。然而，悲摧的是，即便做了手术，琦琦腰部以下还是失去了知觉，她的肌张力不足，两膝踝反射消失，俗称截瘫。医生遗憾地说，琦琦可能一生都要与轮椅为伴。

　　琦琦的伯父知道后，气得大骂方志：“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听你的，就让她在寄宿学校待着，什么事都不会有。这以后可怎么办？”那一刻，方志特别想遁形逃走，他觉得自己好像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可看到琦琦躺在病床上朝他挥手，想走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去。想到方爷爷对自己有恩，一直将他视为亲人，思量再三，方志决定承担照顾琦琦的责任。

　　方志拿出自己的积蓄帮琦琦交医药费，每天在医院跑上跑下，忙得不可开交。好几次，连妈妈给他打电话，他都无暇顾及。方妈妈觉察到儿子的异常，几次追问方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方志都顾左右而言他。那时候，方志还交往了一个女朋友，却因为太忙忽略了对方，没多久，两人就分手了。

　　后来，实在是瞒不住了，方志才跟妈妈说了琦琦的遭遇。此前，方妈妈去郑州探望儿子的时候，也曾见过琦琦，对琦琦的遭遇感到非常痛心。但听说儿子要照顾琦琦，妈妈却坚决反对，她对儿子说：“虽然我跟你爸从小就教你做人要善良，但是你自己都还像个孩子，要如何照顾她？你可千万别逞能，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可方志却管不了那么多，一如既往奔波在医院，他对琦琦的伯父承诺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琦琦的，一定会让她重新站起来的。”好在琦琦的伯父还算明事理，冷静下来后，做通琦琦妈妈的工作，没有追究方志责任，只是想办法托人四处打听，为孩子寻找一线希望。

　　经过一个多月的保守治疗，琦琦的双下肢肌力恢复了一些，可以坐立，但双腿依旧没有知觉。医生说，临床症状已经消失，可以出院，但后续肢体恢复程度并不乐观。方志将琦琦带回了家中，每天帮琦琦拉伸下肢，以预防双肢痉挛萎缩。

　　尽管如此，方志毕竟是个男孩，照顾琦琦实在是不方便。就在他一筹莫展时，方志的妈妈出现了。原来，见电话里劝不动儿子，方妈妈与丈夫相商，决心来郑州看看情况，势必要劝退儿子。然而，当她看到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儿子竟然亲自下厨为琦琦做饭，不辞辛苦帮琦琦复健，方妈妈万般感慨，儿子如此大义有担当，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天中午，琦琦独自躺在床上，双手用力往下，想要借助双手的力量拉伸右侧大腿，她努力了很久，却也只将右腿从床上撑起了一点缝隙，又瞬间掉落在床上。她继续尝试，不一会就大汗淋漓，可腿部却依旧不能动弹，她有些着急，拼命抓自己的大腿，嘴里发出呜咽的哭声……

　　方志冲进房里，制止琦琦：“你干什么？我不是说了不要着急吗？慢慢会好的。”琦琦哭着说：“这是出院前，医生叔叔教我的训练方法，可是我一直都做不到。我想站起来，我想出去跑步、去跳舞，我不想躺在床上。”这一幕深深震撼了方志母子俩。方志告诉妈妈，自从琦琦出事之后，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勇敢，不哭不闹，积极配合治疗。哪怕做电疗导致浑身过敏，发热发痒，她都一声不吭地坚持下来，这还是头一次，方志看到她如此崩溃。

　　方妈妈也是本性善良的人，这些天相处下来，她也觉得琦琦乖巧懂事，见她如此遭罪，心里也不好受。见儿子在工作之余，还要照顾一个孩子，实在是不方便，方妈妈对儿子说：“反正我退休了也没什么事，就留在这里给你搭把手，只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我们也不可能一辈子照顾她啊。”

　　此后，方志和妈妈分工，妈妈负责照顾琦琦的饮食起居，方志就竭尽全力帮琦琦做康复治疗。他潜入各大康复医院，偷学别人是怎么帮患者做康复训练。一次，方志听其他病患说，中医通过针灸和按摩等手法能够帮助患者做辅助治疗，恢复触觉和痛觉。方志也想为琦琦请一位中医，可无论哪个中医，听说方志并非琦琦的监护人，纷纷摇头拒绝。

　　无奈之下，方志只好自学针灸。他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当地一位有名的老中医，主动上门求教，付费跟他学习，恶补中医知识。半个月后，方志已经学会识别各种穴位，也掌握了针灸的方法。可真当他准备给琦琦针灸时，却怎么也下不去手，虽然琦琦嚷着说自己的腿没有感觉，她不会怕痛，但方志还是不敢下手，怕伤到琦琦。夜里，方志就在自己身上做实验，那段时间，方志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米粒大的针眼，方志的妈妈心疼得直掉眼淚，就连偶尔上门探望的琦琦伯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等方志觉得自己技术熟练了，他才敢在琦琦身上下针。因为太过担心，一次针灸方志往往会花上两倍的时间，再加上按摩穴位，一次就需要近3个小时，方志常常累得直不起腰来，双手连吃饭时拿筷子都在颤抖。

　　那段时间因为常请假，方志的领导找他谈话。方志权衡再三后辞了职，又从滴滴公司租了一台车，白天给琦琦做康复训练，晚上出去跑滴滴。他深知琦琦后续治疗会花费不少，工作起来非常拼，平时也省吃俭用。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月后，琦琦的双腿开始有知觉。当她第一次喊出“痛”这个字，两个人都惊喜若狂。琦琦笑出眼泪：“好痛，但痛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我终于感觉到痛了。”

　　重新站立，“爸爸力”爆棚的奇迹

　　此后，这个年幼却勇敢的女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忍受着针灸和疏通经络带来的刺痛，并在接受按摩后尝试扶着床沿，借着上肢的力气想要站起来。

　　方志请了一位康复科的医生来到家中。在查看了琦琦的康复情况后，医生用木板和绷带绑住琦琦的小腿，然后让琦琦尝试站立。方志将琦琦扶起来，先蹲下，然后让琦琦拼命攒劲和用力，好不容易，琦琦撑了起来，整个人呈半蹲状。就在琦琦以为自己就要成功时，突然间，她像是垮掉了一般，整个人失去了力气。她沮丧地坐在地上，一声不吭。方志也很难过。良久，就在方志准备将琦琦抱回椅子上时，琦琦突然说：“医生叔叔，我们再来一次，这一次，我一定行。”当时，正值黄昏，周围的租户先后下班，听到动静后，纷纷站在琦琦房间门口，为她加油打气。方志鼓励琦琦：“对，再来一次，这次一定行。”

　　黄昏的落日透过窗户洒下彤红的霞光，琦琦借着那一道光，仰起头、深呼吸，找好受力点，抵住胯部和大腿，像是一个想要冲破诅咒的女战士，昂首，抬胸，她终于站起来了！

　　就这样，在被医生断言站不起来后的3个月，琦琦站了起来，虽然只有几秒钟，但足以让方志和琦琦激动万分。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此后，康复训练变得更加艰难。琦琦却凭着坚强的意志，日复一日坚持训练。慢慢地，她从需要两个椅子支撑到靠着墙站立，然后离开墙面站立……她持续站立的时间也从6秒、18秒、30秒，直至一分钟。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琦琦承受的疼痛的。那段时间，为了加强康复训练，练习站立、移动，她要忍受刺骨般疼痛。一段时间后，琦琦进步速度停滞不前。在一次次想要挪动脚步，却一次次跌倒之后，琦琦哭着对方志说：“我不练了，太痛了，怎么练都不会走路，我不练了，我以后都不要训练了。”

　　琦琦撕心裂肺般的哭声，让方志心如刀割。可如果不训练，琦琦的身体机能就会倒退。方志不甘心，好不容易琦琦的腿没有那么僵硬了，肌张力也降下来了，可以站立了，严重的踝震挛问题得到了极大缓解，现在放弃就太可惜了。

　　方志拿出手机，翻出这些天给她拍摄的康复视频，对她说：“你看，这些天你一直很棒，一直在进步，你说过等你会走了，你要去找妈妈，让她看看你的坚强和勇敢;你还说你想上学，想和同学一起坐在教室里……不要放弃，不要认输，好吗？”方志的话唤醒了琦琦心中的渴望，她终于冷静下来，咬着牙说：“我能坚持。”此后，琦琦让方志督促她训练，平均一天训练3个小时以上。每次看琦琦疼得大汗淋漓，泪流满面，方志也会心軟，好几次，他都跟琦琦说：“算了吧，歇歇吧。”琦琦却坚定地摇摇头。

　　终于，2021年3月，琦琦会迈几步了。方志带她去医院复查，医生激动地夸琦琦：“小小年纪竟能创造这样的奇迹，实在是不容易。”医生建议他们一定要抓住康复黄金期，争创更大的奇迹。一时间，方志感慨万千。他带着琦琦请教专家，给她用中药泡脚，定制专业的鞋子，还带她做深蹲、跟腱练习。有时候，家里的地方不够大，方志就带着她去外面跳箱子、上楼梯、走山路……一开始来到户外，琦琦有些害怕，可后来，她发现每次快要摔跤时，一旁的方志总能紧紧地护住她，胆子便越来越大。

　　有一次，琦琦在楼梯上失去平衡，方志来不及搀扶，情急之下，抱着琦琦护住她的头，向后倒去。方志的头在墙角处猛烈地撞了一下，可他顾不上自己，紧张地搂着琦琦，焦急地问她：“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痛？”琦琦愣愣地看着他，方志越发着急了，就在这时，琦琦突然喊一声：“爸爸。”这一声“爸爸”震惊了方志。事实上，方志只比琦琦大19岁，此前，琦琦一直喊他哥哥。可这天，琦琦却说：“你一直保护我，照顾我，我感觉你就像我的爸爸，我想有个爸爸。”这句话让方志又感动又心酸，他将琦琦抱进怀里，回答她：“好，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

　　然而，方志妈妈听到后，坚决反对琦琦叫方志爸爸。她对儿子说：“你还未婚，她这样叫你，将来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不如跟我回老家，好好找个女孩结婚生子。”可方志充耳未闻，势要将琦琦彻底治愈。

　　就这样，在方志的照顾下，琦琦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平衡能力也提高了。2022年3月，在城市公园的一片草坪上，琦琦开始奔跑起来，重新成为追风女孩。那一刻，方志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5月，8岁的琦琦已经插班进一年级读书。刚开始，琦琦有些忐忑，方志就常常去学校看望她，鼓励她跟同学交往;学校老师也格外怜惜她，给她补课。如今，她走路的样子虽然跟同龄人略有些差异，但她并不自卑，上体育课时也跟着大伙一起跑跑跳跳，从未缺席一节课。在这么多人的关爱下，相信琦琦的未来会越来越好。

　　编辑/包奥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