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路过竹木市场,路边整齐叠放着竹篮,竹篮上还有彩色的带子夹杂编织,设计也很巧妙,只能装下一个盘子,看起来格外精致实用。我提起一只,爱不释手。
小时候因弟弟患脑瘫,父母一直在外奔波求方治病,我只能住在奶奶家。奶奶有一只竹篮,大约长20厘米、宽高10厘米,不知道是用了太久还是落灰的缘故,竹篮和其它竹篮的青色不同,有着独特的黑褐色的外表。奶奶对这个小竹篮格外珍爱,平时都是挂在吊脚楼的檩子上,我和堂兄妹们只有站在凳子上才勉强够得着篮子的底部,篮子里装的是什么,一直是个谜。因长久的无人约束,我的性格变得乖戾,甚至和一个男同学打架把衣服扯破了,奶奶看到后没说什么,默默取下篮子拿出针线,一针针为我缝补衣服。原来篮子里面装的是针线。夏天的午后,我在奶奶的床上午睡,楼下飘来饭香,迷迷糊糊间看到奶奶走到床边取下竹篮,似乎拿走了什么东西。不一会,奶奶轻轻地把我唤醒,往我手里塞一个鸡蛋:快,趁热吃。奶奶家里只有一只生蛋的鸡,奶奶把鸡蛋都攒着给我吃。原来篮子里面还装了鸡蛋。
奶奶去世后,生前居住的老旧吊脚楼日渐破败,终被列为了危房择期拆除。赶在拆除前,我和堂哥一起回去了一趟。奶奶昔日挂竹篮的檩子已经被拆除,往上看去,屋顶已经完全破了。我们背靠着奶奶用过的衣柜席地而坐,听着风拂过后院的竹林,沉默着。“那不是奶奶的竹篮吗?”堂哥突然惊喜地大叫,“真的是!”我们像发现了宝贝一样。小竹篮的提手断了一根竹篾,有些许变形,篮子里放着针线,还有一些父辈的老照片和爷爷的证件。回到家我把竹篮洗净晾干,原来奶奶的小竹篮是黑褐色。
因长年治病,家里一贫如洗,但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尤其是语文。三年级后,老师要求我们必须人手一本课外辅导书,叫《字词句段篇》,我现在还记得当时一本《字词句段篇》的价格是6元。家里根本就揭不开锅,哪里有余钱买书。我和妈妈说了这个事情,妈妈只是沉默。我明白家里的处境,于是每天放学后找同学借书抄作业题目,回家再做题。妈妈追问我为什么回家晚了,我只好说出实情。第二天一早,妈妈提着一竹篮菜出门了。我下课时在走廊上恍惚看到妈妈的背影,跑过去却看到妈妈在卖菜。我站在她背后,我同班同学的家长正在赶集买菜,妈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假装看着竹篮里的菜,接着向左侧着身子,直到那位家长走远了才转身抬起头来。偌大的集市,妈妈看起来和周围的商贩格格不入,那么的不自然和局促。我默默地返回了教室。午休时,妈妈来找我,她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提着竹篮,空空的竹篮里躺着一本崭新的《字词句段篇》,她拿起书递给我,笑着说:卖了一上午菜,刚好够买书,拿着,好好读书。
时间似竹篮打水,在后知后觉间,只得闲以咀嚼流年。人到了一定年龄,有些记忆反而更加清晰,原来它们早就如竹篮这纤细的竹丝,在我的脑海织就了經纬。竹篮里,盛着小家的希望,种着少年的美梦,装着向生的炙热。
竹篮里的世界,清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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