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半湾、炉滩湖,竹畔、清溪、黄土勘……去往坪上的路标上,一一闪现着诗意的地名。草砂的路面,柔软、干净;路边的民居,典雅、时尚;半截的稻茬泛着绿,渴望收割的晚稻透着黄。正是农家好秋色。
我没有惊扰炉滩的主人,径直地绕着北岛、半湾而走。也许是我对一个新的环境养成的习惯和坚持,这是很难放弃的。喜欢一个人地走,希望能发现、熟悉、感悟。我在鹅卵石铺就的光洁地面漫步,小石子并列着“康宁、幸福、北岛、半湾”等字,不时地在我的眼前闪现。路上的青石板,让雨水浇得锃亮。沿路木制仿古的设施,挨着湖边的吊脚楼,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伴着从草丛中传出经典的背景音乐,让人很是惬意。一种熟悉而陌生的风情,扑面而来。路边的灯在淫雨薄雾中,发着微微的光亮,我发现了在桂花树层层掩映下泄露出一道道暗淡的白光,映照着石缸,缸里养着莲花,漂浮其中的圆形莲叶瘦弱、憔悴得让人想起旧时的女子。走在路上,两旁生长着许多的小草和小紫花、小黄菊,甜蜜地静卧在雨雾浸润的草地上。芙蓉花朵颤巍巍从满枝的翠绿中婷婷而出,在和风细雨里风姿绰约。还有几株海棠树和桂树,在这深秋里,正含着苞儿,吐着绿儿,仔细地瞧去,有的正开着红萼黄蕊晶莹剔透的小红花、小白花。我想着,桂花其实早就在八月就開放了,何苦等到时令深秋的十月,恐怕不只是误了花期?是不是因为知晓我们的到来,才特意地安排了一场花事?
“北岛半湾”几个大字,刻在一块天然的石头上,萌萌地竖立在东北角,很醒目,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字体红色,笔画粗拙,线条却是明了,飘逸着灵气。门前的廊檐下,有一缸睡莲,三五片娇小的叶片刚刚浮出水面,许是睡了,我不忍心去惊动它。石缸已经上了一定的岁数了,是整块的巨石打凿而成。门前、石阶、窗台,有盆栽的鲜花,绿色藤蔓爬上石头墙壁,墙角还有一丛开得正盛的紫薇,一派生机。甚至还有早已落了叶的樱花树,在秋日的阳光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生命。我却是叹惜的,何苦了呢?原本是春日里的芬芳,却又在这寒露霜降的节气里,吐蕊生长?自然的万物,自有它生命的循迹。
我将目光投向远方,但见湖的四周青峰环绕如画,山川秀色尽收眼底,湖面碧波荡漾,幽幽深深,巧如一块翠玉嵌在山中。湖水墨绿澄澈,柔柔的秋风飘过,吹皱着一湖秋水。湖岸有垂柳、有翠竹,风掠过,竹柳婆娑,沙沙作响;湖边有菡萏、有水草,向阳处,生发着的点点绿意浮在水面;远处的湖面上,鸭子戏水,在湖面觅食、嬉戏,白鹭飞舞成群,飞来、飞去,驻足栖息。
青砖、青瓦、青石板,石缸、石臼、石水磨,这是旧时的农家什物,在不经意间,就嵌入在我们的视线中、手感里、脚底下,古朴、厚重,甚至还有点拙、有点笨,经了岁月的淘沥,似乎还散发着历史的幽光。那用古老的青砖、红砖砌成的城堡建筑,却丝毫都不会给你带来违和感,一切都显得那样地自然和恰到好处。这是不是设计的匠心独运?主人在不动声色地把平常化为神奇,返璞归真。
我们又驱车前往清水溪,溪水在路右,一路蜿蜒,河床遍布山石,水流在山石间曲折觅道。只因一向的秋雨,山涧汇了细流,便也混浊起来,成了一片盛大的河面。流淌在山涧,一路哗哗向前,飘逸潇洒于群山沟壑间。两岸山中多枫树、樟树,望若锦绣,红叶参错,颜色明丽可爱。小溪萦纡,至水尽处,我们弃车而行,有草砂油路;穿田塍而过,有清洌甘泉;遥带村落,有屋舍井然。
在去清水溪的路中,有雷公洞。朝上望,怪石苍翠,劈空开裂,山顶层层,如屋天构。名为洞,实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断崖,长约460米,最窄处3.3米。两面断崖如斧劈刀削,直插云天。溪岸边是清水村,有名的长寿村,还是“诗联之村”。农家的大门两侧,悬挂着木制的对联,“青泉挂壁磐石秀翠竹含风柴扉香”“清霭漫萦山谷常生紫气水流清汩溪间总泻韶音”“不老神泉多百岁常青古树少枯藤”,为古老村落平添了几分灵气和文韵。我仰视着木板墙上众多寿者的照片,依照索人。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正坐在堂屋里搓着玉米粒儿,阶檐下,悬挂着几串鲜红的辣椒。老人清癯,耳音清朗,我和老人交谈。而在老人的旁边,一位比老人更老的老者,也不时地插话进来,顺着我们的话聊着。老人一身干净的布衣,一顶黑绒布的帽子下露着黑白相间的鬓发,脚下是一双黑绒布的布鞋。我问老人多大了,老人用手和我比划着,做着手势,九十八了?我猜测着。老人一个劲地点着头,是啊是啊。明年,还要做酒呢。老人自豪地告诉我。是的,明年就是老人的期颐之寿,自是有缘,我还会来,我想。
村里的木板楼房的装修风格、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停在门前的小车,都散发着时代的烙印和年轻的气息。每一个角落是出人意料的干净和美,连人迹罕至的小径都铺满了鹅卵石和栽种着各种花草。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只是古老的乡村美学渐行渐远,在大多数村庄里,老旧的房屋和不同年代人们的生活方式有着强烈的反差,无数人梦里的家乡镜像已是日益模糊。在这里,我看到了更多的年轻人,更愿意在自己的故乡和这样的乡村寻觅意境之美、人文韵味,思考着人与自然的关系。我悠悠地走,慢慢地看,静静地听,细细地想,感受彼此间的幸福。毫无疑问,他们会在一种有品质的生活里慢慢老去。
黄土勘,一个并不显眼的地名,是毛泽东赞誉为“人民教育家”张干的老家。几位老者正站在一栋普通的二层红砖房前,他们是民间自发筹建的张干纪念馆的管理者。老人高兴地带我们上了二楼,正面的墙上裱挂着“人民教育家”五个苍劲的大字,那是主席对张干的赞誉,也彰显着张干的身份和事迹。1914年,张干出任合并后的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校长。1952年9月,应毛主席之邀,与罗元鲲、李漱清、邹普勋专程赴京,共叙师生情谊。
暮色降临,微雨临窗,时有夜风徐来,谽砑透出,久坐使人寒栗。我冲了一包小河野生山茶,面窗而立,俯视一汪湖水,虽有凉风冷雨轻吻我的面颊,但我是丝毫不觉得冷。我端着茶杯,热气压住了寒冷,我轻轻地抿了一口,感觉着舒缓、温润。一片片茶叶在玻璃杯里渐次舒展。谁真正懂茶?最懂茶的,只有水,我这样地想着。万籁俱静,四周灯火迷离,天幕上几点星光,萤火虫般闪烁着。山峦与湖水,浑然一体,若隐若现。在这久违了的夜景,让人内心安逸空灵,遐想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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