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旗猎猎,《歌唱祖国》的铿锵旋律将一座城市的山水唤醒,各车队从康复北路连绵而来,沉着地爬上桥身,应景的薄雾飘散。西流湾大桥这位新嫁娘,缓缓褪去盖头,惊艳面世。
这是2018年5月18日,一个城市的良辰吉日。一座洋溢着艺术气息的斜拉桥全面通车。家乡的版图上,又飞起一只雄鹰。
我自小在益阳城区长大,目睹了城区主干道康复路的前世今生。先是从一片散落的居民区,羞答答地辟出一条两边长了丝茅草的小路。小路一天天长大,强壮,从落雨成坑的泥路,到碎石铺就,到沥青覆盖,康复路映射着这个南方小城的时代巨变。但是,繁华的经济、拥堵的交通,迫使康复路必须再次夺路而出。桥,是建在水上的路,是路的翅膀。
三年前,我申请担任了西流湾大桥的总设计师。能够把自己的汗水洒在儿时抽陀螺、滚铁环的地方,该是平生最大的慰藉了。
这年秋季,儿子骏成升入初二。也许长时间不在一起的原因,我吃惊地发现,儿子并不亲我。所有属于家庭的温馨剧目,常常偏离我的个人预设。即使我努力靠近,刻意沟通,他平静的客套却往往成了兜头的冷水,我甚至聽见他心门轻轻合拢的声音。
工程推进顺利,一座大桥渐渐成型。
儿子也顺利考入市一中。市一中在康复北路西侧,大桥的引桥贴着学校的围墙根长驱而过。我上班的路线,正好也是儿子上学的路线。早上开车出门,顺便把上班和送儿子上学两件事一并做了。儿子在晨光里的身影越发矫健。傍晚收工,我将车停在学校东大门,等儿子。结束一天学习的骏成依旧安静,径直找到我,轻轻开了车门,喊一声爸爸,再轻轻将车门碰上,然后沉入到自己的思绪中。看得出儿子还流连在一天的学习情境中。龙应台在《目送》里描绘的母子关系是放手,而我们的父子关系好像应该定义为不打扰。
很多的晚上,我推掉应酬,窝在客厅看电视,将音量调到几乎听不见。暖黄的灯光下,儿子偶尔会走出书房,上厕所,去厨房喝水,去餐厅拿削好的水果,或者只为伸一个夸张的懒腰,打一个夸张的呵欠。有时也会默无声息地走到我身边,站着陪我看一两分钟电视,最后递给我一个轻松的表情,转身没入他的小书房,还不忘甩出一串蹩脚的口哨。
大桥通车后,儿子也升入高三,开始在学校晚自习。我决计向单位请了一年假。等儿子下晚自习的那些夜晚,我常常随人流步上大桥。资江千古流淌,给这座城市以无声无息的滋润和化育。夜幕下的资江两岸,灯火燃烧,来自小城腹地的人们,赶集一般聚集在沿江风光带,将余暇时光尽情挥洒,欢声笑语把一江碧水搅和得手舞足蹈。大桥连接了两岸的烟火,沟通了两岸的呼吸,将一座城市的生命活力努力伸展。这是益阳的大桥,也是我的大桥,我甚至自私地在心里把它当做了我的另一个儿子,我如此熟悉桥体的每一个局部和细节,如同熟悉骏成身上的每一处胎记。
与眼前的沸腾对比鲜明的是两百米之外的市一中校园,这是被时光格外眷顾的一方土地。偌大的校园静若无人地泊在夜色中,那是一种给人踏实和希望的静。我将目光锁定儿子的那间教室。那里的灯火足够明亮,树影摇曳,小飞虫调皮地叩击窗棂。我仿佛看到儿子眼里绽放的光芒,还有脸上细微变化的表情,我揣摩他心底悄悄流淌的情绪,世间唯有以奋斗命名的日子,都充满期待,都妙不可言。
2019年高考,儿子以市一中理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复旦大学。开学前一天,他主动要求我送他到长沙高铁站。儿子踌躇满志的样子让我早早准备在心里的长篇说教全都偃旗息鼓。
动车离站的呼啸声刚刚消失,儿子的短信立马来了:爸爸,感谢你这几年的陪伴。在儿子心中,你一直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爸爸。你还不老,我正年少,让我们紧跟时代的步伐,一起追求属于我们的英雄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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