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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间

时间:2023/11/9 作者: 野草 热度: 17145

坠物之声



  声音,是万物对听觉神经触摸之时,在一个人的大脑中留下的痕迹。在声音里,这个世界是洋洋盈耳、错综复杂的世界,一如视觉系统所呈现的色彩斑斓、气象万千的世界。当然,世界不只是眼睛和耳朵里的世界,人们还会用智慧和理性来记忆、甄别和重塑世界。当风和雨以自然之姿在大地上游荡,犹如居无定所的灵魂,我曾试图从中捕捉我想了解的部分,比如风的轨迹、雨的思想;我想尝试着将诸如此类虚拟之物写在纸上,或通过敲击键盘使其显形于电脑屏幕,以此确认万物(包括风的轨迹和雨的思想)无一不是真实的存在。然而对于风雨,听而不闻者大有人在,他们早已习惯了听之任之或逆来顺受。光阴流逝,风雨无情,细节触不可及,凡此种种,让人无暇旁顾,他们最终只对自己充满同情。

  深秋的一个下午,我一转身去了山里。

  早年,从我家往西,一条蜿蜒的山脊挡住了去往省城的路。其实这列山脉海拔高度不到一千米,算不得雄险奇伟,但它仍作为拦路虎环伺在侧,我只能在半截天空下爱和思考。彼时,我经常乘坐慢腾腾的公共汽车,穿过半山腰那个俗称“崖风口”的唯一出口,去往省城或其他更为广阔的地方游逛,并因此收获了——不单是时髦的衣物和首饰,还有宽广的胸怀以及与山这边不一样的对世界的认知方式。现在,穿越这列山脉的线路多了起来,除了崖风口那条通途,一条高速路和一条高铁线分别从北线和南线穿山而过,将省城与县城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到半小时车程。只不过这时,我已厌倦了世界的嘈杂,一有闲暇,我更愿意去山里闲逛——当许多事变成不可说之物,我只想与山野一起,保持安静。

  这时节,苹果和山楂还在树上挂着,黄栌和枫树就像一团一团的火焰,樗树和山杏树的叶子差不多落光了,许多人和事已尘埃落定。这个季节的风往往又是粗暴的,树上残留的树叶颓然坠落的声音,苹果和山楂离开枝头与大地相拥的声音,像泥一样乌黑的陈年落叶被掀翻的声音,蛛丝般缠绕在心的期盼凝结又碎裂的声音……喧嚣蜂拥而至,回忆猝不及防。

  这一生你得到了

  你想要的了吗,即使这样?

  晚年的雷蒙德·卡佛写过一首朴实无华的诗《临终断章》。他说:“我的一生是一个误会。”可,谁又不是呢。

  在山里,除了风的声音,还有鸟鸣(鸟和鸣两个字连在一起,清澈得好似一条小溪)。这是鸟的翅膀最舒展、最自由的季节,也是鸟鸣声传播得最辽远的季节。在印台山下一片寥落的树林里,我正全神贯注观察一丛茂密的灯芯草(灯芯草的茎髓可用来做油灯的灯芯,也可入药,据说价格不菲,但是山野间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物以稀为贵”的价值规律,在有些事物上不见得有用——真话即是如此,它原本并不昂贵,时下却是稀有之物),背后传来一种从未听到过的噼喂、噼喂的叫声。循声望去,不远处一丛荆棘丛边,两只似鸟似鸡的小东西正在互诉衷肠。我能确定那不是两只野鸡,野鸡嘎嘎的叫声很霸道。这么温柔的声音,也许来自麦鸡。突然,砰砰两声枪响,打破了眼前的寂静,两个小东西呼啦一下飞走了。

  太阳沉沉落下山去,西边的天空由胭脂红变为粉灰色。斑鸠、喜鹊、鸺鹠、领角鸮,所有鸟儿停止鸣叫,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接着,一道清幽的光照进树林,月亮慢慢升起来了,一种静谧之美突如其来地布满山野。这一刻,我也是自然中的一分子,与花草树木一起,散发着安宁的、深邃的、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如果说,人需要某种宗教信仰,那么此时我所领受的,完全是大自然的教义——当你怀着一颗圣洁之心在山间穿行,所有的石头、所有树木和飞鸟释放出的真气,都会附在你身上,化为力量。

  走出树林,我看到一个中年人肩膀上扛着一杆枪(看样子应该是那种自制的土枪,有些山里人既能自制火药,也能造枪),另一只肩膀上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当他长出一口气,把那只沉甸甸的袋子扔到地上,我听到的不是沉闷的声音,而是无数鸟儿坠落之时痛苦的哀鸣。

  在胡安·鲁尔福的小说里,一个死去的女人对她死去的儿子说,去想些令人开心的事吧,因为我们将会被埋在地里很久很久。

穿越连翘峪



  假期最后一天,我来任家峪找任如意买了几瓶蜂蜜。因是老主顾,五百三十八元的蜂蜜他只收五百,把零头给优惠掉了。“过几天有新鲜的杂花蜜,杂花蜜甜度稍差,但更環保,更有营养,你需要的话,可再来。”以前每次来买蜂蜜,都习惯坐下来与他夫妇闲聊几句,这会儿见他二人正忙着往屋子里拾掇玉米,我便拿上蜂蜜赶紧走人。

  时候还早,天气也好,就想着要不要爬一次白云山,好几年没登顶了。白云山海拔高度七百多米,我有过十二次的登顶纪录。近些年,腰部旧疾时不时发作,登顶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鲁中地区这列山脉,史称“长白山脉”。葛洪《抱朴子》中“长白,泰山之副岳”句,指的即是这列由东南而西北、呈链状半环形展布的山脉。与位于吉林省的长白山相比,我们的长白山起源更早。山脉东南部像火车头一样的白云山,形状酷似泰山,俗称“小泰山”,山上的建筑也是模仿泰山建制。从唐代开始,陆续建有玉皇顶、碧霞元君祠,沿途且有中天门、南天门、王母池、水帘洞、后花园、大殿等景观。每年初春,直抵南天门的连翘峪,开满鲜艳的连翘花,密密麻麻,满眼春色,几乎是每一位登山者的不二之选。

  白云山北坡,也就是山阴这边,共有七条山峪,其中三条沟谷深切,由西而东分别是黄西峪、任家峪、连翘峪。山峪里空旷安谧。白云涧、梁家村、韦家坡、马家台,几座小村庄零零星星散落其间。正所谓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俨然世外桃源。

  白云山于我而言,还隐含另一重情感。我老家那条伴随我度过童年和少年时光的河流——潴龙河,即源于此。米兰·昆德拉说过,我们注定是扎根于前半生的,即使后半生充满了强烈的和令人感动的经历。时至今日,潴龙河那道薄薄的光亮,仍在我人生路上不时闪现。

  这个季节,连翘花的芬芳早已无影无踪,但要登顶的话,连翘峪仍是最佳途径。

  任家峪与连翘峪之间,直线距离不到三公里,开车却需要转一个大弯过去。

  打开转向灯,右拐,我把车开上东边一条山路。

  山地上的玉米收获后,冬小麦还没有撒种,谷子秆和芝麻秆还在地里站着,山药和红薯也还不到收获期,山野间依然充满生机。

  开车来到连翘峪入口处,一座道观像一道闸门,挡住了去路。这座道观隶属北京的白云观,作为一个“分观”落址此处,只有十几年时间,本地志书中尚无记录,我也从来没有进去过。

  把车停在道观门外空地上,我拿上一瓶水,沿道观墙外一条狭窄小道,进入连翘峪。

  今年秋天气候较为平稳,没有大风大雨,气温也没有大起大落,山路两边的野生植物正在自然而然地老去:苍耳钩状的硬刺一团一团叠在枝杈间;几棵曼陀罗举着白色大花冠,躲在山岩阴影处,又招摇又神秘;龙葵的浆果大部分都变为成熟的黑紫色,我一把一把摘了倒进嘴里,甜蜜的滋味却让人有些莫名难过……正自沉湎于童年往事,忽然发现脚下的路变得陌生起来。山沟里横七竖八,凭空多了些大石头,越往里走石头越多;再往前,就看到从山崖上滚落下来的巨大石块,堵塞了整个山峪。

  与南方的山相比,长白山脉起伏平缓,俗称“黏心坡黄土”的土质,持水能力也强,泥石流、塌方现象从未发生过。当我抬头向上望去,就看到山崖顶端,被炸开一道大约三十米宽的豁口。不用问,一定又是个采石场。

  与泰山石相似,长白山石色多黑,基调古朴苍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像泰山石那样被赋予某种神力而成了炙手可热之物。长白山脉共有大小山头三百多个,这些年游走其间,我亲眼看到的采石场就有七八处,其中两处已遭废弃,山体龇牙咧嘴,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时近正午,四野无人,太阳明晃晃悬在头顶,只有风悄无声息掀动衣衫。我有些恍惚。我看见一只大鸟扇动漆黑的翅膀,从天上直冲而下,降落在石堆高处。只见它一级一级往下跳跃,在巨石阵中辗转腾挪,最后藏身于石堆顶端一处葱翠而茂盛的灌木丛中——再强蛮粗暴的力量,也不能让野草消失。

  山野间与生俱来的一切不会消失。

  爱有所助的信念不会消失。

  越过破碎的石头

  越过被石头碾压的野草

  越过被野草牵引的流水

  迂回攀爬,历时三个半小时,我如愿登上山顶。

  山顶有一座碧霞元君祠。据县志记载,白云山上的碧霞元君祠最早建于明朝万历年间,三百年岁月沧桑,人事浮沉。上世纪六十年代,那座用来祈福的祠堂被人拆除。

  眼前的碧霞元君祠,是由山下西兑村村民集资修建的,两小间红瓦顶、白墙壁的平房,着实有些寒酸。

  祠堂后面有一个乱石堆,里面遗留着康熙五十五年“重修泰山行宫大殿记”残碑,另外还有一块乾隆年间的石碑。“白云山,淄、邹、章、长之名山也。层峦叠翠,蜿蜒四十余里。其中碧溪清流,茂林修竹,膏腴甚美。望之耸然高峻,而为焕然者,玉皇宫阙也……”这块完整的石碑上,字儿大多真切,落款处“乾隆四十三年岁次丁酉季秋榖旦立”的字样,亦清晰如昨。

  碧霞元君,鲁地多称“泰安奶奶”。每年农历四月十八日,也就是碧霞元君圣诞日,山下村民手持香火前来供奉,祈求庇佑保护——碧霞元君是民间传说中的人物,还是宗教中的形象,我無意探究求证。在我个人的认知里,无论是佛教、基督教,还是伊斯兰教,所有宗教的真谛应该是超乎种族和信仰界限的人类本能,也就是爱。爱才是一切的关键,是我们心中永恒的秘密能量——只为一己之私而持有的执着,又能说明什么呢,何况某些时刻,宗教会突然间变得荒唐可笑甚至面目可憎。令我百思不解的是,历史上因宗教信仰而起的纷争和杀戮多如牛毛,人们为什么还是选择继续相信?

  碧霞元君祠左前方,一棵梓树的叶子落光了,树底下有一堆纸灰和点心、水果之类残留物;一群蚂蚁往来穿梭,兀自忙碌。“真的不想写蚂蚁/蚂蚁太小了”,一位诗人在他的诗里自言自语,“写它有什么意思呢/作为一只跳楼的蚂蚁/落地无声啊,连尸骨都不见了……”

  我向天空望去。如果神灵还在,在他眼里,我也是一只蚂蚁。

敲钟的人



  金牛山是长白山脉中毫不起眼的一座小山,海拔高度不足二百米。它的耀眼之处来自山顶那座七层佛塔——杏林塔。金牛山原名“礼山”,礼参佛祖之意,可见这座小山应该是有历史,也有故事的。

  沿西边一道石阶拾级而上,忽听得山顶传来一阵钟声,一声,两声,三声。第一声是试探性的敲击,有迟疑不决和小心翼翼;第二声带着莽撞和懊恼的情绪;第三声终于定下心来,手起锤落,钟声骤然洪亮,在山间荡漾开去……

  刚才还是远山如黛,一转眼工夫,雾气一层一层填满了山谷。

  来到山顶,四下里竟空无一人,杏林塔孑然立于越来越浓的雾气中。

  那个敲钟的人,在哪里?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浮屠即佛塔。杏林塔为明清时期八角楼阁式木结构,外形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之处,漆色也是单一的绛红色,廊柱和门窗上有些地方漆料脱落,露出木质本色。基座、台阶、飞翘的檐角,多有残缺,整座塔已显颓势。缓慢的衰亡,也是一种喜悦。作为佛教的外在部分,这份颓败和残缺在我眼里,反倒弥漫某种隐秘的美,让我颇为着迷。

  在佛塔最顶层,一座青铜古钟悬空挂于佛塔中央,钟体大而沉重,钟唇厚而外张,上面铸有一副回读长联:“时维盛世兮铸钟于山神之来格佑我生民,云山苍苍兮飞龙在天神之来格国泰民康;节彼南山兮有风楼止神之来格物阜年丰,文曲星曜兮山川焕彩神之来格文翰昌明。”我不由地伸手抓过一旁的木锤,像一个在旧塔上旧掉的人,缓缓向钟敲去:一下,两下,三下……

  这里有一座钟,你愿意敲就敲吧

  要知道,那个声音塑造的

  不是佛的形象,而是

  你焦虑的模样

  在金牛山顶,人人都可登上七层佛塔

  敲击一下,两下,三下

  用声音召唤,或者驱赶

  说不清道不明的

  一种虚无

  只有懂得节制,才能免于

  四大皆空,以及

  内心的恐惧

  坐在杏林塔下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我写了一首《敲钟的人》。这时,从山下走上来一位老者,清瘦的脸上满是皱纹。看到我时,他微微颔首,仿佛在说,我们在此邂逅,只为听到同样的声音。

寻找蜜蜂



  那天,我本打算回老家给姑妈过生日。早晨一醒来,就看到小区已被封控的消息。

  读艾米莉·狄金森。

  她说,原谅我,在一个疯狂的世界里独自清醒。在缅恩街一栋由祖父建造的房子里,艾米莉探讨自然和爱情,探讨人的自我本质和宗教信仰,也探讨死亡和永恒。终其一生,她为世人留下一千七百多首诗歌,生前发表的,却只有区区七首。对物质和声名,艾米莉没什么欲望,她只忠于自己的内心。

  两周后,小区解封。

  我开车去了山里。

  阳光依旧明媚,鸟的叫声依旧露珠般晶亮。大自然自有其奥秘,它不关心病毒,也不关心我们的罪。

  我顺道去了任如意家。只他妻子在家。她把几瓶杂花蜜装进结实的塑料袋,帮我提到车上。她说任如意到林场那边去了,那里放着四十多个蜂箱,“林场那边有个山泉,水可甜,老任都是从那儿取水喝,那里风景也好,你不着急回城的话,可去转转,挺好的地儿”。

  从任家峪往西,横穿一面斜坡去林场,是两地之间最近的距离。

  山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一条羊肠小道。

  爬上坡顶,我看到一棵孤零零的毛白杨,很粗壮,树身上满是眼睛的光芒,枝头上还没来得及掉落的叶子,在风中瑟瑟抖动。

  这个秋天,气温迟迟不降,就要立冬了。山坡上仍有野花儿零零星星开着,空气中有一丝甜蜜。

  鹤伴山林场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属于“国营”性质,后被取消建制,十几名职工全被安置到县林业局,拥有正式的事业编制,并顺利退休,拿上了比一般企业工人高一倍的退休工资,让很多人羡慕不已,他们自己也暗自庆幸。

  以前爬山时我来过这里,林场南边一排低矮的青砖房大约十几间,屋顶早已坍塌,萎缩黢黑的废墟堆在那儿,一直无人清理。北边有几间红砖瓦房,木质门窗也是破败不堪,看上去有了年岁。邻近山沟里,一些被扔掉的石槽、石磨、石臼、石栓之类用具,东倒西歪躺在那里,像一群丧失了语言和思考能力的老人,挺着无用之身,见证一轮又一轮日出,送走一个又一个黑夜,没有人知道它们还能在这里存在多久。博尔赫斯说,经过摩擦消减的隐喻才是真理。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这些石具,有着怎样的隐喻?

  鹤伴山林场面积很大,任如意的蜂箱在哪片林子里?我掏出手机正准备询问,一只嘤嘤飞来的蜜蜂给了我启示:跟着蜜蜂,就能找到蜂箱。

  尋找蜜蜂,也是寻找花朵。只可惜野花稀落,出来工作的蜜蜂也不多。说到底,这毕竟是一个荒凉的季节,蜜蜂们流连和注目的秋天接近尾声,一股寒冷的力量正在一天比一天更快地逼近。总有一天,它将从遥远的地方,抵达这里。

  鹤伴山上有多少种野花,没人统计过。任如意所说的“杂花蜜甜度稍差,但更环保更有营养”,也许没有科学依据,但在花——蜜蜂——蜂蜜的链条上,作为源头的野花,相比其他花类,生命力毫无疑问是最强的。蜜蜂从花心里采来甜汁,然后将自己的分泌物(蚁酸)注入进去,酿成蜂蜜——这个工作流程是一如既往的,按照朴素的逻辑,任如意的说法又或许有一定道理。

  在林场西南角,与另一座山接壤的地方,我听到了越来越大的嘤嘤嗡嗡的声音。这是一面朝向正南的山坡。站在坡顶,山影与云影一起映入眼帘,只感觉天高地阔,万物都还醒着,一股股清新的气流在山间蜿蜒流动,又四面八方漫溢开去;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树木和花草,石头和木头,记忆和梦想,无边的自由令人叹息:这么多年,我们苦苦追寻的,不就是如此。

  几只蜜蜂引领我走进一片槐树林。阳光在稀疏下来的林子里徜徉。无数飞虫像小精灵似的,在我眼前飘飞。

  我看到了任如意瘦削的身影。养蜂人倾身将蜂巢板上的蜂蜜倒入桶中的姿势,让我陡然想起莫奈的油画《晚祷》:远处的钟声响了,在田间劳作的一对年轻夫妇停下手中活计,闭目向神祈祷的虔诚让人动容——如果神是万能的,则我们目之所及皆具神性,正如此刻我在任如意身上所见。

  交往多年,我发现这位养蜂人温良敦厚的性情里,包含着对大自然的古老信仰。他说过,养蜂的秘诀在于懂得“取一些、留一些,不可杀鸡取卵”的道理。后来我看马其顿电影《蜂蜜之地》,当我听到女主人公哈蒂兹·穆拉托娃那句经典台词“一半给蜜蜂,一半给我”,我发现蜂蜜能塑造个性,哈蒂兹与任如意几乎相同的生态理念,谁能说不是一种智慧。

  见我寻访至此,任如意稍感意外,更多了些惊喜。他忙取了一壶山泉水煮沸沏茶。凹凸不平的小石桌上放着一碟柿饼,任如意又以蜂蜜拌了一碟菊花花瓣,在他那个简易的窝棚旁边,与我攀谈起来。

  树林里有风吹过,夹杂着麦仙翁、石沙参、金盏菊的气息。

  任如意用狗尾巴草扎了两匹马,一匹给了我,一匹放到石桌上,很快被风拿走了。

  【责任编辑 黄利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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